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吾有友如斯乎。
世上无人知晓她师承何处,然尽知她那招落花流水无人能敌,所用之冰魄剑居剑器榜之首。
她最喜着红衣,轻纱遮面,只露一双看不出喜怒的水眸,一支桃木兰花簪挽起墨发,远观与近看皆宛若流仙。
她从不滥杀无辜,皆是行凶猖盗之恶徒,每走时都会留下刻有其罪名的竹片,字迹清秀,入竹三分。
乱世佳人,常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其来去无踪,衣袂翩跹,冰魄剑从不离其身,世人称她为剑仙。
听闻其师于江雾中所漂木盆发现了襁褓里的女婴,因此取名叫做雾娆,吾唤其阿娆。
十二年春,吾与阿娆泛舟于清河之上,她望着帘外的细雨,想起一件往事,饮尽杯中酒后同吾慢慢道了来。
二
新朝五年初春。
自战乱平息,建立新朝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处处一片平和景象。
冬日残存的冰雪渐渐消融,阿娆结束闭关出了山门,身披玄色大氅驾着黑鬃马前去踏青。
马儿被小童照料得肥了许多,加之街上人来人往,阿娆便牵马缓步而行。
天上飘起绵绵细雨,阿娆寻了家清河畔的茶楼歇脚,杯中的碧螺春沁人心脾,窗外的长安街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油纸伞。
忽听有小孩啼哭,阿娆望过去原是路滑摔倒了个孩子,她双耳微动,不妙,有一驾马车正疾驰而来,这孩子怎就知趴在地上一味地哭,也没个大人管管!
阿娆夺窗飞身而出,方抱起孩子就察觉到马蹄已有轧人之势,那马像是失控速度快得惊人,她也始料未及,下意识就背过身将孩子护在了怀中。
然却并无半点疼痛之感,只听得一记闷哼以及周遭百姓惊慌错乱的呼喊,又被那马的嘶鸣掩盖了不少。
一个妇人匆忙跑过来,连声道着谢抱起孩子就离开了,阿娆才刚要起身就见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她蹙眉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双深邃如同浩瀚星辰般的眼眸。
竟莫名的呼吸一滞。
“姑娘可是无碍?”他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举着一把红伞,嘴角渗出一丝鲜红。
阿娆自行侧起身,瞥了一眼已在三丈开外的马车,莫非是他方才催动内力震开的?
“你……内伤很重。”
那人强扯了一抹笑容:“只要姑娘无碍便好。”终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手中红伞却不罢手。
笼罩在红伞下的阿娆丝毫不受雨水侵扰,她望着那双深邃眼眸,本应有的几分警惕消失得一干二净。
三
阿娆不喜欠人情,主动要为他疗伤。
他用内力承住马蹄将其震了开去,却不慎遭到反噬,肋骨险些断裂。
恰好师父云游前留下了几颗利于内伤恢复的丹药,阿娆用马将他带回了山门。
他叫墨衍,他说身份其他不过是虚名,不说也罢。
“在下今日只是举手之劳,倒是劳烦姑娘给了如此上品的丹药。”就着姜汤服下丹药,他盘腿而坐开始运功调息。
阿娆一言不发的坐到他身后,助他疗伤。
小童在明纸窗上戳了个小孔,偷偷看着,心里满是纳闷,姐姐第一次带男子回来,还是个受了伤的。
“童儿,备些热水,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姐姐,”小童扯了扯阿娆的衣袖,“他是何人?”
“他……他是客人,听话,快去做事。”
阿娆的发髻有些乱了,回自个儿房中梳理了一番,又换了身新衣。
去到客房,见小童正站在廊下,欲言又止。
“童儿,墨公子呢?”
