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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长到十三岁,已是村子里,不,是镇子上都排得上名号的美人。只是出身低微,有点背景的因她门不当户不对不愿娶,普通人家又因她这样貌自觉攀不上。一时间,她的终身大事便成了所有人的谈资。
“她若愿嫁,其实随时都能嫁出去,可我瞧,不光是人家不敢娶,也是她自己不愿嫁。”
“不会吧,十三岁了还没有定亲,换做人家孩子都有了啊,她不替自己着急,她爹娘都该着急了嘛,前两天,不是还请了媒婆帮忙物色好人家吗?”
“要说这事儿啊,半年前她爹娘就着手准备了,也见了好几个了,这不最后都没成事儿吗,我听说原本那几个都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最后见过面就个个垂头丧气的走了,肯定是被豆蔻嫌弃了吧。”
“你说的是铁匠家的王二狗、猎户张大头还有豆腐店的周兵小吧?他几个还志在必得呀?长得还不如隔壁村那穷秀才呢!”
“嘘,小点声儿,我刻意不说他们名字的,回头让人听去告了状,我都没法和他们做邻居了。诶,你说的那个秀才,是不是姓...姓陆啊?叫个陆什么来着......”
“陆...大名儿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叫他阿叔。”
“阿叔?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孩子这么叫就罢了,年长的也叫他阿叔?”
“诶,不是那个字,是他名字里有的,还不是他自己,念书念魔怔了,非要给自己取个又难记又难写的名儿,大家都嫌麻烦,就取了他的尾字,将就着叫了。”
“他没有爹妈吗,名儿都自己取啊?”
“那谁知道,反正他一年前刚到村子里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儿,但是他这个人又不爱与人交往,就几个叫过他旧名儿的后来都出去外地谋生计了,如今也没人管他本名是啥了。反正叫他陆秀才也一样,怎么,你对他感兴趣啊?”
“倒不是我对他感兴趣,你还不知道吧,有传言说,豆蔻是看上了这个穷秀才,在等他来提亲哩。”
“啊?那阿叔虽然样貌尚可,但是成家的话,太不合适了吧,只会读书,还家徒四壁,日常生活只靠给人写信画画,养活自己都难,还要攒钱再去考试,谁嫁他,这辈子不就是吃苦受罪的命吗!豆蔻也不像个傻女子,不至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吧?”
“你别看人家秀才现在这样落魄,一旦高中,那可就是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嗨,我还不知道这个理儿?但那可是陆秀才,扬言终身不为官的。”
“你信他,不过是为自己下次落榜找个由头,免得脸上太难看罢了,他要真不想入仕途,又何必费这个劲儿去考试呢。”
“就算如此,我觉得他高中的可能也太低了,买菜连斤两都不会看,嘴又笨,除了字还算好看之外真的别无他处了。”
“不是说他写的一手好诗?”
“那都是有钱人吃饱了撑的才品茗的玩意儿,跟茶一样,好与坏还不都凭那试者的一张嘴。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世上好茶千千万,有钱人愿意出高价买回去品的也就那么一两种,眼下白氏卢氏的诗才是那些有钱人追捧的玩意儿,要等他出头,只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烂了。”
“哟,你还懂海枯石烂,还懂那什么白啊卢啊的,你见识不小啊。”
“你去镇上的酒楼里打两天工,听那些外来客絮絮叨叨些有的没的,你也能说出个一两句来。”
“瞧把你嘚瑟的...诶,这天怎么忽然就阴了,我还晒着衣服呢,我先回去收衣服了,回头得空了,再来聊吧。”
树荫下的两个女人各自散去,没走出两步,果然天降大雨来,两个女人“诶唷”地叫着,顶着盛满青豆的簸箕,往家的方向跑去。
这雨来的突然,像是谁将老天捅破了一个窟窿。豆蔻原本正在家门口插花,突然地雨不止将她淋成了落汤鸡,也将她栽好的几盆花都打蔫儿了。
插花,是她的手艺,父母原本都是普通的花农,只到她这一代,便自己学起了插花,卖给有钱人家,比单单卖花要多挣几个钱。
加上豆蔻人美手巧,即便是没钱迈插花的,也愿意单买几支花儿哄她开心。
豆蔻是个十分知足的女孩儿,虽然大家都在为她的婚事操心,她却觉得眼下一切都十分妥帖。
原本来相亲的人,其实她都没有嫌弃,交谈中也十分客气,只是每回聊完,对方都像是有心事似的。
爹娘和媒婆都问她,觉得哪个好,豆蔻说的是都好,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一家肯将她定下来。
有一回,豆蔻不小心听见媒婆和爹娘的谈话,才知道原来是那些人自己反悔了,不肯娶了。
爹娘问是哪里出了问题,媒婆只为难的说,他们都觉得自己配不上豆蔻。
豆蔻还挺疑惑,自己也没比他们多双手脚,怎么就让他们配不上了呢?
