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乎七明写了什么

作者:张宇


两天前的傍晚,我们CJBD事务所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说有人写了一篇稿子之后就离奇失踪了。本来我们都以为是某个想要出名的小鬼的恶作剧罢了。大家还是该吃饭吃饭,该泡妞泡妞,准备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要知道,CJBD事务所只对那些有困惑的人开放,找人这件事实在不是我们的强项。其实即便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根本不会刻意在意这件事情的细枝末节的,因为这世界上每天离奇失踪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管这些琐碎的生活小事。

但很快事情就发生了转折,昨天晚些时候,我们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一个叫张宇的男人打来的,声音洪亮通透,但气息有些紊乱,大概是24-25岁之间的样子,有着一种刻意逃避的却又想要不吐不快的慌乱。职业素养告诉我,这件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于是我约上好朋友少子一起去探望这个名叫张宇的年轻人以及他提到的关于失踪的七明的住处。以下,是我们根据张宇的自述而整理编辑的事情经过。

大概发生在2017年11月25日晚上的事儿,七明熬夜写了一篇稿子,名为《中国小人物》,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看着素材库里的那篇稿子瞬间没了之后,盯着电脑显示器呆滞了几秒钟,渐渐地由最初的茫然变得诧异,然后愤怒、焦灼,最后失望,感到一种深深的肾虚,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归于平静了,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结局一样。于是他伏在单身公寓里的双人大床上沉沉睡去。次日,七明人间蒸发。

我们觉得他可能对我们有所保留。因为熟悉七明的人都知道张宇,一开始我们认为只有张宇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是他的好朋友,但事情吊诡的地方就在这里,张宇告诉我们他也找不到七明。或许是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张宇就找到了我们CJBD事务所。他在想过几天会不会可能就见到七明出现在大家眼前,他可能是遇到自己的困境了?但我们现在最关心的点其实是七明的那篇《中国小人物》到底写了个什么故事,至于七明我们觉得他的重要程度还有待考究。于是抱着这种想法我们和张宇一起回忆了有关七明的点滴往事。

这并不是七明第一次消失人们的视线里。很早以前,七明的老爸被酒驾被体检查出肿瘤那时候,他看着头发有些憔悴的母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默不作声,不见声色,感觉整个世界都禁锢,仿若生活的沼泽泥潭片刻就要将一个家庭吞噬,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躁,像是已经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一样,也知道自己是这个家最后一个男子汉。

于是和大多数忍辱负重的中国式男人一样,七明的人生光辉时刻在那一瞬间苏醒了。他有条不理的安排家里诸多事宜,快速找了几个靠谱的亲戚朋友把有些病态的老爸从那儿接了出来。

安排医院检查调整,反复问了医生很多遍以后,那位和善的医生还是非常真诚地告诉他只是良性肿瘤而已,没什么大碍,可以选择小手术切除,以后注意休息就好。

然后,七明载着他那不太靠谱的老爹回到了家里。终于,绷着的那根弦儿到达了零界点。他在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隐约间听见有人在走动,小声说话,睡梦中他仿佛看见小时候被老爹带着去医院打针,回来的路上便趴在他的肩头上睡着了,他的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后来,七明自己在传记里回忆:他那段时间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每天做梦都是突然之间被吓醒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但第二天还是若无其事的在家打个哈哈,嬉皮笑脸。他曾经这么对张宇说过:你要知道我经历的痛苦是无数个普通的人类都会经历的,但我还是时常为自己感到自豪,尽管生活有诸多烦恼忧愁,但我们总得为了生活奔波,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的宿命罢。

不同于落魄自杀的作家“卫华邦”那种细腻深刻的荒诞写实,七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时代耽搁的作家,至少张宇是这么认为的。这个时候又得提到那句话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嘛,一事无成,偶然经历些不大不小的生活琐事,顿觉自己也能做个伟大作家了。生活的苦难总是让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插上梦想的翅膀,他游山涉水了一段时间,在周边的城市转了几遭,觉得没什么新意,于是决定乘着年轻出去闯闯。

于是,在一次不太愉快的晚饭后,他带着自己刚看了一半儿的《我是一个小说家》和一个学生时代的破旧书包踏上了自诩为“七明的奇幻旅程”。第一次,他消失在家庭的视线中。

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理解这个有些荒诞不经的少年,包括七明笔下的张宇也有些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这位将自己创造出来的作者,这个征兆不是现在才冒出来的。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情况了,也包括那个刚刚被捞到岸上的老爹。他们看待他的眼光里面分明有些成年人对孩童的关怀和宠爱,甚至是戏谑。

