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年9月8日，电影《失业生》重映，通过修复的画面，展示已故“中环三太子”昔日动人风貌。青春片重映，或为了炒卖情怀；或为了引起老一辈人追忆青葱年华，并向新一辈人陈述那段被记忆美化了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又或者借纪念青涩的旧人旧事表达对物欲横流甚至纸醉金迷的现实的不满和逃避。借着电影本身的造梦机制，观众们徜徉在已经安然若揭的往日岁月中，在今朝的时态下，以局外人般的角度，通过既知的过去暂时地消除对未知将来的恐慌。但是历史作为一个过去完成时的存在，只能重现，不能再生，譬如影片中的三位先后离世的主演，在最好的年华如同化作天上的星星而一去不复还，空留世间有心人去仰望夜空，喟叹着“君生我未生，我老君不老”。

撰写这篇文章，我向大家呈现影片三位主演陈百强、张国荣、钟保罗的幕后故事，叙述关于他们三人的友情岁月。可惜我出生于钟保罗、陈百强撒手人寰的数年之后，又和张国荣的黄金时代擦肩而过。我试图通过各个渠道搜集他们的资料，以一个业余史官的角度冷静、客观地叙述着他们的故事，然而站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与活跃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中环三太子们，如同隔了一条历史断裂带，唯有通过整理、考据散落在网络、书刊各处浩如烟海的文字，仿佛建立一坐鹊桥，让处在两个历史语境的我和他们实现「视域融合」，并进而实实现历史重现。

二、陈百强

中环三太子分别指陈百强、钟保罗、张国荣。“中环”是香港的繁华地段，名流或者富家子弟经常出没，因此“中环”成了“华贵”的代名词。这三人都出生钟鸣鼎食之家，一身贵族气质，又曾在音乐和电影上一度紧密合作，生活中也互为好友，故被称为中环三太子。

有人把《喝采》和《失业生》归于“香港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作。其实影片质量都平平庸庸。条件限制，导演蔡继光和霍耀良无法像新浪潮旗手谭家明、方育平那样进行锋利的叙事实验，他们接收上司任务，只是拍两部迎合年轻观众胃口的青春电影。随后轰轰烈烈的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到来，早已将这两部新浪潮时期的小清新电影深埋，但是它们所描述的简单而又纯粹的青春童话，又与中环三太子带给大家的印象形成互文。

从《喝采》到《失业生》都是陈百强饰演善良阳光、积极向上的男主人公；钟保罗是他那个形象模糊，有点插科打诨的兄弟；张国荣则扮演处处和他对着干的坏学生。大众普遍的印象里，陈百强也纯美文静的男孩，张国荣则有些不拘桎梏的痞气，钟保罗则不及前两位个性突出，低调乖张。可这只是大众的印象而已。

2.

陈百强拒绝和张国荣合作是三太子产生裂痕的开始，“中环三太子”的形成，也是从陈百强开始。根据1985年，张国荣的商台自叙，1979年，张国荣在BAND BAND餐厅和好友玩耍时，一个男仔走过来主动和他打招呼：““有人话我和你样子很像噶者！”（有人说我和你样子很像呢！）这个男仔衣着又洋气又有品味，他告诉张国荣自己叫陈百强，英文名是Danny。

爱陈百强的人都唤他作丹尼仔。彼时的丹尼仔虽未正式出道，自中学开始就已经参加了大大小小的音乐比赛，甚至在影视中客串过角色。林燕妮在回忆录里记叙他十八岁时在香港参加祝颂舞会和十九岁参加山叶风琴大赛的场景，都是一身白衣，或跳舞或弹琴，生动活泼、风度翩翩，美丽动人。他十九岁的钢琴比赛，只学过几个月钢琴的丹尼仔赢了一个钢琴有八级程度的女生，得到冠军，可见其十足的音乐天分。

丹尼仔出生于富商之家，却没有沾染纨绔子弟的习气，人们更愿意称丹尼仔为“贵族少年”而非“富家公子”，毕竟富翁不同于贵族，贵族并不是腰缠万贯的财主，而是在衣着、谈吐、人格、气质上尽显优雅的绅士。

1979年，正式出道的丹尼仔通过一曲《眼泪为你流》而一炮走红，这个19岁的少年，既会唱歌又会作曲、写词，还能弹得一手好琴。卓绝的才艺使他刚一出道就风光无限。当时娱乐圈里圈外都有不少年轻女孩或明或暗地爱慕着他。

