西伯利亚单车穿越记—伊尔库茨克(七)

安加尔河畔上的建筑

       早晨的天气不太好,凌晨四点的天空看着云一块一块聚过来,小镇是寂静的,帐篷外的冷风让人了无睡意,有谁会记得,我在此地度过了一个如此孤独而寂静的夜晚。

       饭也没有吃,开始了爬山的路,清晨风依然,汗水顺过我的额角,小镇上的房子依山而建,我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语,看着铁路穿过山巅,我才停下来最后遥望一次贝加尔,不带走今生的眷恋,也不带走来生的祝福,别离的思绪,讲给别人听,就全然是矫情,告别脚下的低悬的云彩,最好有贝加尔的陪伴,伊尔库茨克,我便朝它走来,贝加尔的烈酒,全然是我那不可言的孤独。

告别贝加尔

        伊尔库茨克全境接近百分之八十被森林覆盖,这才是一片最大的森林,总感觉行走在山巅,祈祷的晴天没有辜负我,一个人的路,森林河流蓝天白云相继为伴,有时很想看看路边的森林的尽头是什么,毕竟有那飞来的鸟儿,也有偶尔进山的路,或许穿过那些土路的尽头,也便逢着最寂静的村庄。

森林

       世间有太多不经意之间温暖的重逢,在我还未爬上一座山丘时,后面驶来的车辆就停在了我的面前,当真是激动得不能言表,毕竟这个世上为你而停下的人实在太少,遇见过的万千人,只有那几个为你做偶尔的停留,前段时间遇到过的那对刚结婚的夫妻,此刻就停在我的面前,朝我挥手致意,重逢暖人心,相别亦可与人言,我看起来更疲惫了,依然抽起了一颗又一颗的烟。

再次相逢的夫妇

        他们的新目标是奥洪岛,问及我的感受,除了累,也许没有什么其它的言语,森林中的一切最寂静,我给他们展示了我于桥下拍到的贝加尔之夕阳,他们也给我录了小视频,当再次问及我为何而行时,除了年轻,也许还为了不可得的东西,也许还有余生之记忆,此刻,伊尔库茨克距我60km,总之每一次的前行,大抵是为了余生之梦想,活着时没有得到的东西,死去时我也不觉遗憾,我的前行,不为梦,不为孤独,亦不为春夏秋冬,使人变得善良,也许是我余生最想做的事。

        抵不过他们的热情,临别送了我军品食粮,还耐心教了我如何加热,如何区分饮料和和调料粉,我没有可以送的东西,我把随身的地图送与他们,他们觉得我可能还用得到,坚决不要,好吧,也便与他们相别于这森林一侧,看着他们归于前方寂静的森林里,我的脑子还在回想我们相逢的那一刻,也便不经意,笑得最开心。

森林中的路

        到了伊尔库茨克,要做两件事,换我的外胎,还得找个可以取钱的银联atm,穿行在这片茫茫绿意的森林,也想过如何去优雅,又或者如何着调走一生,到达郊区外的小镇才下午两点,买了一大杯凉凉的格瓦斯,550卢布就更换了我的外胎,小镇路过的人们经常打量我,我也不说我从何而来。

偶尔出现的村庄

        最怕人潮拥挤的城,路上全然只有自己与自然的对话,看着路过的人们,有时还不如就呆在一片森林里,彷佛自己在孤独的尽头,与自己的对话,着实是虚无而清苦的事,你不在人潮里,人潮却偏偏朝你涌来,想要去融入,但偏偏那时的人潮虚无,不如走自己的路。

        下午五点到达被誉为西伯利亚之明珠,也是远东地区第二大的城市伊尔库茨克,说实话想要停下来看看盛名极高的市内石头建筑,也想去酒吧疯狂一晚,但洗完澡完完全全只有浓浓的厌倦,还得好好调理一下自行车。

城中建筑

       #骑行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day25:离开了湖,穿过森林,来到了行人稀少的城,不说话,也不去穿过街,唯有深深的倦意。(库尔图克镇-舍列霍夫镇-伊尔库茨克市。全程100km。)

