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很有才华也很幽默,就是丑了点。
你和刘波第一次喝酒,刘波就变成油嘴滑舌的骗子。
你和刘波多吃几顿肉,刘波就变成了偶尔抖机灵的老实人。
你和刘波生活一年半载,刘波系个孩子的本质就暴露无疑。
刘波的青春太长了,痘痘从他开始想姑娘就没停过,喜欢刘波的人不在意他的丑,但他自己在意。
刘波每次举起酒杯说“没人比你们更懂我”的那一刻,刘波就不是刘波,他变成个孩子,像骗子一样说自己是个流氓,他一口把满满的酒咽下去,在座的就都在想这个傻子咋还那么老实。
王堂大刘波十岁,十六岁那年就学着杀猪,一把杀猪刀养活着他和他妹王乃英。
一些东西确实是与生俱来的。王堂第一次杀猪的时候,银光一闪过,杀了半辈子猪的老师傅眼睛睁地楞大,旁边被捆着的猪见了停止了哼哼,想学人说话叫好。
王堂除了杀猪,最喜欢的就是喝酒了。
有次,有个胆大的趁着醉酒问王堂爸妈去向,王堂盯着那人,眼神让酒桌上的人醒了一半,都觉得身处的不是XX大酒店,而是肉联厂。好奇心再强的人也怕王堂的杀猪刀,所以没人再去深究这点事儿。
几个月以前,王堂一喝大,就吹自己的妹妹王乃英会嫁给一个盖世英雄,能拿笔能拿枪,大笔一挥就是百万现金,枪声一响就是千军万马。
几个月以后,王堂一喝大,就没头没脑地讲他妹王乃英和刘波的故事,开头总是“刘波要是再好看点,再多几个臭钱,我早就让我妹嫁给他了!”
王乃英从记事儿起,就没见过她爸妈。王堂从小就照顾她,她是王堂最重要的人。现在王乃英把不把他哥当做最重要的人,除了王乃英怕是没人知道。
王乃英从小就问王堂他们爸妈去哪儿了,王堂总是闭着眼说“咱爸妈对你不好,你六岁那年我再也忍不住就把他俩杀了,咱爸妈都不能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杀了谁。”打王乃英懂事儿,就不问王堂这个问题了。
王乃英靠着王堂名扬乐安县的杀猪刀法养活,衣食不缺。
王乃英不喜欢学习,但他哥没少吃没文化的亏,就差拿着刀架在王乃英脖子上让她去读书。好像长得相当漂亮的人都不需要脑子,王乃英再怎么努力,也是班里面的倒数。
她哥王堂为了让她能有个大学文凭,在肉联厂办公室主任的帮助下,偷偷摸摸给市里职业学院的校长家送去五头当年最肥的猪。王乃英交着普通学生两倍的学费,成了职业学院的大学生。
王堂看王乃英严得很。从小学到大学,放学都是王堂接送回家,周末假期里只要王乃英出门,她哥王堂都跟着。王堂在王乃英身边双目发光,样子像随时从包里掏出管制刀具砍了觊觎王乃英的流氓们。
王乃英再漂亮,再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乡里镇上的小流氓心里那点逼数还是让他们对王乃英敬而远之。
王乃英踏入社会之前,和她说话超过日均一句这水平的,除了他哥就是刘波了。
王乃英和刘波是同学,在乡里上初中的时候,他俩是前后桌。
读初中,刘波凭借那点聪明整日不学习,还是考上了镇里最好的高中;王乃英没和倒数第一一样无奈结束学习生涯,凭借着点侥幸考上了不算好相当差的高中。
他俩好的时候,估计他俩都忘了是哪一天,但王堂也许记得。
那天王堂像平常一样跟着王乃英和她的高中同学逛街。不一样的是王堂见王乃英的高中同学对他老是眉来眼去,王堂以为自己的春天到了,疏忽大意地放下了对王乃英的“监护”。借着请王乃英喝柠檬,王堂和她同学侃了起来。就这么一不注意,王乃英就和刘波对上眼了。
感情就是没道理的,刘波也分不清他喜欢的是王乃英的单纯,还是单纯的漂亮;王乃英也不知道刘波哪里好,但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张苇是刘波从小到大的梦中情人,和王乃英分手后更是疯狂梦到她。
刘波认为张苇和王乃英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儿。让张苇和王乃英坐一起,她俩除了聊刘波也许一句话都聊不上来。
张苇品学兼优,是那种很多人喜欢但没人敢表白的那种,刘波也是其中一员。她俩从小学一年级认识,又是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如果刘波高中没和王乃英好一起,也许还能和张苇考上同一个大学。
“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没考上跟你一样的大学”,刘波现在也会煎蛋饼。
张苇和刘波没有太多故事,自从刘波和王乃英好上,刘波和张苇没说过一句话。但张苇和王乃英一样凭着不靠谱的魅力能让刘波一辈子念念不忘。
用刘波的话说就是“我喜欢的人就这一两个,以后可能还会有,但无论我们多互相欣赏,喜欢她的时间没喜欢张苇那么长;就算我们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她也跑不到我青春里替代王乃英。她俩太让我喜欢了,所以这两个傻逼能让我喝醉就哭。也恰恰是醉了,没工夫分清到底为谁哭,到底为谁哭的多一点,想来还是十分幸运的!”