在翡翠台的纪录片《不死传奇·陈百强》中，林姗姗回忆起自己和陈百强跳舞的情境，她激动地表示当年是陈百强主动邀请自己跳舞。

“我在他跳面前过舞的，”纪录片中的林姗姗睁大着眼睛，少女一般的神态回忆着这段难忘的经历，“我跟别人讲他夸我舞跳得好，别人都说我在做梦！”

1983年8月陈百强发布专辑《偏偏喜欢你》，该专辑一经发行就已经到了白金销量。而主打歌《偏偏喜欢你》则荣获香港电台十大中文金曲奖。我听陈百强的第一首歌就是这首由他亲自编曲的主打歌，依然记得戴上耳机走在那一年的秋天，《偏偏喜欢你》让我瞬间沉浸在了“秋雨梧桐叶落时”的境地里。可见陈百强的歌是有自然气息的。

这首歌至今令我回味无穷。陈百强是非常正宗的粤剧唱腔，粤语极大程度地保留了古代汉语面貌，非常适合演唱古风歌曲。陈唱起来一唱三叹，回旋往复，感染力极强。优美的弦律中，那个对爱情欲说还羞的翩翩贵少年早已清晰地展现我面前。以至于一次夜晚匆匆回家，正好路过一家放着《偏偏喜欢你》的书店，我竟然站在店外把歌听完了才走。

陈百强的性格单纯，不喜招摇和作秀，每签约一个公司都不愿意主动宣传自己。但是根据林燕妮回忆：“他签约的公司从华纳到EMI、DMI再到华纳，都是公司的大老板主动替他宣传，他本人很不屑的……”

在中环三太子参演的电影《喝采》中担任女主角的翁静晶，曾在《经济日报》连载回忆中环三太子的文章，她形容陈百强“傲气风骨，既孩子气又不易卖帐。”据林燕妮回忆他曾在TVB化妆间抱怨公司不找他拍电视剧，林燕妮立马单独找他谈话，告诉他公开场合埋怨领导小心被雪藏，然而陈百强对这些都不在心。

林燕妮急着问他：“没事做时你回公司不？”

“没事回来干什么？”他倒理直气壮了。

3.

1981年，由陈百强主演，张国荣、钟保罗担任男二号的青春电影《喝采》在香港票房大卖。陈慧琳回忆第一次逃课就是为了看《喝采》，因为她特别迷陈百强。尽管演技呆滞，唱歌方面，陈百强先天条件比张国荣好很多，影片歌曲基本都交给他演唱。电影中，陈百强自弹自唱着《喝采》：“将一声声叹息/化作生命力/怀着信心解开生死结/云雾消失朗日吐”，嘹亮悦耳的声音，展露出二十多的岁陈百强在他黄金时代的盎然生机。

动人的歌声往往与赤诚的灵魂一脉相承，陈百强的歌声如流水澄澈，他的确也是个善良的孩子。林燕妮说陈百强总被名流女子争相邀请，可他为了朋友，只会应付几下就跑回来了。陈百强是有骨气的，他心中朋友比社交重要。

陈百强无心赚钱，陈家瑛曾劝过他，告诉他如果不赚钱，自己做经理人就要喝西北风了。陈百强却笑着说：“我借钱给你好了，不收利息了。”这么不计名利，又真诚待友的人，现在在娱乐圈恐怕很难再见到了。

歌手周启生坦言称：在娱乐圈里很冷漠，除非处于正当红的时候，会有人来关心你。周启生接着说，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非常低沉，整天喝啤酒，陈百强会过来很温柔地拔他的头发，哄他说：“你唔好咁呀！我睇好你呀！”（你不要这样子，我看好你呀）

香港著名设计师刘培基回忆，感情大受打击时，陈百强陪自己吃早餐，整夜不睡又唱又演地逗自己开心。1991年，林燕妮在陈百强家和陈百强、陈家瑛三人同过新年，操劳陈百强的事业 又逢身体不适，陈家瑛累倒。陈百强一向不早起，为了好好招待林燕妮，他早早起来陪她吃早餐，当天晚上参加义演结束后，他又飞往三藩市表演再飞回来。来来回回他却装作始终不累的样子，陪着林燕妮，给她又是讲故事又是说笑话。明明第二天早上还要上飞机出门，他却说：“阿妈（陈家瑛）要休息的，但我不倦。”林燕妮又是感激又觉得他可爱：“装得真像，怎么演技突然那么好了？”

4.