曲曲折折的路

      晚上睡得很晚,不在犹豫明日停留,想来不如继续走,山山水水里,也许才更自由。

宁静的教堂

       早晨在阳光熹微中起床,拖着倦极的行囊,依然踏上这漫漫的征途,我决定饶河而行,而后穿过安加拉河上的桥进入西伯利亚的大公路。

       市里的早晨安静得如同夜晚,我从卡马斯克大街来到滨河路,逢着色彩鲜艳的上帝显圣大教堂,它始建于1693年,是伊尔库茨克第二古老的建筑,各层由长方形、圆柱形、三角锥形组合在一起,仿如童话里的梦幻之屋,旁边金色的穹顶衬托着早晨低蓝的天空,我的心感受到了些许宁静,但我不祈祷,也不愿去打扰那些祈祷的人们,我在它的跟前,燃上了一支烟,我也钟爱那样的色彩,但我并不懂艺术,也无法评判它的美从何而来。

上帝显圣大教堂

上帝显圣大教堂

       距离莫斯科的遥远一度让我感觉到崩溃和绝望,俄罗斯实在是太大了,不见目的地的远行配上极其稀疏的村庄,穿过原野和森林的疲惫,以及物资的经常性的跟不上补给,我甚至一度怀疑我到底能够走多远,是否要放弃心中的目标,每每拷问自己,我都会生出一种就算到了又能怎样的看法来,也便去它妈的愤怒和不见尽头的路,抽它一支烟,什么也不想去管了。

       安加拉河是美丽的,葱郁的绿色和蓝色浑然一体,郊区有稀疏的车流,告别了身后的城市跨入新的荒原需要极大的勇气,我唯一觉得安慰的是告别了tooo much mountains,不用像死狗般在萨彦岭和斯塔诺夫的山里踹不完那出不完的气,也终于走完了最开始遇到的尹西尔车友所说的这太多的山,离开贝加尔,全程就俨然是奔着到红场旁的旅馆里抽支烟的第二个目标了,也许最北的海,离我更遥远。

安加尔河畔
小镇二战纪念碑

        不那么郁郁葱葱野蛮生长的野草绽放着它们极为短暂的夏天,我已经感觉到了一丝秋意,8月的南方正炎热无比,北方的清凉中在我穿过两条大管道,就来到了安加尔斯克的小镇,西伯利亚大铁道穿过镇外的原野,秋明油田的输油管通向了遥远的东方,正午的阳光里我没有流不完的汗水,它穿过镇上的教堂照耀在我的身上,拾着卢布的少年欢欣鼓舞,二战的纪念碑前还有鲜艳的红黄相间的花,我做了短暂的休憩,就着软软的面包,喝上了大半瓶的可乐,或许我的乐趣,在于一顿肉,南方的回锅肉。

安加尔斯克小镇
教堂之门

        下午低悬的天聚起了那永远散不开的愁云,没有河流我需要面对更多的负重,很不幸今天我并没有备足够的水,因为从布市而来有不尽的河流,如今踏入西伯利亚平原,河流渐少,湖里的水不那么明净,而我大抵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还是如水牛般鲸吞着,下午四点,瓶中不够100ml的水我才开始着急,地图上湖我都一一经过,可湖水里面有浮起来的杂物,一次又一次破灭了击败了无水的我,没有水,一切都觉得不踏实,也便只有更加努力去走,希望看到一条弯弯的河。

原野

      下午五点经过了乌兹基格卢的村庄,遗憾村庄距离公路还有好几公里的路,也便打消了去村里买水的念头,而当我爬上一个小坡时,面前就出现最壮观的田野,青黄的正待收割的麦子延伸到天际,阳光从西方的云隙落在那些微风轻拂的麦芒上,仿然是一片波动的青黄的海洋,配上低悬的云,仿然我是这片土地上最美的过客,不着痕迹就路过了最美的夏天,低矮的树丛点缀着,前方的公路好似要把我带到麦田的尽头,我说不出来话,也不知道和谁去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停下也不留恋,美对于我来说,都和我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每当我看一眼美,我就会觉着更多的孤独。

阳光下的麦田海

      看着地图上的最近湖也不是太遥远,下午八点我还依然前行着,赶到湖边,恰好逢着夕阳,当我扒开湖边茂密的水草,踩着极易陷下去的松软的泥,我又再次失望了,湖里的水很浅,一样有着那不可饮用的太多的杂物,也就意味着晚上的我,肯定吃不上一顿好饭,渴的时候也喝不上更多的水,我就在夕阳中注视着这片湖,也注视着扎比图伊寂寂升起来的烟火,我将帐篷立于田野尽头的四颗快落叶的树下,吃着干涩柔软的面包,很干脆一口喝完了我最后的一口水,我始终相信,只有不停下,前方的下一公里,或许就有一个咖啡馆,或者一家商店。