七明讨厌这种眼光,这一点被张宇很好的继承发扬并贯彻到底,那是一种“柯西莫”式的倔强和叛逆。

七明曾经写到过几个让张宇印象深刻的小人物,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他对于自己的某段描述:他站在人群中像个手脚笨拙的看客一样,眼神却清冷客观的看着一切的发生,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脸上露出有些略显稚嫩真诚的笑脸,只是不太熟悉罢了,偶尔会掀起自己才能体会的片面和僵硬,但好在他却始终忠于自己的角色扮演。有些时候他喜欢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里,不引人注目,有着乡村少年固有的憨厚劲儿。

张宇觉得自己作为唯一一个看了《中国小人物》并且在其中担任客串角色的男人十分有必要站出来为七明做点什么,他十分想要把七明的痛苦,一个95后青年对于当今这个时代的困惑通过自己的努力表述出来,于是就有了这篇篇幅有些混乱的文章,因为张宇实在是谈不上擅长写作,我们为了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并没有对他的阐述做什么改动,只是客观真实地记录了他的话语。他说自己更喜欢作为七明笔下一个人格独立色彩分明的人物而存在,静静地待在某个角落里就好。要知道,有时候,存在本身便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

七明曾经在《中国小人物》里谈到过山西面馆的老张,那是一个典型的都市小人物,他踏实勤奋,待人友善,不争不抢,靠自己的手艺养活着一家老小。虽然称不上对着世界有多大贡献,但总归是有益处的。然而,那些人并没有就此放过老张,他们蛮横无理,大吵大闹着将老张一家都赶出西村,美其名曰“清理城市垃圾”。而这只是《中国小人物》里的一小部分。

纵观《中国小人物》里的“山西面馆”,可以说是一部21世纪的现代版《茶馆》。里面角色众多,纵横交错,阶级分布均匀,有着大城市的无数心酸故事,连起来可以构成一部《活着》。甚至连七明本人在事发当天晚上都曾经公开表示自己难以再延续这种写实逼真的描述,而那篇稿子被删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边揣测这位少年的心理轨迹一边表示爱莫能助。

这个时候张宇的存在对七明而言就显得很有必要。因为除了七明本人以外,张宇可以称得的上目前唯一一位了解这个故事的男人了。而我们要想找到《中国小人物》被删的原因以及七明人间蒸发预示的讯息,就必须从张宇那里寻找突破口。

我们还试着根据张宇的口述大概整理了一下《中国小人物》的故事情节。发现里面有几个不太重要的线索,少子和我都认为也许通过这几个线索我们能尝试着破解七明留下的谜题从而找到他也未尝不可。

首先,是七明提到的山西面馆的主人翁老张。他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个角色,我们决定先去找这个中年男人聊一聊。可惜山西面馆已经没了,我们几经波折还是没能见到他。在偌大的洪流里去寻找一颗随波逐流的沙子这件事本身就充满荒诞和喜剧效果。

无奈之下,我们决定去从山西面馆的常客们,住在东村附近的居民们身上试着找寻一些被掩盖的踪迹。这其中有个女人被张宇提到过好几次。她的名字叫秀琴,是俩个孩子的妈妈,其中一个还没有出生,我们断定她不会走的太远。找上门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离东村。屋子在二楼,光线不太好。里面有些乱,衣服都被七零八落的摆在床上,箱子上,地上还有些孩子的玩具,空气中弥漫着酸气,那是穷人的味道。秀琴抬起头,露出那张极其普通的脸,我甚至都提不起兴趣去描述她的模样。只是很普通的一张大众脸,体态一般,谈不上出色也不会引人注目,在人群中一眨眼就会忘却的那种。我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所在,于是匆匆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接二连三找了好多个附近的租户之后,仍然一无所获。这时候,我和少子都有些疲倦,我甚至觉得没有必要去接着寻找七明了。说实话,他的死活对CJBD事务所而言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甚至对那个故事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热衷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这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我和少子对视一眼,都已知道对方的耐心被耗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我决定和张宇协商一番。我们再次来到张宇的住处,他坐在靠窗子的电脑前凝神瞩目,不知在敲打些什么,神色肃穆严谨。

少子自然地靠在楼下的过道里抽烟,冬天的午后,难得有阳光。有些光影散在他的棕色大衣上,他朝着我点点头,示意。我抬起手准备敲门,透过窗户我看到了张宇的屋子里乱糟糟的,有一张大号双人床,单人布衣柜,上面还散散落落的躺着一堆东西。其中有一本白绿皮的旧书映入眼帘,正是村上那本自传。

我的大脑有些卡壳,然后所有的点好像又在一瞬间连接起来。当下,我心里默念:去TM的七明,去TM的《中国小人物》。

后记:张宇后来并没有再联系CJBD事务所,我们也没有再去和这个年轻人接触,虽然被摆了一道,但偶尔我还是会和少子谈起这个有趣的恶作剧,至于七明到底写了什么?谁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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