可这话她也没多嘴说出来,她觉得或许这样也好,她还能自由自在的再过一段日子。
不然就会像村子里的妇人们一样,成天捧着碗追着孩子满院跑。
孩子,她其实不太喜欢孩子。
她更喜欢花,稍加打理,细心呵护,就能变得十分动人。
她一直希望,如果有来生,必然要生做一朵花,再遇上那懂花爱花之人,将她细心培养,精心呵护,在对方温柔如水的爱怜中静静的凋谢。
若如此,即便是昙花那样短暂的生命也是极美好的。
豆蔻与陆秀才,其实只是住在相邻村子的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但传言将两人绑在了一起,传言来的突然,豆蔻某一天才发觉村子里的女人们总是看着她笑,男人们则是摇头晃脑的叹气。
她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没穿好,或是脸上有脏东西才惹得他们如此来。
再后来,到爹娘也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才忍不住问了,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了那个陆秀才。
但是等传言传到豆蔻爹娘耳中的时候,早就变了许多个版本,到如今,都成了豆蔻与陆秀才私定终身,早已暗中苟合,珠胎暗结了。
“噗,哈哈哈哈哈!”豆蔻听了,差点笑的背过气去。
“你还笑,都被人传成什么样子了,你女孩子家的清誉都没了!”娘恨铁不成钢,气的摔了碗,爹也拍了一巴掌桌子,这才让豆蔻噤了声。
“爹娘,你们不会都相信了吧?”豆蔻怯生生的问道。
爹又拍了一把桌子,把豆蔻搁在碗上的筷子都震掉了:“废话,你爹娘是那种随便听信谣言的人吗?但是蔻儿啊,人言可畏啊,纵使爹娘能不要这张老脸,可你呢,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才十三岁啊,就被人说成这样,爹心里气啊,可还不能打那些碎嘴子,爹生气啊!”
娘也痛心疾首:“我也是,每回听见她们在背后说那些杂碎话,真是恨不得用花茎揉成绳子将她们舌头绑住,也省的死后再拔舌了。”
豆蔻听了爹娘的话,晓得他们连日来定是忍耐的很辛苦了,便安慰道:“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也管不着,况且,就算说了,也不少我一块肉不是?婚姻的事情,我想只是缘分没到罢了,等某天我的缘分来了,这些谣言就烟消云散了。”
娘叹了口气道:“唉,你都十三岁了,要是一年两年过去再不出嫁,只怕是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爹娘是不信那些谣言,也不是觉得这谣言会少我们身上多少肉,只是怕啊,怕不是谁都像爹娘这样相信你,维护你,也怕啊,你的缘分会因此被断送了。”
豆蔻走过去揽住娘的肩膀,柔声道:“我未来的夫君,定然是会像爹娘一样相信我维护我的人,如此我与他的缘分就断不会因为莫须有的谣言而破灭,若是不信我不护我的缘分,那便是孽缘,断了不是正好吗?”