湖边夕阳
晚霞

      #骑行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day 26:人生的精彩不在最成功时的掌声,或许更怀念的是这枯燥的,单调的路途,距离莫斯科还有5500km左右,很累的时候想要停下来,但心里的声音总在说:再走一小段,前面说不定有座的呢?无聊也好,快乐也罢,终究是说不出来的,但若是不走,我也不喜欢身后的城。(伊尔库茨克-安加尔斯克-乌兹基卢格-扎比图伊。全程165km。)

低悬的云
       这夕阳倒映的湖边,无际的田野之尽头,疲惫让人轻易入眠,连饥渴,也阻止不了梦里的温暖和富足,唯有我沉睡的时候,我的世界才最宁静,仿然我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样子。
安加尔斯克教堂穹顶

 27天

昨夜,夕阳与湖

     或许是由于饥饿,或许是由于太过空旷的原野,披星戴月而眠,总抵不过清晨的微风和浓雾,我竟然特别早就醒来,大抵是北半球的夏天已然快远去,太阳离回归线更远,我感觉到些微的寒冷,反倒让人清醒了许多,按往常惯有的速度收拾帐篷,穿过浓浓的晨雾,去寻一顿丰盛的早餐。

晨雾,小湖,村庄

       直到阳光朗照,四周是稀疏的丛林,清晨公路的寂静在于不见鸟鸣无炊烟,不见车流无行人,浓雾在阳光里缓缓散去,好似我从天际而来,我跨过路的尽头,走过粗糙的细石子铺就的停车场,咖啡馆的灯还明着,我点了面包和火腿煎蛋,还有等待许久的肉汤和面皮,我的饥饿,我的疲倦,简单到一顿饭就可以化解,咖啡馆外的小森林,还依然安歇着,我也不用和它们说出告别的话。

面皮难等

       物资特别是水的充足,让人可以不计较一切,这些村庄和小镇我从不停留,我的目标是远远标着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离城市更远意味着更大的荒原,地图上标注的村庄,可能得离大公路好几公里,甚至有的村庄你去了,全然找不到一家卖食品的小店,茂密的杂草随风荡着,荡到与树丛相交的曲线,还感受着这短暂的夏天,你完全不会以为这里冬来冰雪封,荒野无行人。

原野

       云朵漂浮在公路上,我看到了云很容易念起远方的亲人,不论是那逝去的,还是活着的,要说大抵有什么念想,除了血浓于水的亲人,我暂时还没有更怀念的人,然怀念并不意味着就想回到他们的身边,就像云朵不留恋脚下的公路,我也不留恋面前经过的丛林,我和云朵最相像,除了美之外,还有居无定所的漂泊。

云朵和公路

        云朵时常遮掉一束光,仿然置身于奇妙的光影世界,云开始聚拢时,正午就已经到来,我刚好抵达扎拉里村庄,一条大河缓缓游荡,我穿过了桥,寻到了一条土路,与河来了一次亲密的拥抱,冷冰冰的水漫过我并不强壮的胸膛,我洗去了脸上疲惫而酸涩的汗水,扬起了好多次的水花,吼出了好几句“他妈个翻山老麻批”的四川话,我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岸上的水鸟,它们飞到了河的那一边,似乎在观看,我会不会爆炸,很遗憾,它们最终看到我吃上了热喷喷的土豆牛肉。

光影世界
扎拉里桥梁

       路上的思绪漫而无边,云也适时遮住了大片天空,露出一隙耀眼的蓝,仿然告诉我,前行就还有希望,我的愤怒只有不断的前行才可减轻,如同被操控的列车,按预定的目的地而去,停不在那些风景中,前方的愁云,我也将一一别离,它们也带不走我思乡的心。

小湖

      济马村的彩色房屋散在河的两岸,河中还有三块稍微凸出来的极小的岛,我没有见着行人,或许由于人们恰好正在晚饭之中,一个人的路,孤独是狂欢,回忆是敌人,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就来到一个这样的村庄,在此终老,外面的繁华,不过过眼云烟,十年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寂静,好似才更是我一生的追求。

济马村

       天色将晚,我没有赶到奎屯这个大镇子,随便窜到了一条土路,来到了白桦林里,撑起了我的帐篷,我燃起来的烟,燃起来的疲倦和思愁,都在现冲咖啡里变淡,喝下去的苦,终究也是我一生的苦,不论我从何而去,我依然觉得无比孤独。

帐篷地

       #骑行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day27:循环枯燥,便反反复复想过去,从年少到昨天,记忆中能有影子的人确实不多,大多一笑而过,想做一首诗:南寻杂梦一经年,不着正装不穿衫。男儿若有凌云志,何须远行山外山。不爱江南烟雨愁,踟蹰而行无故乡。三烟五酒从不断,人生最难忘爹娘。(扎比图伊-戈里亚奇克柳奇-扎拉里-济马-奎屯(p255.320处)。全程155km。)