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陈百强和张国荣关系十分友好，那时张国荣签约的是丽的电视，陈百强是无线电视。两家电视台都在广播道上，两人常约着一起下班和逛街，甚至一同去旅游，一起参加音乐表演和记者招待会。

《明报周刊》的一位女记者记录了1981年，在剧组采访张、陈二人的趣事：

“那天我穿了一条裙子，张立刻像发现新大陆般：“今天拍拖呀？扮成咁有女人味！”（今天约会啊？打扮得真有女人味！）

我也不甘示弱：“死飞仔，通街撩女仔，因住黎！”（死飞仔，满大街撩女孩，注意点！） 陈立刻作个手瓜起展状，挡住张前面，做其护花使者。”

随后陈百强认真地回答问题，张国荣却在一边不停插嘴调戏着女记者，三人笑作一团。

刚出道就被骗去拍下三滥的三级片，张国荣形象一度大受损害，《喝采》的导演蔡继光只给张国荣十三个镜头，且多是侧面和背影的短镜头。然而年纪轻轻的张国荣已经显示出十足的演技天赋，极其限制条件下的表演，竟能盖过主角的光芒，连蔡继光都赞不绝口，随后主动向其他剧组推荐张国荣担任主角。

陈百强演戏一直不怎么走心。，又或许因为性格有些拘谨而不善于在表演中放松自己。陈百强形容过自己的表演：“我十足根柱子，一碌衫咁。”

拍摄《失业生》时，陈百强不愿意和张国荣合作，1985年的商台自述中，张国荣表示怀疑拒绝合作是因为自己演技盖过他所致。随后在《失业生》记者招待会上，张国荣单方面正式宣布不再和陈百强合作。从此后媒体以各种耸人听闻的方式大肆渲染两人矛盾，或者挖空心思地猜测二人不和的原因。

实际上，1985年张国荣第一次个人演唱会上，请了陈百强担任嘉宾一同合唱。这之前两人也一同在舞台上合唱过《Mnoica》。1992年，即陈百强去世的前一年，两人还在KTV里一起唱歌。

另外，1991接受《香港周刊》采访，陈百强依然坦诚地告诉记者：“我和张国荣真是好老友，随他人怎么传！”

我注意到这次采访的一个细节，问及对同性恋的看法，陈百强说： “我觉得同性恋是私人生活，我不理会人家的，但是如果两个人当面摸手摸脚就过分了，但是呢私底下不妨碍的。”那时候张国荣已和同性恋人唐生交往，尽管还未公开宣告，但是身边好友多少都已经知晓。思想相对封闭的年代，陈百强这番宽容的态度，也许是基于对好友张国荣的理解和同情之上，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

另一方面，在翁静晶的回忆录中，粗略记述了1981年的一场陈百强和张国荣共同出席的慈善晚会上， 观众们跟红顶白地捧陈百强，仍未走红的张国荣，非万众所期待。而“台下一些颇为残忍的反应，伤透了张国荣的心 ”她猜测正是这件事导致张国荣正式宣布不和陈百强合作的。

导演高志森2006年在《东方日报》上撰文，揭露了两人的一次不合拍：两人在迪斯科里玩耍，朋友们看陈百强皮肤细嫩白皙，纷纷赞叹不已，问是不是化了妆。陈百强自信地回答：“我不化妆”；一旁的张国荣立马往陈百强脸上一划，将手指往餐纸拉出一道粉痕，张国荣得意忘形地对陈百强说：“什么没有啊？”高志森暗示，正是这次经历，让陈、张两人之间开始产生嫌隙。

张陈二人的恩恩怨怨消逝成了历史的残片，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编织起来，形成了十种、百种的开放性故事。好朋友不吵架才奇怪，张国荣和陈百强，像孩子一样友好，又像孩子一样斗气。外界们用成人的阴谋论揣测他们斗气的原因，却发现二人只不过是孩子般斗气而已。

１９８５年，二人不和传闻传的最凶的时候，张国荣正在伦敦演出，恰好在伦敦度假的陈百强，偷偷跑来观看，认出陈百强的观众大喊着：“Leslie，Danny在台下！”，他乡遇故友，着实给张国荣一个大惊喜，遂邀请陈百强上台一同表演。

1992年2月底，两人还相聚于曼可顿的音乐厅里一起唱歌。这晚陈百强的精神不太好，唱了一阵就忘记歌词，还要张国荣给他提醒。陈百强不禁回忆起来：“Leslie，我们从前在尖沙咀泡的时候……”

张国荣直肠直肚地回一句：“鬼同你泡！”

陈百强默然，继续唱歌，一会儿又忘词。张国荣连忙道：“这么容易都记不得？”

陈百强像小孩般地嚷道：“是啊，我就是这么笨啦！” 最后还是张国荣哄好他。

真是太孩子气的两个家伙。

5.

