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燥热的一天,吃过晚饭,我带着本杂志到楼下花坛边乘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T恤和短裤,绕着花坛飞快地跑,脑后的马尾辫甩来甩去。当她再次跑到我跟前时,忽然停住了。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手中的杂志,大声地说:“书上的话都是骗人的!”
“什么?”我以为自己没听清。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红扑扑的小脸儿,又说:“我爸爸说的,书上的话都是骗人的。人看书看多了就被书骗了,分不清好人坏人,好事坏事。”
“真的吗?”“阿姨你不笑我也不笑,看谁先笑。”她不回答我的话,突然又玩起了我小时候玩儿过的游戏。我闭上嘴看着她,她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白白净净的,鼓着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这真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特别是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
一会儿她就憋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坐在花坛另一边正跟人聊天的老太太马上回过头来呵斥道:“玲玲过来,别胡说八道!”她一下子止住了笑声,垂着头,两只手握着花坛边的栏杆,一步一步向那边挪去。
我手里的书还没看上一页,她又悄悄坐到我身边,用一只手挡住脸,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阿姨,我把你当成好朋友。我告诉你吧,我妈妈叫人抓进监狱了,她卖的药100块钱一个,人一吃这药就摇晃头儿了。我爸爸不要我,他有个小老婆,他不喜欢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就天天缠着他。我奶奶养活我,她不准我乱讲话,小朋友都不跟我玩儿。”
她好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没有一点儿伤心的样子。我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阿姨你结婚了吗?”她一本正经地问我。不等我回答又急忙说,“你别告诉我让我猜,我叫你一声,你答应我就知道——阿姨!”
“什么事呢?”我感兴趣地答应一声。立刻,她像发现了我的秘密似的,斜着眼儿,笑眯眯地瞅着我说:“你没结婚。”
“你怎么知道?””结了婚的人答应人的时候声音大,他也不说什么事?他说干什么?阿姨你将来不能结婚,你个子太矮了,找不着对象。”
我笑起来,正要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
“玲玲别胡说了,跟我回家!”她的奶奶已经来到面前,拉起她就走。走了两步,她扭过头向我招招手说了句:“阿姨再见!”我笑着也向她招招手。
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说着与童年无缘的话,想着与童年无关的事,她的童年怕是早已结束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表姐的女儿,那个从小就在无休止的争吵中长大的女孩儿,总是带着淡漠的神情,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对生活充满幻想的年龄,可她就像戴了一副面具,不哭不笑,不喜不悲,每次看到她我都替她惋惜。
很多人可能想象不到,由于自己的失足或失职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没有爱与关怀的童年该是多么黯淡和寂寞。作为成年人,我们真该好好想一想,应该为孩子做一个什么样的榜样,为他们的成长营造一个怎样的空间。
这是二十年前写的一篇短文,发表在《大连广播电视报》上,那个小女孩儿我没见过,是同学讲给我听的。那时候我还没成为妈妈,很心疼她,却又充满了无力感。原本都应该是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孩子,可是因为那样的父母,因为那样的原生家庭,人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表姐家的那个小姑娘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因为爸爸长期各种外遇出轨,妈妈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她身上,所有难以启齿的脏话都骂到她头上,瘦小的身体在笤帚、木棍的捶打下瑟瑟发抖。后来,她长大了,也上了大学。大二时住进了精神病院,病愈后,交了男朋友结了婚,没有要孩子。丈夫对她忽冷忽热,打骂时有发生,可是作为一个85后,她都忍下了。
据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大连何欢,一支笔、一杯茶;生活虽苦,文字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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