夜色

        夜里十点,天空飘起了濛濛的雨,我就在黑夜里,把我帐篷挪到了一个高地,那些雨顺过树叶的间隙,顺过帐篷底被划破的小孔钻了进来,夜里的寒冷让我埋怨为何不能在辛苦一点到达奎屯,后来的疲倦索性也便不管,就着雨声和湿润,一样踏入梦里,这漫天的雨,仿似都在浇醒我的梦,让我除了愤怒,还有难言的泪水。

第二十八天

      一夜未停的雨当真寒冷,睡袋的一侧被水浸透,整个帐篷里都是潮湿的,我并不想迈出帐篷去迎接这场秋雨,仿似一夜间,遍地都铺满了低暗的黄,杂草都被雨水压弯了腰,可惜了我被雨水浸透的两包烟,还得带走,不能抛在这无人的丛林中。

图片发自简书App
       雨终究是不愿停歇的,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也便毅然决然踏上路途,泥泞的泥翻过我的车轮,当我回到主干道,浑身就差不多湿透了,幸运的是一路缓下坡,一个小时多就到达了奎屯,镇子里有一座被废弃的房子,里面还有牛羊的痕迹,我躲到了屋里,开始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也正好把打湿的衣服和帐篷,一一晾起来,不断的风让人思绪连连,也正好记下一些话,就当做短短的总结—2016.8.10

      也罢,那便来谈谈路上的苦吧。总之雨水模糊你双眼的时候,你便不愿前行,纵然你雨中的背影让人看起来决然,纵然你还有万分的勇气。

       东西伯利亚高原的山,实在是太多,当我远远的见着一个村庄甚至一个咖啡馆,心中都会有种激动,布拉戈维申斯克至赤塔的1600公里的路途上,村庄和城镇实在是太少,晚上时常找不到一个落脚点,我不敢去沿途茂密的森林里,因为传闻说森林里有熊和豹子,往往扎营在距公路不到50米的地方,听得到过往稀疏的车流声心中才稍微有些安全感,至于夜间也常常睡得不安稳,模模糊糊中听到了什么声音便会立马醒来,森林里的寂静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有时还爱学着鸟儿来一声长啸。

      唯一安慰的是不怕缺水,遍布的溪流让我免于无水的窘境,也就不会去讲究这水干净还是不干净,纵然更快如骑摩托的快行者,还一样需要喝河里的水,这水从山里的森林深处涌来,清澈见底,往往映出一片流动的蓝天,心中也便抛开了第一次喝水的压力,口渴了大口就灌,要知道茫茫斯塔诺夫的山泉,好多时候你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还何须去担心什么水污染,有时觉得大汗淋漓,也会走进浅浅的溪流来个寒到极致的凉水澡,仿佛这些水是才融化的雪,还保持着那固有的寒冷,让人不敢呆得太久,怕抵不过刺骨的寒意来一场感冒,从而耽误这不知归途的前行。

       恨不能肋生双翼,化这潇潇之雨,西伯利亚的雨从来都是伴着寒冷的,只要沾上了空中的雨,我便随时被冻得发抖,铺面而来的风有如刀般的凛冽,趁着衣角的缝隙钻进我的身体,此时若有一座桥,我从来都不犹豫立马钻到桥下去,若雨不停,我便不走,这一座桥可以避开风和雨,免除那彻骨之寒意,若能寻得一点木枝,我免不了要生出一团不灭的火,才能感觉到阵阵的暖意,火光在桥下微弱的风中跃动,夜深时,免不了矫情地想一想这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团火,也会感谢在万般绝望之际寻到的这座桥,因为要想找到一户人家往往是种奢望,起码你还得走个几十公里的路。

      驮包的粮最低预备两天,最爱俄罗斯的草莓果酱,甜甜又不腻,配上面包最抵饥饿,最烦的是这黑麦面条,要煮太长的时间才可入口,不要去奢求油和辣椒,有一包泡面的佐料便心满意足,遇到补给点,也会买上一罐咖啡,每当傍晚余晖时,喝上半盅咖啡心中有说不出的美妙,可惜的是罐头不好带,拧开了就必须一顿吃完,免得渗出在包里,点餐的时候俄罗斯的大婶总要用吃惊的来看我,直到再三确定我十个指头代表的十块面包,过了赤塔进入萨彦岭,贝加尔湖向西来,村庄才开始稍微密集些,吃饭倒也规律的多,至少不为饥饿所困,有的时候前方的十公里就有一个村庄,可我却会乏力到不能前行,正应了一句别人笑我的话:biking,smoking,and biking,smoking again……