后期的陈百强总对自己不满意。他形容：“我像禾草，长高到一个地步便斩掉一截，打回下去。”

虽成长于富贵之家，但妈妈生下他后不久就负气跑了，直到陈百强去世前几年才和他住在一起。陈百强自幼备受父亲宠爱，加上精灵活泼，爸爸更是对他千依百顺。可他总觉得爸爸妈妈不够爱他，19岁那年参加钢琴比赛得奖后，他羞羞答答地不肯去看爸爸。据查小欣回忆，陈百强妈妈同居时，曾失踪很久，吓得妈妈联系了各路记者，很久才找到他。

陈百强始终是个孩子，他渴望爱，渴望得到认可。1985年之后，事业逐渐下滑，令他惶惶不安。一次陈百强情绪低落，林燕妮直接对陈百强脱口而出：“Danny,I love you!”是那种朋友之间的示爱。

“真的？！”陈百强受宠若惊，居然高兴了好久。

爱情上，陈百强不愿意主动追求。据经纪人陈家瑛回忆 ，陈百强曾暗恋一个女孩，把女孩的生日藏在自己的车牌号上，却始终不敢和女孩表白。后来，他和澳门赌王何鸿燊之女何超琼互为知己，因为身份和阅历不同，陈更不敢追求，终成遗憾。

电影《失业生》里，陈百强唱了一首《有了你》，有一段词是“心中想和你变成鸟和鱼/置身海阔天空里/同吸清新空气/游来又游去/湖海多美丽/抛开人生的顾虑……”鸟和鱼，前者天上飞，后者水里游，注定只能天各一方，这种“两相忘于江湖”的理念，间接体现了陈百强的爱情观。

少年成名，站的太高，一下子跌落下来，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很多时候，陈百强借酒浇愁。1985年后的香港乐坛是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三足鼎立。陈百强已经非常优秀，如果他再振作一点，成绩不会亚于这三人。消极的生活让他工作迟到、唱歌走音，他想挽回却无济于事，只有更加痛苦、失望乃至继续自毁。香港记者查小欣回忆曾去陈百强的家里，发现包括墙壁、桌椅、床单被褥、衣柜全都刷成黑色，充满着阴森衰颓的气息。吓得她连劝陈百强赶快换颜色。

香港记者的满纸荒唐言更给时运不济的陈百强雪上加霜。陈百强曾因为胃病住院，港媒就杜撰陈百强感染了艾滋病，逼得他最后只有去医院做鉴定；也有媒体进而编他是个同性恋，那个年代世人思想较为保守，香港又是隐形的基督教为主体的社会，再加上媒体添油加醋而又花样繁多的丑化，无形给本来就心思敏感的陈百强深深地捅了一刀又一刀。

这个时期陈百强的音乐也充满着致郁气息，如《孤寂》、《愿意再等》等歌词充满冰冷色调，仿佛是一个伤痕累累人在无助地倾诉。1987年，向雪怀为他写了《我的故事》，他看了歌词后，表示这就是自己的写照。后来这首歌和1991年发行的《一生不可决》成了他的葬礼音乐。

陈百强于1992年在上海举办演唱会宣布告别歌坛，可能因为是最后一次演出，他唱得非常卖力。上海歌迷极其热烈的反响让他非常的快乐和满足。这是他离世之前 最后的辉煌。但是告别歌坛后，陈百强更加沉迷酒精，在1992年的一次酗酒中，误食药物而昏迷，自此后再没苏醒过，并于1993年10月25日因逐渐性脑衰竭去世。

可能因为缺爱，陈百强非常关心孩子。他多次去福利院看小孩，为他们写歌、唱歌。从身边好友到福利院的儿童，陈百强总是关心别人，却又不断地伤害自己。他渴望爱和关怀，却疏忽了爱他的人一直陪着他。陈百强不知道，自己昏迷不醒后，翁静晶不顾丈夫刘家良的醋意，哭着去探望他；他的葬礼上，已经嫁作他妇的何超琼则不顾香港禁止已婚女子扶灵的习俗，执意要给他扶灵，而且一度抱着陈百强的母亲一同哭到心碎。

