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小夫
悬浮在空中的魂灵 ——试用马克思文艺观浅析余华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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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是余华2013年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字数不多,约有13万字。这是余华在出版《兄弟》、《活着》等畅销小说数年之后,隆重推出的一部力作。出书之后,这部作品获得更多的是批评。凤凰网《读药》第103期《时代的亡灵书》曾列举了读者的批评:1、这恐怕是余华出道以来最差的小说;2、未处理好小说与现实的关系,内容疑似新闻窜烧和平庸简报;3、主题先行,创作心态急燥,缺乏对社会的观察和反思;4、小说采取的死者叙述角度讨巧并不新颖;5、小说语言简单且拘束,干枯无味,文学技巧失败……
余华自己辩称:“这是最能代表我全部风格的小说,只能是这一部!因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作品一直到现在作品里面的因素,统统包含进去了。我已经写了三十多年的小说,如果没有文学价值,我想我不会动手!”
当时的出版方广告做得很疯狂,还未出书就先售出了70万册。一部小说的销量似乎与它的艺术性无关。起点大神创作的玄幻小说,读者众多,也很卖座。而作为严肃作家,似乎大多数并不感冒。所谓玄幻小说,大多缺乏生活的依据,作者凭空想象,胡吹乱侃,每天可更新10000多字。一部《斗破苍穹》就达500多万字,现在点击量已突破1亿几千万。作者只写了2年多时间,我想作为严肃作家,一生写个200万字也算多产了。到目前为止,这部小说销量都快突破1000万册了。
当然作为严肃作家,余华也算多产和畅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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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初期就在创作的技巧上显示其先锋性。《在细雨中呼喊》、《十八岁出门远行》等作品确立了他先锋作家的地位。从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对西方作家及其技巧的顶礼膜拜,语言的弹性和张力显示出他对中国传统叙事方式的解构和叛逆。
之后,叙事方式的花俏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创作上的突破。是的,一个作家在多年形成的风格上作出突破无疑是一次凤凰涅盘、欲火重生。也许他的《兄弟》、《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就是重生之后的产物。这些作品使他更接近现实主义一些。至少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余华的代表作。
记得在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几个文学上的朋友在谈论莫言是否可以获得此奖。我当时说,莫言有获奖的可能性,但是莫言作品西方的痕迹太多,独创性的东西有所欠缺,似乎火候还没到。不过莫言与余华比较起来,莫言的苦难记忆是余华不可触摸的。莫言的生活阅历加上他天才般的大脑使他更胜一筹,余华是技巧有余而体验不足。历史经验表明,具有苦难经历的作家其作品更有生命力。有人说,莫言的获奖有瑞典文学院向中国示好的成分。是否真是如此,也未可知。
马克思说:文学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其发展具有相对独立性,经济发展与文学的发展无正相关性。恰恰相反,世界上顶尖作家的生活大多是苦难不堪的,至少也有一段苦难不堪的经历。如塞万提斯、卡夫卡、海名威等。
文学艺术是一种个体和个性创作,所反映的多为客观存在或者说是现实的变态反映。作家的意识不是空中楼阁,体验越深,认识越深,思想越沉,作品自然越有生命力。作为余华来说,他想用《第七天》来证实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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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作品被作者创作出来并公诸于众,剩下的事情就与作者没有多大的关系了。这就好比你把一个孩子养大成人,他开始自己去撞天下,将来有多大报负能作多大贡献就全靠他自己了。孩子出身社会以后,父母还可以凭借人脉关系为其提供影响。而作品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是一堆废纸或者说黄金就靠读者了。
网上说《第七天》不错,我就专门下载下来,花了几天时间认认真真地读完了。首先,作者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一个被房屋倒塌砸死的名叫杨飞的尸体向我们讲述在他死后七天里所经历的所回忆的那些往事。就标题《第七天》而言,作者想借用圣经里创世纪来表达一种寓意。
这样类似的故事,其实早就有人讲过。多年前,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在他的作品《我的名字叫虹》里就是以一个死人的口吻开始讲述故事的: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尽管我已经死了,心脏也早已停止了跳动,……。这可能就是读者批评“小说采取的死者叙述角度讨巧并不新颖”的原因。
我想,作者写作的初忠是想有另一种突破。企图通过纯熟的技巧将生活中发生的故事有机地窜联起来。事实上,通过杨飞的述说,我们逐渐还原了故事的脉络:
杨飞的亲生母亲把他生到火车的厕所里,结果掉到了铁轨之间,被一个当时刚满21岁叫杨金彪的扳道工捡起来养大并送他读大学。杨飞参加工作后与一个叫李青的姑娘结婚。养父得了癌症之后,杨飞卖掉房子为父治病然后租房子住。李青离开杨飞并傍上了大款。还有一个故事是讲了鼠妹和伍超。鼠妹因为伍超给她买了一个山寨苹果手机而跳楼自杀,伍超知道后为了完成鼠妹的最后一个心愿买一块价值3万3千元的墓地而卖肾,最后因感染而死亡。还有因车祸、拆迁、火灾、医院弃婴、杀警而死的各路亡灵……
在这里,作者给这些死亡的人开启了另一扇复活的大门,让他们说话并且思考。这样,他们就成了悬浮在空中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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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读了全文,让我全身有一种冷溲溲的感觉。作家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速平静,冷漠,就象一个局外人。这使我想起法国作家加缪的《局外人》。这部小说以“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开始,以“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看,对我发出仇恨的喊叫声”结束。小说以这种不动声色而又蕴含内在力量的平静语调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荒谬的人”:对一切都漠然置之的默尔索。也许,杨飞就是另一个默尔索。
余华在叙述那些从新闻里听到的事件的时候,内心平静,那显然是压抑着的平静,表达了他更加绝望的批判。 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心里必须装着人间大爱,他有菩萨心肠,他不应冷漠。人为上涨的房价,强拆、卖淫、坠胎、医院弃婴、卖肾、车祸,还有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官员,这些人类社会的毒素,每天都在侵害着我们健康的肌体,侵害着我们所有人。
我们的经济发展了,我们某些人的物质生活富足了,还有一些人先富起来了,但是这些先富起来的人并没有带领穷人走共同富裕的道路,而是将通过不义手段搞来的钱转移到国外,据不完全统计,被富人和贪官转移的财富达数万亿美元。
文学作为上层建筑中特殊的意识形态,它虽然不能给我们创造直接的物质财富,但却是文明社会高级的精神财富。余华的〈第七天〉,用文学的笔法再现了新闻素材,从而使见光死的新闻获得永久的生命,反过来这些见诸报端的新闻又给故事提供了真实性。
文学作品对国家的政治和法律影响有限,在某种层面上只能给人们提供形而上的思考,但是我们不能低估文学作品长期的持久的影响力。马克思在论述文艺的功能时指出:蕴含强烈的实践意向,体现出艺术的活动主体对于一定社会生活的价值评判,并通过这种反映和评判而满足了主体特定的审美需求。
余华的长篇小说〈第七天〉,也许还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但依然不失为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