       总是车流人马匆匆最孤独,所以我不爱每一个城市,歇一宿便走,在这些建筑的面前,我往往感觉到无所依靠,或许那明亮的色彩令我短暂性着迷,想要一览这些城市的风采,但当我清醒过来,我发现无处可去,赤塔我不停留,乌兰乌德只是路过远远看了一眼,伊尔库茨克的教堂美仑美奂,我也生不出勇气踏进一步,一个异乡的人何须爱上异乡的城,只能给我恐惧的孤独,无人你可倾诉,就像我在公路上,好不容易看见了中国的车队,我大声给他们挥手:停一下,停一下,我也是中国人。可是没人鸟我,那些车子依然呼啸而过,卷起的灰尘还让我不好呼吸,甚至以为我要怎么怎么他们一样,其实不过就是看到了中国人,心中有一抹亲切,想要说几句中国的话,来缓解路上的枯燥和孤独,路上之孤独已甚,城中之孤独更巨,还有什么理由来停下,最好的办法是不断的走,累了就抽烟的状态最好。

      曾有两天扎营在荒野,半夜下起了瓢泼的雨,风把帐篷吹得摇摇摆摆,那些雨水也透过帐篷的拉链处渗进来,我便再也不能安眠,全心防着帐篷外的风和雨,要么用手抵着帐篷杆,要么出来把帐篷挪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避免地面的水,当真是两个凄风苦雨的夜,又是寒冷,又是寂静,你不能安眠,只是祈求这该死的风雨来暂停,还要忙着大口破骂这操蛋的天,仿佛这些愤怒的声音才可抵消这狂风骤雨的寂静黑夜。

       东西伯利亚高原倒是快要完结了,毕竟布拉戈维申斯克到奎屯已逾3000公里路,这一路上帐篷和旅店的夜要对半分,走个几百公里估计也就出了西萨彦岭的起伏之地,那时就不会为远远看见的上坡而感到操蛋,想必每天也能过得稍微好一点,路过的车流我都浑不在意,我路上的寂静,将会不害怕未来人流嘈杂谋生的都市之喧嚣,喧嚣之时的城,到最适合我这寂静之路上的灵魂,唯一遗憾的就是怕我依然如过客之匆匆,全然不怀念那些人流拥堵的城。

       窗外的雨此时还未停歇,但也小了许多,我又将踏上这些陌生的路和广告牌,幸运足够能抵下一个城镇,实在寒冷便祈求路上有座不寒冷的桥,西伯利亚的秋,全然在这些尚待收割的麦海,一望无际的青黄杂草地,路上的苦,有时可化为记忆最深处的温暖,扛过了今日,明日说不定有一抹蓝天加暖阳高照。

      写完这些话,正值中午,依然在小雨中而行,在镇子的教堂之尾的杂货店,又买了松软的面包和香烟,俄罗斯学会的第二句话是“古力”,可见对于我来说,有时可以少一顿饭,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能少一支烟,奎屯的街上是寂静而冷清的,也无打量我的行人。

教堂

       漫天的雨和风依然扫在我的身上,我真的难以前行,风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我是世间最倔也最慢的人,一望无际的麦田在公路的两边,低沉的乌云压着天空,我觉得的是刚好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涵洞,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心理斗争,直接钻进了涵洞里,躲避风和雨,涵洞里是低矮的圆形,恰好干燥,唯一美中大概是这个涵洞还未完工,石子硌得人一身不舒服,这一天我实际骑行的距离不过二十km,却用掉了快五个小时,其中还不包括在镇子上的停留。

麦田

      无际的麦田我当真喜欢,秋天也就在雨中宣告着它的到来,铁轨依然传来偶尔的笛鸣,我闲来无事,看了一些历史小故事,我第一次睡进了涵洞,公路上偶尔的车子隆隆作响,夜里的寂静和昏暗,让我无比怀念晴天的荒野。

黄昏

第二十九天

        住在涵洞里的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路上的最大阻碍并不是多高的山或多漫长的荒野,往往是最糟糕的天气,人在寒冷时想要求得温暖,人在孤独时希望寻得理解,我睡得很香,透过涵洞外的光看着面前金黄的麦海起伏无尽,也许我唯一感到自由的是身体和灵魂。