当然,这句话也是刘波喝醉后说的。
王乃英和刘波好了六年,从高二到大学毕业。这期间王堂没再守着王乃英,因为他知道,刘波的刀比他的还要快。
王乃英和刘波好上了这事儿是王堂教训过的一个小流氓告诉他的。王堂那天拎着杀猪刀就去了刘波家。
还好刘波那天没在,只有刘波他爹妈。
刘波他爹是个木工,方圆十里的门窗上都有刘波他爹的钉子。刘波他妈是个家庭主妇,除了烧水做饭就是骂刘波和刘波他爹。
王堂拿着苍蝇哄哄的杀猪刀站在刘波他爹面前,怒火冲天地问:“刘波那瘪犊子玩意儿去哪啦?“
刘波他爹连头都没抬,刘波他妈也没从厨房探出脑袋。
王堂慌了,王堂知道自己只会对付小流氓;王堂怯了,王堂看到刘波他爹一身的腱子肉拉扯着刨子;王堂掉头走了,临走的时候狠狠地骂了句“刘波你个瘪犊子!”。
然后,刘波就光明正大的和王乃英在一起了。王堂也有事儿没事儿就找刘波喝酒,王堂贼喜欢和刘波一块玩。
王堂只要和刘波喝酒,每次都要醉一天,醒过来的第一句就是和身边的人说:“刘波真是太牛逼了!”
王乃英和刘波分手那天镇上的小流氓和文化人都还不知道。
刘波的手机却还是被打爆了,他爹、他妈,他大表哥、二表哥,他大表姐、二表姐……;他发小,他小学同学,他初中同学,他高中同学,他大学同学……
刘波坐在办公室发呆,同事们帮他接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一字一句不带感情地告诉打来电话的人“刘波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公司上下鸡犬不宁,为了不必要的损失,公司召开会议特许刘波回家吃点好的喝点大酒睡上几天。
刘波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去了王堂家,王堂屋里亮着灯,刘波却在大门前蹲了一晚上。王堂一大早就起了,刚开大门,刘波冲着王堂很平淡地骂了句:“王堂!老子操你妈!”
然后刘波就回家了,剩下王堂一个人晕头转向。
刘波醉了一个月,但酒量的确是提上来。
拿着杯子的人最期待刘波将醉的时候,每个人都迫切地想听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刘波张开嘴然后猛地用双手捂上,似乎想堵住要喷出来的东西,那时候他不会在乎要出来的是酒还是水,是肉还是草。
然后刘波会再拿起杯子,深吸一口气:“王乃英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这六年来对我怎么样只有我自己清楚。再说了,我哥也不同意咱俩在一起!分手吧!请您对下一个女朋友好一点吧!’”
不管桌子上有几双筷子,刘波都是第一个倒地上,然后开始哭,这也是散场的预示。如果是在刘波家里,刘波他妈会出来把他拖到刘波床上,或许床头还有王乃英的头发和有张苇的梦;然后回到酒桌上告诉大家带好东西各回各家路上慢些走。如果是在饭店,酒桌上的人抢着要把刘波带回自己的住处,期待着刘波夜里能说几句没人知道的梦话。小流氓们都想要知道刘波醉了后的梦里念了几声张苇,又喊了几声王乃英,希望有一天她俩能在紫禁之巅一较高低。
一个月后,刘波戒酒了。不是想养生了,是王乃英有了新的男朋友。
没人知道王乃英的男朋友叫啥,也没人见过,更没人知道王乃英是先和刘波分的手还是先对别人动的心。王乃英在朋友圈秀恩爱的事儿像个小恶魔,张牙舞爪地从一张又一张血盆大嘴里爬出来,然后滋溜一下钻进刘波耳朵里。
那天,王堂去了刘波他家,没带杀猪刀,带了五斤精瘦肉。
等刘波他妈上完了菜,刘波他爹对着镜子正了正帽子:“我和孩子他妈出去走走,你俩先吃吧,酒在后屋,你们自己拿。”
刘波爹妈刚出大门,王堂“哐”的一声跪下了。刘波和他爹一样,连头都没抬。
王堂临走的时候还在呐呐着:“是我不让你俩在一起,你就别怨乃英了。”
刘波指了指桌上的五斤精瘦肉:“拿回家给乃英炒了吧,多放点豆瓣酱,她说你做的最香,我也是这么觉得。”
那晚上,刘波一整晚都在想张苇。有人告诉他张苇现在还是单身,刘波心想这么多年没见了,张苇她是不是依旧不想和他个丑逼处对象?刘波一个人在凉凉的夜里,捂着被子笑出了声……
那晚过后,刘波看上去又像以前的刘波了。但没人知道刘波为啥和巴甫洛夫养的那条狗一样,养成了个条件反射:闻到酒就骂:“王堂!老子操你妈!”,偶尔还像有了朴孝敏一样的女朋友似得,突然就笑出声。
What's true:
我连忙问:“然后呢?然后呢?你和张苇呢?好了没?”
刘波说:“不知道,还有酒么?”
我看着我宿舍里一箱箱勇闯天涯的空瓶子,从凳子上起来一边穿着羽绒服一边把刘波的外套递给他:“走!我带你出去喝。”
刘波连头都没抬:“算了,我以后打算早起早睡,规律的作息可能会赶走我扰人的青春,让我变得成熟点。张苇再牛逼,不也被万有引力紧紧吸在地上?我他妈还不如个球儿?”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可能真的不如个球儿。我照了照镜子,心想我的作息也该规律规律了。
刘波晃晃悠悠的打开了宿舍门,回头看了一眼他炒的豆瓣酱炒肉,呐呐着:“妈的,豆瓣酱又放多了……”
我打算送他回去,他摆了摆手:“王堂!老子操你妈!”
我只穿拖鞋的脚上丰富的神经末梢略微迟钝,冷风刺激传上我的大脑让我清醒多了,但是楼道里已经没了晃晃悠悠的刘波。我打开手机,在手机的提醒事项上加了一条:买酒!要勇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