爹听了险些被她的道理说服,心里觉得好像是,但回过神又觉得也不是,最后把自己气笑了,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道:“就你歪理最多。”
“歪理也是理,多少都是有理的。”
豆蔻笑着回到位置上:“快吃饭吧!我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做镇长老爷家订的插花呢,镇长老爷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生意的,我可得好好做。”
爹娘两个也消了气,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行行行,晚上我们也来帮忙。”
“不用了,你们白天顾花田就已经够累了,让我来吧。”
“你白天出去卖花也够累了,大家都一样。”
“才不一样呢,你们比我老多了。”
“你说啥?!”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一家人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欢乐氛围之中,只要笑声响起,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打倒这一,家人。
豆蔻的知足与快乐,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爹娘的通情理,父母与她之间的关系,既是长辈与晚辈也是大朋友与小朋友。
但比起豆蔻这个虽然不富裕却和美的家庭而言,陆秀才的家庭则完全不同。
2
因为连续三次落榜,陆秀才一年前便与家人断绝关系,独自来到了此处。
他的家原本也不富裕,还养着几个弟弟妹妹,最初全家人一心指望着这位大儿子高中,但是连续的落榜却让家里人都失去了信心,再加上为了供他考试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便都放弃了这个念头,想劝他出去找个营生给家里减轻负担。
原本工作都找好了,是在家乡一个商铺里做会计,写账本,按说也是十分用得上他的好工作,结果这陆秀才一根筋,非不肯去,嘴里一边嚷着不做官,却仍旧守在屋子里读着书,大家都说这人是读书读废了,没用了。
家里人管不了他,便赌气要和他断绝关系,原本是想让他回头是岸,结果这头犟驴,当真就离家出走,搭了村里外出赶集的牛车,从此就没了踪影。
他也是在外流浪了大半年最后才在这个小村子定下。这也多亏了在外流浪时认识的朱三小,朱三小原本是在另一个镇子里搬货的苦力,那会子陆秀才正走投无路也来做了临时工,朱三小是个老实人,又十分善良,看陆秀才扛半袋面粉都扛不动,便上去搭手帮了忙,两人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也是陆秀才走运,朱三小那时候已经攒够了钱在家附近的镇子上买了一间小房子,也娶了个绣娘做媳妇,新房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准备把村子里的爹妈都搬到镇子里来过舒服日子。老家正好空一个房子,在了解了陆秀才的情况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将房子租给了他。
“知道你是个读书人,认死理,也不白送你住,房子里床啊被啊的小家用都给你留着,反正这些日子你就在镇子里讨生活,等手头宽裕了,就按市价给我租金,我也不催你,谁还没有个要紧的时候,你心里记着这事儿就行了。”
朱三小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也没有非收他租金不可的打算,只是看陆秀才瘦弱巴紧的样子,觉得怪可怜,但好在也比外面那些有手有脚却只知道讨饭的有骨气,便愿意帮他一把。
况且村子里的条件也就那样,浑租出去都不见得有人愿意出钱租,空着也是空着,便就干脆借给自己看得上的人住一住,就算最后是他看走了眼,秀才以后跑了,他也不损失什么。
何况读书人,最是讲究脸面,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相信这秀才也做不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来。
“多谢朱兄。”陆秀才拱手一拜,第二天便拿来一张写作工整字迹清秀的纸来递给他:“我草拟了一份字据,是我租你房子的协议,我跟市面上的人打听过了,价格我写在上面,虽说也不知会租多久,但先将协议价格写上,今后才好清算,你过过目,看有问题没?”
陆秀才果然认真,定下了租房的事情后,便即刻拟了个协议书,自己早早就盖了手印签了字交给了朱三小。
朱三小没读过书,顶多识得自己的名字和几个数字,一瞧,陆秀才写的租金却是镇里租房的价格,赶紧摆手:“唉,要不了那么多,穷村子里的旧房子,连这价格的一半都要不了,你改改。”
于是陆秀才又改了三遍,价格才终于降低到了朱三小理想中的水平。
“行了,这协议你收一份我收一份,但你可得好好挣钱啊,回头我要是家里有用,可说不定会主动找你要租金的啊,别到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出。”朱三小半玩笑似的叮嘱了他,陆秀才抱拳连连称“是”。