        早上很早就醒来,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歇,我并不想轻易就迈出我坚定的步伐,雨里的风和寒冷让我惧怕,往往难以找到一个落脚点又给人莫名的恐惧,每当现在的自己审视那些过去的风景和路,也不会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勇气从何而来,遥望那些荒野,都会怀疑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不可思议的终点,完成的这些路,大抵都成了我一生的牵挂。

寂静的公路

        吃着这些粗糙而简陋的粮食,啃着那并不柔软细腻的砖头面包,除了孤独的心,我也会觉得无比幸福,跨过山丘和荒野,钻进这狭窄的涵洞并不觉得我缺少了什么,让我觉得缺少什么的时候往往在城市的巨大人流里,它让我觉得更孤独,比荒野更甚,比桥梁下更甚,比漫无边际的森林和远方的铁轨更甚,大抵也就只好选择更为简单而粗暴的方式来一次次磨练自己的心。

       最终在午饭到来之前我依然踏上了路途,顶着不见边际的风和雨,很轻易就让我觉得寒冷,前行不过15公里就用去了四个小时,到达了一个寂静的村庄,并不宽的河面在公路的涵洞处猛然聚拢,水流也变得更急,雨漂在河面上荡出一道道细细的涟漪,仿然也荡在我的心上,我在村庄里买上了一些粮食和几包香烟,风把站台上的铝制顶蓬吹得猎猎作响,村庄里的人们都呆在温暖的房子里,也许也曾好奇过路过的我。

      语言不通往往要借助翻译软件或肢体语言,很遗憾这个旅馆好像并不营业,motel的字样给人希望,村庄里的一些人都在窗子里看着雨中的我离开他们的村庄,不营业的旅馆应该是倒闭了,总不会有一批一批的人朝这个小小村庄涌来,而后一个半小时左右,我又寻得了一处涵洞,正大光明躲了进去,与外面的风雨世界暂时别离,我放起了一些熟悉的歌,做好了我的一顿方便面和黑面条混合着的一顿饭。

寂静的村庄

      天色轻易就暗了下来,公路边的树叶迎风而落下几片老去的叶子,就着我的热咖啡,在这硌脚的还未完全建好的涵洞里,我也做着一些无意义的遐想,好似我能抛开未来的谜纱。

2016.08.11

       常认为自己依然年少无知,除了儿童的心性,全然不明大人的世界和道理,每当想要去评判一样事物,总觉得自己才识浅薄,而后咽下想要说出的话,全然当作自己没有经历便不懂别人的苦,只好当一个沉默的小孩,计算着自己的日头,攒钱买一包辣条般的深思熟虑。

        李斯曾言久居贱位而故作高洁,非英雄之所为,我之所以不能成为英雄,全然败在这故作高洁之上,要么看不起,要么踏不了心,所以四处辗转奔波,什么也捞不着,连一样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也全然无有,此生不求成为英雄,但心中不可失去斗志和梦想,久居贱位,最容易腐蚀一个人的心志,郁郁不得志总比吃三餐等死的人要强得多,若要因生活奔波之苦而忘掉志向,这样活着也固然不清醒,居贱位不可怕,怕无志,更怕错志,人生之贱,最幸福莫过于求个清醒,知贱而不怕贱,全然受得了所有的苦。

      不得不说西伯利亚的秋雨绵绵,强劲的东风带来了扑面的寒冷,天际尽头白雾茫茫,如针尖般的细雨钉在脸上着实不好受,公路两边的麦海随风起伏无尽,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风的意志,它从你的耳旁呼呼而过,我大多时候都会这样假想:倘若顺风,一天不得有200km吗?要想知道风有多大,就看我路边惊动的一只鸟儿,它朝西飞去,没有两米的距离便被刮到公路另一侧的草丛里,这风,我着实爱不上它,所以它要拒绝我的假想,我到希望自己是棵常绿的树,正好趁这风来之时舒展枝条。

        世上的道理太多,有人举例说明学历低的人一样可以混得很好,所以可以不读书,读了反正也就那样,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苦口婆心说这是反智之类,这为人间一奇谈,生活本来就够苦的了,看不到希望还会被扣上反智的帽子,苦口婆心的人混得都还不错,这又全然是读书的功劳么?对于读书,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了脱离手脚劳作之苦改善现有之条件还是为了保留一颗真心,智慧都太高,还需要受苦的农民作甚,若无一颗真心,书,不读也罢,知道当农民苦,但还是不逃避手脚的苦,想来这是读书对我最大的作用,道理太多了,人们便都不信,每个人来这世上有他的固定使命,要么一生勤恳生产粮食,要么钻营一生财有万贯,归于黄土时,你读不读书没有人会记得。

