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妹妹的猫

记忆里,妹妹是养过一只猫的。那年她九岁,上三年级。我十一岁,上五年级。妹妹寒假到大姨家住了一段,回家的时候带了只小猫。大姨没有女儿,只有两个表哥已经长大成人。他们全家都很喜欢妹妹,每年暑假寒假总会接妹妹去住上一段。

妹妹说,这是小猫是大表哥送她的,刚出满月。这是一只雌性狸猫,黄色的皮毛夹杂着黑色的条纹,有着两只黄宝石似的眼珠,粉红色的小鼻头总是湿湿的。它刚到家里的时候,还有点害羞,总是藏在妹妹的身后,偷偷的探出脑袋来看我们家的人。慢慢的和大家熟悉了,它也就大胆起来,敢和所有人玩了。

小猫的到来,弟弟是最开心的。每天都和妹妹抢着要抱它,抢到后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还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叫“咪咪”。妹妹原本打算叫“小狸”的,但是拗不过弟弟,就只好随他去了。

从咪咪到我们家的第一天起,原来每晚阁楼上叮叮咚咚像开运动会似的老鼠就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响声。母亲感叹着说:“猫娃再小也能镇住老鼠啊!”以我们家的条件,在那个年月里,只能喂咪咪吃点残羹剩饭。咪咪就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直到有一天,咪咪用嘴叼着一只死老鼠,从外面回来,然后放在地上“喵~喵~喵”的不听叫着,我们才知道原来咪咪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捉老鼠了,它在给我们邀功呢。好像在说:“你们看,我捉到了一只大老鼠。”

从那以后,它经常没事就叼一只老鼠回来,“喵喵”的叫着炫耀。刚开始我们还夸它几句,“咪咪真棒,又抓住大老鼠了。”后来就司空见惯了,觉得猫就应该捉老鼠。它再叼回来老鼠,就没人夸它了,慢慢的它也就不再往家里叼老鼠了。但是肯定还在捉老鼠,因为邻居几家都说,从我们家养猫以后,他们家里就没有老鼠了。

天冷的时候,咪咪总是喜欢钻到妹妹的被窝里睡觉。其实弟弟也想搂着咪咪睡,但是他自己还要母亲搂着呢,就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有一次,半夜我醒来发现我的被窝里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吓得我惊呼一声,开灯一看原来是咪咪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我的被窝里来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猫,我喜欢狗,并且自己也养了只黑狗。但是既然这个小家伙已经到我被窝里了,我总不能把它赶走吧,就只好搂着它睡。咪咪睡觉样子很可爱,它把头盘在后腿旁边,尾巴盖在脑袋上,像是一个圆圆毛线球一样。并且睡觉时,总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母亲说这是猫在念经。

每天早晨我们起来洗漱时,它也跟着过来,蹲坐着。并且也用舌头舔舔小爪子在脸上洗起脸来,可爱的样子逗得弟弟乐不可支。猫确实比狗爱干净,这点我不否认。我的大黑狗,总是把大便拉的到处都是,而咪咪每次拉屎总是找块土质松软的地方,拉完了还会用脚扒些土盖住。这点狗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很快我上初中住校了,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每次礼拜天回到家咪咪总会跑到我的房间,对着我“喵~喵”的叫,好像是在问“你去哪里了,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呢?”有时候我忙着做作业不理它,它就会跳到我的书桌上,蹲坐在我的面前,用它那黄宝石似的眼睛盯着我,继续“喵~喵”的叫。我要是还不理它,它就会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来抓我的笔,或者故意在我作业本上踩两脚。特别是下雨的时候,它的脚上沾满泥巴。作业本上马上就出现了几朵脏兮兮湿漉漉的梅花,我气的想打它,又下不去手,只能喊妹妹来把她的宝贝抱走。

初一快放寒假的一个礼拜天,我回到家后。弟弟兴冲冲的告诉我,咪咪前天做妈妈了。我愣了一下,没有听说它怀孕啊。不过也是,好久没有关注过它了。弟弟带我到咪咪“坐月子”的地方看。咪咪半躺在母亲为它弄得小窝里,小窝里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棉絮,两只像大老鼠一样光秃秃,红彤彤的小猫仔在它的肚子上拱来拱去的找奶吃。咪咪看见我,“喵”的叫了一声,叫声是有点虚弱。我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它的背,它还像往常一样眯起了眼睛。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母亲。咪咪咋下崽了呢,这附近也没有公猫啊。母亲说,应该是后村三子家的,咪咪叫春的时候,三子家的那只公猫就跑来了几次。妹妹恨恨的说:“三子家的那只黑猫那么丑,不想让咪咪做它的媳妇。”我听得哑然发笑。