于是这之后,陆秀才就住进了朱三小的老家。
朱三小的父母倒没有朱三小这般慷慨,听说要将老家低价租给外乡人,二老瞬间就垮了脸,临走的时候把那些仅有的家当统统搬走,就给他剩了个空屋子,还好朱三小及时发现,赶紧把东西又送了回来。
“真是不好意思,爹娘两个对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有感情了,总也舍不得,闹了这一出乌龙,恒言兄弟别介意哈。”
朱三小十分不好意思的道了歉,陆秀才当然只会更加客气感激的回拜他。
此后便安然无恙到了如今。
朱三小的老家是个不大的砖瓦房,但比一般的茅草屋要结实耐用的多,这也是朱三小当年亲自改建的。要说朱三小,也真是个能干的男人,十岁就帮着家里拆了茅屋改建了砖瓦房,十二岁就在家附近扩建了院子,翻新了土地整了一片菜园子,十三岁眼看着家里还是缺钱,便单枪匹马闯出去做了几年工,回来又买了新房又娶了媳妇,可谓是这类人中的人生赢家。
不过陆秀才真是不会做活的,以前在家中也从来没有下过地,朱家院子里的那片菜园子,要是好好打理,至少还能给他省下一部分买菜的钱,但他愣是不会做农活,没多久,菜园子里的菜就都枯萎了,地也荒了。
院子的篱笆,从朱三小一家走后也没有人修理,很快也就破损不堪了。
其他也就瓦片碎了,他还能借个梯子爬上去再盖块儿新的。
原本看上去还算清新明媚的小房子,一年多便像个荒废屋子了。
再加上陆秀才总是早出晚归,或者一天不出门,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把这里当成了冒险的鬼屋,时不时就要来玩闹,于是院子变得更破旧了,墙上也被不懂事的孩子糊上了泥巴,有的地方还被石头砸出了坑。
陆秀才每每无可奈何,只能打心里跟朱三小道歉,然后在屋子里写下一张又一张的赔款单。
金额倒是明确,可惜他并没有钱。
于是也只是存着这些单据,没好意思找到朱三小的新家去。
这一年里,他有了住处之后,就没在这新地方再做苦力活,本身他也做不了苦力,于是便做起了卖字画写书信的行当。
最初他按照自己的感觉给书信字画开价,结果因为太高了,无人问津。后来忍痛降价下来才终于有了一两个顾客,但都是人精,屡屡挑刺逼得他一降再降,陆秀才纵然是硬骨头,在外磨砺了那么久,也总算晓得了在这事儿上也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家境富裕的,看得上他的书画,买上个一两幅,他便终于舒口气在家歇歇,远离市场上的世俗尘嚣,安安静静的窝在房子里个人清净。
那毕竟也是少数,在穷乡僻壤里,愿意花钱不图吃穿的人,是真的少之又少。但以他的情况,要再去大一点的城市,那更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难道要去讨饭不成?
唉,那他哪儿能做的到呢?
跟那一摞账单放在一起的,还有写给家里但从未寄出的书信,家里识字的也就他一个,写这书信就算送出去了,也没人能看懂吧。
还不是写来安慰自己的。
有时候夜深人静了,他也想过自己有一日扬眉吐气了再回去,但是梦醒之后,面对这无边际的黑暗,他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何种形式。
活一天算一天吧。
陆秀才自搬进村子以来,针对他的风言风语便有不少,有揣测他来历的,有揣测他遭遇的,编的最过分也不过就是谣言他在家乡做了坏事隐姓埋名逃来的。
不过镇子上也没有张贴与他相似的逃犯通缉,谁也不愿意多嘴去官府那儿告状,回头再得罪人,陆秀才又懒得与旁人浪费口舌去解释,便任由这无凭无据的谣言去了。
不过起初,陆秀才是很不情愿被人这样揣测的,但在外流浪的时候已经发现争辩无用,这便不再劳心劳力去澄清了。
以前他还为此与人打过一架,当然他也打不过人家,就是单方面被揍了个痛快。还好那人没有下死手,陆秀才也就受了点皮外伤,抓药的钱也省了。
再说他那时,本来也身无分文,要是被打出个好歹来,就他这副身子,那必然是没有命活到今天了。
不过,这次的谣言却让他忍不住又在意起来,起因是那天早上出门前听到的几个熊孩子编的歌谣。
“陆逍遥啊陆逍遥,好逍遥啊好逍遥,一纸酸文哄姑娘,春风一夜乐逍遥。”
虽是很简单的句子,也没有明确姓名,但是出门的时候被几个孩子围着唱这首歌谣,即便是心盲也该知道这说的是谁了。
陆秀才自问也没有与村子里或是镇子上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多余的交集,从来传谣也不曾将他和女人联系在一起,怎么突然之间就说他和某个女人“春风一夜”了?
光是编排他,挤兑他,陆秀才听多了还觉得能忍受,但是这谣言,平白连累了个没名没姓的姑娘来,这不是毁人清誉吗?
“你们在说什么?谁让你们胡说的?”
于是他便抓了一个孩子询问,奈何孩子们眼中的陆秀才早已经被恶化成无恶不作的坏人,以前陆秀才不理他们他们才开始敢围住他,这下子陆秀才一把抓住了一个孩子,其他的孩子便立刻吓跑了,就剩这一个小不点儿被抓着动弹不得,只得放声大哭。
孩子的哭声引来了大人,一个妇人赶忙跑上来一把推开陆秀才,尖声质问:“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陆秀才被这壮农妇直接推倒,栽了个跟头,刚爬起来要说话呢,紧接着又被妇人的丈夫一把揪住了领子,大喝道:“怎么?!你敢欺我家里人?!”
