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水流动的声音,就着月光看水缓缓地在棉花地里发出银白的光。旷野无声,只有高大的白杨在夜风里沙沙作响。黑的夜并不黑,可以在梗子上走,看见不远处的母亲。
蚊子已经歇息了,只有偶尔碰到路边的芦苇,它们才会嗡嗡一阵。寻找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铺好尼龙袋子,在上面铺一层褥子,作为临时休息的场所。
背着铁锨,母亲要来回走动。看有没有跑水,看哪个梗子需要添土,看浇的那分地到头了没。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铁锨,穿着雨鞋,母亲一夜未睡。
坐在地头,听了半夜的水流声、树叶沙沙声。碰到了些不知名的虫子,吃了一肚子的西瓜。夜里浇地没有白天的烈日暴晒,没有白天的嘈杂。给母亲做个伴,让他知道地里还有人。
清凉的风吹来,抬眼望望地那头的母亲,其实只是个黑影。晃动的手电筒在夜里忽明忽暗,给人带来安慰。更远处是黑虚虚的,再远处稍微带点暗蓝。
终于瞌睡来了。凌晨两三点,眼皮子扛不住了,脑子开始成了浆糊。坐在那里有了睡觉的感觉,水声渐渐小了,沙沙声听不见了。躺在褥子上,不觉地盖上大衣。母亲应该过来看过。朦胧里有个模糊的身影。
睡觉吧,快点进入梦乡,做一个甜甜的梦。大朵大朵的棉花在树上开着,棉花下的西瓜圆滚滚的。和母亲一块摘棉花,累了渴了,随手摘个西瓜,就着烧饼吃。再吃份凉皮,放点辣子油和醋。棉花摘了要卖掉,卖的钱要交学费。拿着钱,喜滋滋地去了学校。
嗡嗡的蚊子醒了。早晨五六点,是蚊子赶早集的时候。他们只找人的皮肤,用细细的针扎下去,让人一阵麻疼。天已经稍微亮了,可以看到天际的轮廓。手电筒的光已经关掉了,母亲仍在来回走着。
我醒了,可以让母亲少走点。可以帮着看水是否到头了。如果到头了,远远地喊一声,妈,到头了。母亲便会用铁锨开一个口子,缝上浇好地的那一个。我则坐着开始无尽的遐想。
早晨的空气还是有些清凉的,稍微有些露珠。下地的人陆续来了,地里开始热闹起来。浇了一夜的地,母亲稍微有些疲惫。她定是没有合眼,跟着水流走了一夜,听了一夜的树响。
浇地是一门技术活,母亲是浇地的好手。浇了地的棉花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近年来,地已经承包给别人了。黑的夜再没有随母亲浇过地,听听那水流声,树叶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