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站在院子东边的阳台上。晚风在白杨树上弹琴,也撩起我的衣襟。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还可以看到四周的风景。
西边,我首先看到两棵大树,一棵臭椿,一棵白杨,白杨更加高大壮硕,枝繁叶茂的很受晚风青睐。在刷刷的叶音里,我的视线穿过大树,直达遥远的天际。那里是太阳刚刚落下去的地方,几朵不成形状的紫色的云在默默地移动,我知道,风也青睐云。
看了一会云,一阵风来,我的脖子往后仰了仰,于是,我看到几颗星。就在那棵白杨树的正上方,居然是北斗七星,但是我只能看到六颗,勺柄与勺子连接处的那一颗,我努力了好久也还是一片朦胧。算了,那颗羞涩的星,还是留给时间吧。眼下,还有很多更亮更迷人的星星在招引我呢。比如西南天际的那一颗,亮度不是最强,但它一闪一闪,仿佛一棵风中的荔枝,颤颤巍巍的,我真不忍把目光转移,我真想一直盯着它,好在它被风吹落时我能够及时接住。
白杨树的叶子隔一阵就哗的来一波打击乐,再加上阳台外新翻的泥土里蟋蟀的弦乐大合奏,初秋的乡村之夜便惬意得无法形容。
我继续仰头看星星,现在,我的目光朝南,顺着邻居家的屋脊望过去,我看到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它一动不动,却光芒耀眼,我分明能看到它的银光在向四面八方分散,所以,我看到的很可能是一个五角星、六角星甚至多角形。在它的那个区域,还有好几颗星,无疑它是它们的中心。
这时,我的眼睛被一束更强烈的光吸引了。我以为是过路的汽车探照灯,又没有听到哄哄的声响。我转了个身,于是,我看到今夜风中最壮丽的景象——月升。
当我转身面向东方时,我发现正对着我的山头钻出一点暗黄,几缕云遮挡着它,像一些手在撕扯,在阻止它扩大。但是,那些手的力量显然太微弱了,或者反过来说,是那暗黄色的力量太强大,它在一点一点抗争,你看不出它艰难的样子,但是它居然冲破了大部分束缚。除了一两条丝带样的紫云以腰带的形态拢在暗黄色身上以外,它几乎已经出落成一个完美的蛋黄了。
它终于脱离了山头,摆脱了云翳,蜕变成一个完整的月亮。先前的暗黄色就像她初生时的外衣一般,此刻逐渐褪去,露出她令人销魂蚀骨的胴体。那是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晚风像她的马前卒,帮她把所有的尘埃吹得干干净净,她的光芒顿时照亮了人间。那些树,那些黑乌乌的土地,那高耸的铁塔,村庄里房子的轮廓,远处的山,都能看见。在她的摇篮里,一切夜生灵都无比乖巧。
晚风就像一个野性十足的孩童,它依旧在四处漫步,偶尔偷袭夜行人的单衣,偶尔撩拨月光下的大树,偶尔与田里的蟋蟀嬉戏。
在我准备走下阳台时,我又将先前注意过的夜景欣赏一遍,当我的目光从月亮那儿转到北斗七星时,在沙沙的晚风中,我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勺子。我知道,今夜,在梦里,我一定会用北斗星的勺子,舀一勺秋夜明丽的月光当酒,饮下去,我的心里便永远住着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