“姐姐……公子已然离开了。”
“罢了,若是有缘许还会相见的。”
四
春雨连绵几日,终是放了晴,阿娆与小童一道在山下竹林采摘蘑菇,马儿乖乖的低头吃草。
阿娆方阻止了小童将漂亮的毒蘑菇放进竹篮,抬手示意他莫出声,林中似有打斗。
“童儿,你先骑马回去。”
“姐姐小心。”
足尖轻点,踏空而行,阿娆飞速穿梭于竹林掩映间,果不其然,四名黑衣杀手正在围攻一白衣男子。
隐在竹梢的阿娆发现白衣男子竟是墨衍,身上已有伤痕,白衣似染了红梅一般,阿娆蓦地心下一紧,骤然现身。
“何人胆敢在我尧山下放肆!”阿娆凌驾于半空之中,冰魄剑出鞘,寒光四射。
杀手惧然,却有奋起一搏之势,为首那人扬声道:“吾等本无意擅闯山门,还望剑仙海涵,另此事请剑仙勿要插手,否则便是与地煞堂为敌!”
阿娆翩然落地,将墨衍护在身后,“公子可有事?”
“谢姑娘关心,只是些皮外伤,无妨。”墨衍持剑与她并肩而立,“此事在下应付得了,莫脏了姑娘的手。”
“公子且在旁安心歇着便是。”阿娆霎时收了笑颜,冷眼望着对面几人,“区区一个地煞堂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
“剑仙就莫怪吾等手下不留情了!上!”四人齐齐执剑强攻,势要与她血战一番的架势。
真是自不量力。
懒得与之多费口舌,阿娆轻灵地穿行于四人之间,不出半炷香的功夫,四人均被伤于互相之手,却仍是近不了她分毫。
“回去告诉你们堂主,尽管来尧山寻我。”阿娆挑断其手筋废了四人的武功,而后霸气地收起冰魄剑,扶住才刚回过神的墨衍,“公子,即便皮外伤也是需要包扎的。”
“又要劳烦姑娘了。”
五
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盛。
小童端着水盆走到桃树下,阿娆正轻抚着盛开的花朵,“姐姐,公子的伤口已包扎好了。”
阿娆掐了一朵别在小童耳边:“童儿,你去把蘑菇洗了,一会儿姐姐制备午膳。”末了莞尔一笑道:“很好看!”
墨衍站在门口看得痴愣,世上应找不出比她更美之人了。
“姑娘不问那些人为何要追杀在下么?”
“公子愿说便是,若不愿说,我问了也无济于事。”
“他们是来夺取在下手里的祁越剑谱的。”
“失传已久的祁越剑谱?”阿娆顿时眼中多了几分神采,“世人争相寻迹,饶是公子好运得了来,怪不得了。”
“在下也只是探访秘境时偶得之,不想被地煞堂发现了。”
“公子且放宽心,我这尧山是轻易闯不得的。剑谱……不知公子可否借我一观?”
墨衍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缓缓走至阿娆身边递了给她:“在下倒想求姑娘一道习此剑法,不知姑娘可愿意?”
祁越剑谱乃剑圣独孤越与其妻祁氏共同所创,需一男一女至阴至阳方可修炼其剑法。
奈何阿娆本就是个武痴。
她望着那双总在梦里梦见的深邃眼眸,心头悸动,而后听见自己说:“好。”
六
如此墨衍便在山中住了下来,每日在檐下看二人舞剑成了小童的乐趣。
小童想起几个文绉绉的词:郎才女貌,惊为天人,翩若惊鸿。
用此形容姐姐与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阿娆讶于彼此间的默契,莫名窃喜;墨衍则惊叹她对剑法独到的见解与顿悟。
冰魄剑威力颇大,阿娆从剑阁取了清泉剑,与墨衍的流觞剑恰是般配。
阿娆很喜欢他那招曲水流觞,刚柔并济,可破敌于无形。
墨衍想见识一番她的落花流水,然阿娆道那是对敌才用的招式,恐伤及无辜,不轻易示人。
“姐姐,才刚去山下观望,有几人被困在迷魂阵了。”
阿娆一脸了然后指了指剑谱:“这剑法学成在即,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销毁了,免得再有人为之伤了性命。”
剑谱虽难得,但世人作何以命搏之?阿娆未深思,想着如今剑法已在她心,剑谱如何就与她无关紧要了。
三日后,地煞堂派去的人亲眼目睹,墨衍将剑谱烧毁了,同时,阿娆撤了迷魂阵。
“我尧山随时恭候堂主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