        以前还爱看看新闻,后来难以分辨真与假,索性也便不看了,了解得多又有何用,不与人言最好,说不定今日之言成明日之笑,打发时间,不如看点小说为好,还节约手机电量,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想来也就那样,悲惨的固然令你心痛,冷漠残忍的你看了还要愤怒,国家大政想来与我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一口饱饭一张床,想来我也会满足的,走得多了,年龄大了,要的就少了,没有开过宝马和路虎,想来也不会为了它们而活得不自在,大抵就是认命吧,这叫小民之觉悟。

        七月出门,到现在快满一个半月,包中已无太多存粮,还尚可坚持个一月来,经济问题这就交代完毕了,觉得我富裕的大有人在,要么就是生在了不错的家庭,可惜两者我都不沾,全然凭我做服务员挣的几个钱,倒也在三月向母亲开口拿了一千,说不上铺张和浪费,我承认我不会挣钱,只是比较会花钱,能控制好自己的物质之欲,内心无奢靡之念,有人说我总穿一件衣,大抵也就如此,不舍得花钱去买,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为兄长所送,让我觉着倍加温暖,我人生的标配就是一盒烟来三顿饭,想喝酒时有一瓶,其余没什么讲究,烟只要能点燃的就好,饭能吃饱就ok,至于穿衣睡觉走路行车,我都从来没有去计较,常穿这件衣,如兄长常在身边,至今懊悔五年前扔掉了母亲亲手为我织的毛线拖鞋,人生何尝不是后悔多,终究不能重来。

        人生的目标,但愿在30岁时为自己修一座山中的木房子,在监狱时我如此想过,在这大半年漫长的路途之上我亦如此想过,终究要去结束心中漂泊在外的苦,这将近20年我都过得不大幸福,全然没有尝过家庭之温情,性格与心灵之扭曲已甚,唯一幸运的是能够找回自我,心中还存着原始的善良与悲切,要这木房子,就在我那小山村,我是主人,不看任何人脸色,我不养狗,种一些颜色鲜明的花,也会备上木块,冬天的时候烤一盆炭火,若当农民不能自足,想来也不害怕在某个工地上做个挑夫。

       成家太难,也许贫穷太久让人失掉了勇气,也许是还全然寻不着心中可以留恋的人,要找到一个爱你并懂你的人实在太难,而自己又是如此的特别,不在正常人的轨迹之中,能承受我生命的苦,我只是感觉此生怕难寻,很多时候也便无此念想,穷,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因为我的特别,想来也是在这大多数人的意见之外,比穷更可怕的是不敢去承受这份穷,亦不敢时刻经历,如果因为穷失去了爱情,正好可以当作此生之憾,不求圆满。

       预计十月底又会工作,大抵是去做一个服务员,明年的二月又得求一可以长久点的工作,能干到我的29岁,我从来不大计较工资之高低,也不挑选地点,可以忍受手脚劳作之苦,可以做个木匠学徒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毕竟我会的太少,若有需要,请友友们留意。

       天开始暗下来了,烟也抽了好几支,就是不知道明日,等待我的又是什么,若风吹散了这片低沉的天,我必定买上一瓶酒,权当庆祝。

雨下的湖

       #骑行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day29:西伯利亚的秋雨来势汹汹,风永远不会停止,寒冷如期而至,我穿上了厚实的衣裳,这里比南国的冬天还要冷了,也该去买上一副长指的厚手套,泥泞的秋雨泥泞的路,让人迈不开脚步,不要说我不勇敢,我也很愧疚一日吃三餐却走不出三餐该走的路,若雨停风止,每日我都当追逐夕阳而去。(奎屯-трактовая村p255.360处。两日全程40km。)

涵洞之外

       夜里的酣眠让人忘记风和雨,未来的路,我并不知道,因为对于我来说,仿然不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找得到理由,或许我等待的天,不止有晴天,还有雨后的沉眠。

              第三十天

遇见车友

       这漫长的路途我并不了解多少,仿然人活着就只有无尽的路,宿于公路的涵洞与宿于不同旅馆的床在我眼里是没有什么两样的,一路上我住旅馆的理由都很简单,要么是想要洗澡洗衣服,要么就是想要电池充电,具备了这其中一点,我就住个旅馆,但从我心中来说是一样的沉眠。

