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比什么都来得急促。
满是枯草的小道,不知道通向何处的上坡路,只留下瓦顶的庙,还有那个被竹子埋起来的坟。
走近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表哥从背后戳了我一下,说:看你父亲。
父亲跪在爷爷坟前在哭,旁边的三爷看着天,不知道在看什么。旁边奶奶的坟还空着,照片倒是先挂上了。说是对老人家好,说是以后就依山傍水,再过一辈子。最小的妹妹还不会走路,呀呀叫着要去看。三爷抱了她,走出那片芦苇荡去看候鸟。那是我侄女。
三代人面对生死,好像不尽相同。我像是个局外人在看着,不能对此妄加评论。
烧了纸就该放鞭炮了。我们走远了等着听响。侄女喜欢放鞭炮,对她来说可能有鞭炮就有好吃的,一听到就咧了嘴笑。结果没响,父亲擦了擦眼睛上去看,原是草长太高了,火燃不起来。他踩了踩坟前长高了的草,重新点了响。等烟雾散去,我们都走远了。表哥抱着侄女,因为小家伙不愿意走路,赶着去听下一场炮仗。堂姐惦记着晚饭做什么,问我想吃啥。三爷手上提着剩的纸钱跟在后面。父亲走在最后。
这三代、四代人的生死又如何呢。理所当然地生,然后那样死。小孩的时候把生死看作一样。长大一点的我们知道人回不来,却没有想象中痛。再大一点,知道挡在死亡前面的人已经不在了。再大一点的,明白要去照张好看的照片,对里面那个说一声等。
外公病了,他下不来床,很快地认不清人了。前面喊我小妞,后面就喊我姐了。他大多数时间就呼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高兴的时候笑笑,已经是极限了。他连自己的狗都不理了,明明那狗救过自己一命。母亲气不过他那样,想气气他都不行了。
顽固的老人,他一向如此。
我走的那天,打好了行李。我不想哭的,可是他把我叫过去看了又看,哇哇哭起来。我没忍住,也流下泪来。
我说:“我这个学期很短的,很快就回来,你好好的。”
他说:“哦!”
可这个骗子,我下次再见他,他已经到了那聚集的山上,跟别人做邻居去了。
再梦到他时,他穿着年轻时候常穿的青色运动服,给我买了常吃的烤红薯递过来。
据说我是唯一一个梦到他的。我惊醒,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