他死后多年，爱他的人还是难以释怀。2009年，林姗姗接受《不死传奇》纪录片团队采访回忆陈百强时，说到最后竟是满眼泪水；周启生在《经典背后》节目中提及陈百强也是失控地哽咽。

但是爱他的人记着他的不止是悲伤，还有他的艺术，他的青春和快乐。陈百强的父亲陈鹏飞为他在台山区建立了纪念馆。这里有他的铜像，他的CD以及一些遗物。墙上挂着他的照片多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故友们、歌迷们常常来这里看望他，借以抒发着心中的无限怀念。而2003年，“非典”流感阴霾笼罩全港之际，电台纷纷播放着在他演唱的《喝采》：“似朝阳/正初升/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愿知生命诚可贵/能为你鼓舞”。歌声生气勃勃，一如他曾经的风华正茂，抚慰着正饱受苦难的世人，鼓励着活着的人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三、钟保罗

1.

香港纪录片《不死的传奇》如同港台流行文化中的一本金陵十二钗，记录了在港台流行文化发展史上成就极其突出而又英年早逝的明星，中环三太子中，唯独少选了钟保罗。

钟保罗原名陈镇文，钟保罗是他作为商业电台唱片骑师时绰号“大侠一棵葱”的谐音，他出生于1959年，于1989年9月1日在寓所沙田第一城跳楼自杀，享年30岁。也许钟不算成就极其突出巨星，但其本职工作干得极其出色。他先后担任过丽的电视商台骑师、无线电视的节目主持人，出色的口才与谦和的品格为他赢得圈里同行和圈外观众的好感。在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钟保罗主持的电台节目一度非常受欢迎，年仅十九岁的他就已经被评为“商台最受欢迎DJ” 随后，钟保罗和商业电台闹僵，转入丽的电视演出剧集。这一期间经常和张国荣、陈百强两人合作拍戏。“中环三太子”的名号就在此时逐渐形成。

《喝采》的导演蔡继光认为，这三个男孩中“钟保罗最乖”。翁静晶称钟保罗是最不愿意说“不”的男孩。张国荣和陈百强都会适当地向导演提意见，钟保罗却无条件又一丝不苟地听从导演安排。在《喝采》剧组里，演员为自己的角色配音是一种无偿义务，唱片骑师出身的钟保罗因为其独特的声线，不得不在配音期间苦心孤诣地改造声音以防“失真”，他在抑扬顿挫和一呼一吸中反复摸索，将自己的语言天赋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声音辨识度极强，不会过分正式而显得刻板，同时又年轻活泼却不失沉稳。现在科班出身的年轻演员，都难及他的台词功力。

尽管不辞辛苦，《喝采》和《失业生》都没给他带来多大名气和荣誉。对于张国荣，《喝采》显露了他的表演天赋，《失业生》让他获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配角奖提名；对于陈百强，在《喝采》和《失业生》里扮演阳光真诚的主人公，给他赢得了更多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性的青睐。钟保罗所扮演的角色，插科打诨，时而给情节增加笑料，时而去衬托陈百强所饰角色的美好，时而去衬托张国荣所饰角色的痞坏，很少成为促进情节推动的核心人物。

也许钟保罗发现了自己并不适合从事表演和歌唱行业，不久后，他另辟蹊径地转入无线电视台，并主持当年大受欢迎的电视节目《欢乐今宵》。在这里，钟保罗才将自己的应付自如、大方麻利的口才充分发挥出来，并赢得大众普遍的认可和喜爱。

主持节目最能展现一个人的绅士风度，采访各行各业，性格和思维方式不同的嘉宾或者观众，要做到积极配合和帮衬。钟保罗说话漂亮，控场能力强，作为带有娱乐性质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他的主持生动自然、活泼幽默，妙语连珠中展示其逻辑缜密和见多识广。