二战纪念碑

      早上湿润的雾气笼罩着这片原野,有的时候遐想在雾的尽头,前方清晰而明了,没有任何的阻碍,仿然世间的一切都在我的面前,路过丛林之旁色彩鲜艳的小房子,也就到达了镇子图伦,阳光刚好升起来,天边还有散不去的云彩,我看着周遭稀疏的人群,没有任何留恋,既不怀想40年代的战争,也不怀想我那不可触的未来。

被废弃的建筑

      万里中俄路,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城,一路西行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大的城市了,镇子外有大片刚被翻过的黑土地,而后延伸至越来越浓密的丛林里,也许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人已经全然没有了新鲜感,想要告诉人们的,有的时候长久的寂静也便会自我消沉,认为一切是没有意义的,像这里不可言的风,不可言的荒野,来了又能若何,这大抵是我焦虑的来源,害怕去做了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改变,连自己也一样。

麦田

      路上的时候是身体的疲倦胜过心灵,好似思绪飞跃着漫漫长空,被面前自然的美一次又一次荡涤着,很多时候每走十公里也许就看到了不同的色彩,而在现实的生活里,仿然是和人间所有的人别无二致,心灵一次又一次被压抑着,路上是一种宣泄,现实是不得不面临的生存选择,路上能承受的苦,生活里却想要远远逃离,仿然我的时间和精力,一文不值。

荒野

       没有什么过多的语言和词来形容我所经历的原野的美,它并不因为我的心情而更美丽,午间的阳光朗照起来,藤蔓和杂草爬上了那被废弃的房子,说不出来的地名说不出来的云,只好于公路一侧的低矮处烧上一顿饭,自己像是被操控的陀螺,顺着自己的心开始的这不知归的路途。

被废弃的房子

      下午四点,荒野一侧终于再次遇到对面休憩的车友,他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而来,前往贝加尔,他邀请我吃了圆圆的小饼干,我给他发了好几支烟,我们彼此并不能搞懂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但心中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亲切,好似稍微缓解了路上的孤独,看他光着个大肚皮,我还真佩服这里的人不怕冷也不怕蚊子,能遇到一个人,心中都会高兴很长一段路,会回想是如何遇见,他到底是怎么样走过来,我们又是如何别离,大抵可以料见,今生再也无缘共聚言欢,哪怕你离开之时远远地还回头看了一眼他朝更远的地方而去的背影。

准备给我拍照

       雨又开始掉下来,低沉的云裹挟着大地,狂风自东而来,雷仿佛贴着地面炸响,我便开始急急忙忙寻一处避雨之涵洞,暴虐的雨打在我的脸上,车轮上的水花飞溅,最终于小河的一侧找到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刚好避这一场暴雨,雨停后,又开始义无反顾的前行。

大雨

        这个没有中文名字翻译的小镇之外,我便见着一路而来最红的夕阳,伊亚河被废弃的桥墩在夕阳之下沧桑着,红色的水面和天空连成了一片色彩,此刻我被深深震撼,或许是往往经历了雨后的狼狈,才对这鲜艳的美更加向往,人间是最寂静的,我是最疲倦的,走着走着,好像一切也就全然不同了,所有的美,都在此刻和你汇聚。

夕阳

       我穿过了这小镇的一座桥,而后开始导航,遇到的热情的人指路,省去了很多时间,余晖散去,黑夜朝我而来,镇子外的我寂寂前行,仿然不留恋身后人间那忽明忽亮的灯火,我朝夜的更深处走去,直到夜里十点半抵达了一座可避风雨的桥,我的声音,仿然被这一片最大的黑夜所吞噬,它展示了夕阳,展示了灯火,指给我的,是潺潺的水声里入眠。

雨中的公路

      #骑行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day30:天气的变幻让人难以琢磨,晴空万里而后黑云笼罩,以为见不着太阳,意外的是夕阳仍在,余晖刚好淌过小镇的河流,形容不出来美,就像自己的感受你永远说不出来好还是不好,一切如陀螺般在转。(360处-图伦镇-沃子捏先斯基-Нижнеудинск镇。全程160km。)

小镇

        夜里睡得很香也很暖,我的幸福或许在于心间,但我是说不明白的,就像此刻的我总结那些路时,我甚至不知道怀着如何的感情,此生要说自豪的事,大抵也就这么一两件,其余大多时候都是辛酸,我并不想做得每一样都圆满,就像与人打交道我并不擅长,也不会逼着自己去学习如何打交道,我过我短暂的一生,也过着大多数人漫长的一生,每当走出了一片阴影,遇见的美丽才值得被称颂,又不知道你们,是主动选择还是一直忽略可言或不可言的痛,又有没有把握来战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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