放寒假后,咪咪的两个孩子已经会自己走路了,咪咪天天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耍,两只小家伙,调皮的在妈妈的身边跑来跑去。一只是纯黑色的一直是黑黄相间的,应该是遗传了它们父母各自的特征吧。

春节过后,咪咪的两个孩子都能自己吃饭了,母亲说二舅家想养猫,就给他们一只吧。妹妹马上反对,说咪咪没有了孩子多伤心啊。父亲说,喂三只猫太费事了,你们一上学。没人管,容易饿死了,还不如让人家养呢。妹妹只好勉强同意了。

那天,趁着咪咪睡觉的时候,妈妈偷偷的把那只黑色小猫抓住送给了二舅。等咪咪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一个孩子不见了,就到处跑着寻找,一边大声的“喵喵喵”叫着,一边爬桌子钻床下。还不时的对着我和妹妹弟弟嚎叫,那叫声真叫人心碎。妹妹和弟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我也扭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弟弟甚至向母亲提出来要去二舅家把那只小猫要回来。母亲说,别管它,它叫一会就好了。

后来咪咪的第二个孩子也没有保住,被送给了姑姑家。在以后的几年里,咪咪先后又生了四次孩子,最多的一次生了八只,最少的一次也生了四只。可惜全部被送人了,我的每个亲戚家几乎都有咪咪的孩子。我曾经在春节走亲戚的时候开玩笑说,应该把咪咪带着,让它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也走走亲戚。还被母亲数落了一顿,说我净说点废话。

高考结束,我从学校回家,在家待了两天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后来发现从回家那天都没看见咪咪了。在吃饭的时候我就问:“咪咪呢,咋几天都没看见了呢?”

“死了,已经死俩月了”已经上五年级的弟弟淡淡的说。

我心里一紧,连忙扭头看向妹妹,只见她脸色戚戚,两颗泪珠已经从脸庞滑落。我不再吱声。吃过饭,我悄悄把弟弟拽到一边问:“咪咪怎么死的啊?”

“可能是吃了被老鼠药毒死的死老鼠了。咱们都上学去了,爸妈他们那几天忙着疏花(管理果树的一项劳动),可能忘喂了。咪咪估计也老了抓不到老鼠,饿了就不知道在哪捡了个毒死的干老鼠吃了。我放学回来,听到它在房后面叫,等我找到它时嘴角已经流血了,地上还有半个干老鼠。我找五爷给灌了肥皂水,也没有用。”弟弟平静的向我讲述。

“那你姐回来哭了吗?”

“当然哭了。哭的了一天呢,饭都不吃。本来咱爸当时已经把咪咪埋在房后面的桐树下头了,姐姐星期天回来非让我把它挖出来,用个木盒子装着埋在那个坡上,还给它起了个坟堆。”弟弟说着用手指向我们家不远处的一个慌坡,“你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不去了,就一只猫嘛。”我嘴里说着,但是心里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悲伤?怀念?留恋?不舍?说不清,或许都有一点吧。

后来家里一直没再养过猫,一直到现在我已经有了女儿,家里也没养过。女儿倒是有次想养一只小兔子,但是妻子不同意,只好作罢。其实不养也好,万一养不好死了,我女儿肯定会伤心的,估计比妹妹当年哭的还厉害。因为女儿的性格太像当年的妹妹了,都说侄女像姑,还真不假。看个动画片,她都能大哭一场,更别说心爱的宠物死了。

如今,妹妹也已三十而立,早已身为人母。不知她是否还能记起,童年时最心爱的那只小猫。或许早已淡忘了。记得看过一句话说,“狗狗用它的一生来陪伴我们的一程。”其实,猫又何尝不是呢,在它短短的生命里我们就是它的唯一,而它只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所以,如果爱就好好对待,不爱请不要伤害。中途抛弃,真的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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