张国荣和许冠杰合唱的《我未惊过》中有一句“有杀错没放过，见靓女即上My name is Paul”，这句歌词中的Paul就是指钟保罗，足见拥有不凡气质的钟保罗在当年得到了不少女性的爱慕。他的主持搭档卢敏仪、余绮霞都与他先后有过暧昧关系，而后者一度成为他的正式女友。1988年港姐选秀中，香港小姐陈淑兰突然给钟保罗来了一个飞吻。 陈淑兰随后害羞地笑道：我知道钟先生风流倜傥，被许多女子爱慕，我出电视台后一定会有生命危险的。钟保罗立马自信地回应道：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的！

优秀的主持能力使得钟保罗一度成为了偶像级的司仪，一度风头盖过当年的名嘴何守信、沈殿霞等人。他被大大小小的电视节目和颁奖典礼争相邀请，并在1987年到1989年间，连续担任三届香港小姐司仪，最后被媒体冠以“金牌司仪接班人”的称号。1987年--1993年是香港小姐比赛的极盛时期，钟保罗在其短暂却精彩的主持生涯中，也足以见证了它的辉煌。

1989年8月20日,钟保罗去世十天前，最后一次在香港小姐比赛中担任司仪。在节目中他和陈欣健、郑丹瑞两人一起演唱了《only you》，并以白橄榄的形式历数香港小姐名字。

除了参赛佳丽外，在台上和港姐们互动的嘉宾、三位负责控场的司仪，都是男性。他们如同绿叶衬托着作为红花的港姐们。三位司仪往往需要给节目制造娱乐气氛，凝聚观众注意力，缓解比赛带来的紧张感。金牌司仪们一身西装革履，为了制造笑点，偶尔手舞足蹈却不显做作。演唱《only you》和表演栋笃笑都是钟保罗先开头，随后陈欣建、郑丹瑞接话。他们打着响指，相互配合，一唱两和，全然是三个优雅而又潇洒的雅痞。

据一位现场观众回忆：大家为他们的精彩表演拍烂了手掌。决赛谢幕时，钟保罗还跟陈欣健 、郑丹瑞许诺道：“「我哋一定有机会再合作嘅」”，谁能想到，十日之后，他竟然在寓所内跳楼自杀，说是再合作，却成了阴阳两隔。

在钟保罗死后多年，香港的“金牌司仪”何守信被问及最适合的接班人，他曾叹气地表示，本来还有一个钟保罗的。

2.

个性太要强的人不适合当司仪，否则容易抢别人的风头。陈百强和张国荣都有着自己的脾气，互相之间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摩擦。钟保罗夹在两人之间，却能和两人都处理好关系。钟保罗最懂得保护自己，也在公开或私底下开导过相对稚气的陈百强、张国荣，他年龄最小，却俨然像他们的长辈。

钟保罗的昔日搭档郑丹瑞《志云饭局》中回忆：钟保罗是一个很会调节气氛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不舒服。钟保罗也曾先后邀请陈百强、张国荣作为节目嘉宾。对话之间并没有主持人和嘉宾对话的客套感，反而更像是老朋友之间的畅谈。

三太子中，张国荣和性格平和的钟保罗反而关系更加亲昵。说到张国荣，钟保罗回忆：“有时，在街上碰见他，他癫起来上前吻我的颈，整个街的人都看著我们，以为我们有甚麼关系，他就是这样吓死人。”在张国荣事业处在谷底时，钟保罗也好心地教过张国荣：＂如果你想在这个圈里是能够做到拥有好多观众、听众或者拥趸，你这个人一定要大众化，我话大众化呢是永远不会衰的一条路线……＂

他有点孩子气地抱怨张国荣：“我同张国荣很熟了，不过有一样嘢我唔系好满意。就是他经常搬屋，他每次搬屋都会换电话，而我每次和他见面时，都忘了问他要新电话号码。”；或是因为张国荣成名了，和他很少来往了，他也有点不高兴：“现在，大家见了面冷淡得多，也难怪，可能他太忙了……”他的话讲得恰到好处，幽默的语气缓和了不快，又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１９８１年，拍摄偶像剧《甜甜廿四味》期间，钟保罗遭遇了车祸，他被一辆货车撞倒后还拖行了两三码，一只脚还遭到车轮的碾压。包括张国荣在内的剧组一众演员前去查看情况，张国荣准备把他送到医院去，却被编导阻拦，编导一心只想顾及拍戏进度。张国荣立马和编导争起来了：“我要陪着他！”

张国荣把钟保罗送进了医院，还陪他照了Ｘ光片。担心好友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导致精神垂丧，张国荣还劝慰他：你呀！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你只要恢复，一定更成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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