这一闹,那些早起正准备出门赶集的村民都围过来,叽叽喳喳的看起了热闹,许多人一看这架势仿佛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张口就来。
“我就知道这个秀才不是好人,装了这么久可算是露馅儿了吧!”
“孩子们不过是从他身边路过就被他捏了膀子,要是孩子他妈不在,说不定捏的就是脖子了!”
“呸,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秀才听了,一阵着急,慌忙开口辩解:“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还敢狡辩?!我家孩子都哭成什么样儿了?!你没有那个意思能把孩子吓成这样?!要是我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听到自家丈夫谈起人命来,那妇人赶紧插嘴道:“报官!报官就得了!这种人渣,别脏了自己的手!”
秀才哭笑不得:“你可以问问这些孩子,我当真没有做什么呀,我只是问他们歌谣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丈夫便拧眉又喝:“歌?什么歌?”
人群中便有人回话了,给他唱了一遍那个歌谣,但也才开了头,这个男人便已经晓得了,看来也是听过很多遍了。
“呵,怎么,还敢来问?你小子敢做不敢认,被人踩了痛脚,想打击报复吧?!”
陆秀才又被按头有企图,再次争辩:“我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歌谣,再者,我陆曼殊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那歌里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不光是这件事,就连其他的谣言也都是不存在的事,我哪儿来的痛脚,哪儿就无缘无故要打击报复了啊?”
“呸,做贼的哪有自认是贼的,空穴不来风,没有的事怎么会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就算不是全对,也八九不离十!”
陆秀才不停摇头:“没有的事啊,没有的事啊!”
“既是没有的事,那就到官府去,交给青天大老爷审问个干净,我们早就不放心他了,一个外乡人,不明不白的,万一是个人贩子,以后我们还怎么放心让孩子出来玩儿?”
“就是,你说的有道理,赶紧送官吧!”
看热闹的村民还在指指点点说个不停,夫妻俩被周围的人煽动,恨不能立刻就把陆秀才拖到官府去,这时候,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头拄着拐杖挤进人群里,一闷棍就砸在了那个丈夫腰上。
“诶唷!老爹,你干嘛打我呀,犯人在这里呢!”这男人平时是在镇上做苦力的,力气十分大,直接就将秀才又举到老头子的方向。
老头子从秀才身后绕过来,又给了那男人一闷棍。
“呔!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虫!老爷子我可全程都看到了,这秀才原本老实的走在路上,是这几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围上去阻了人家的路,口里还念念有词,秀才不过抓着他的手臂问他唱的什么歌,他就哇哇大哭起来,你婆娘着急娃娃不辨是非就罢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看不懂道理吗!?”
老头子是男人的爹,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又觉少,所以常常很早就起来在自家门口坐着发呆,没想到他还是有认真在看的。
男人听了还不信,硬气道:“他要光是问个问题,孩子能哭成这样?!老爹你别是年纪大了看错了!”
老头又是一闷棍,男人倒也不躲,老实受着:“呸,你爹我还没老眼昏花到那个份上!快给我把人放了!别耽误人家的事儿也耽误自己的事儿!”
这话也提醒了围观的人,这么一闹腾,天都大亮了,再不去集市上就占不到好位置了,加上有人补了句说自己也看到是孩子自己哭的,众人的态度才逐渐缓和,三个两个的也都慢慢散去。
男人也是想着自己得赶着去出工,便用力的一撒手,秀才又跌到地上:“妈妈的,算你小子今天走运,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老子非......”
“呔!还不快滚去出工!”老头子是个狠人,又是一棍打在男人小手臂上,那面儿皮肉直接贴在骨头上,打一棍子青疼,但也不影响行动,男人吃痛,龇牙咧嘴的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嘱咐自家婆娘看好老人小孩,还顺路狠狠瞪了秀才一眼才小跑着离去。
陆秀才坐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爬起来,原本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至少是干净的,如今也全是尘土,他拍了拍,怎么也拍不干净,于是又深深叹了口气。
“男子汉大丈夫,光知道叹气有什么用处!”
老头子还在他身边站着,陆秀才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立刻便反应过来,向他深深鞠躬道谢,感谢刚才的澄清。
“酸,酸的很,就你这样子,人不欺负你欺负谁?你要是我儿子,我腿都给你打断!”老头子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自家门口,照旧搬个小板凳坐下,面朝前方,扶着拐杖又发起呆来。
陆秀才听他教训,鞠一躬,刚想叹气,看了老头子一眼又憋回去,扶着摔疼的胯骨,拎着纸笔袋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