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洋槐林
03 朝阳洞
朝阳洞对我来说,一直是个神秘的所在。
不止是因为洞内五彩缤纷的图腾壁画,更因为洞顶有一条经年不息的溪流,从而导致洞脸像孙猴子的水帘洞一样,因此洞内的情形也不为外人觊觎。
可是这么一个神秘的所在居然是个养猪苗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去是为了卖猪草。从六岁跟着爷爷婆婆起,据说母亲就没有把每月说好的50元抚养费交齐过。所以我能一日三餐吃饱,没有营养不良已是爷爷婆婆的呵护,万不能再伸手要零花钱之类。奈何看到别的娃有零食吃,有钱买头花又忍不住眼馋,于是想了一个自力更生的法子。
附近几个大队的猪苗都是从朝阳洞出的,而朝阳洞那么多猪里面的猪草肯定不够。
爷爷也养了两头猪,见我放下书包便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出门,自是欢喜异常。他以为是他前面念叨的紧箍起了效用。
那是光敏姨家的小玲,特别勤快,每天就跟我现在这样,放下书包就去地里。他们家里有个三个娃,爸爸常年不在家,就光敏姨一个人操持一个家,小玲是老大,自然要分担很多事。
而她的光荣事迹在村里哪怕是隔壁九队都是广为流传的,那是大人们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四五岁就会割猪草,六七岁就会踩小板凳上做饭,八九岁就能挑水……说起来她家跟我们家还算是亲戚,小玲的爷爷是爷爷家抱出去养的,反正也挺复杂。他们那个年代总是每家生好多个,有的又送别人养。所以爷爷经常在我面前念紧箍似的念,以此来当我的楷模。
这会见我开窍,都高兴得直追着我的背影讲哪里能割到好猪草。我没理他,闷自盘算着一背篓可以卖多少钱。
杨娇为了陪着我,恁是问她四婶借了一个背篓和镰刀。我俩把鹰嘴崖上的土挨个翻了个遍,终于意识到沙土长不出什么猪草,于是转战到大岩塘。因为那儿是个大水池,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在那儿洗衣服洗背篓乃至洗澡,但下雨的时候缺口处都会泄洪,所以那附近的猪草肯定长得肥沃。
结果等我俩到了大岩塘,发现方圆百米的猪草都只有草桩。看着塘边径自喝水的牛,原来不止我们知道这是个好地方,人家不止割掉了茂盛的猪草,连牛都拴在这看地儿了。
我俩无奈之余看到田埂上的折耳根,便卷了裤腿,下田里去挖折耳根。折耳根喜欢阴潮的地方,所以一般水田边才有,我俩也不顾泥巴弄得脏不脏,水凉不凉了。没有割上猪草,能挖一背篓折耳根也是好的。
由于地形有点斜,所以田间的布置都有点类似于梯田,却又不像梯田那么陡。我俩从最高处,一块田一块田的移动,挖得兴起,有遇到长得茂盛之处,把人家田埂都给挖缺了都浑然不觉。后来听到上岸有人在朝我们大喊,才速度收起家伙逃奔而去。
之后再不敢去挖折耳根,害怕人家在那里守株待兔,要抓着我们给他修田埂。
但我们的割猪草事业还在继续。专门跟爷爷进行了详细的咨询,了解到大坟山那里的猪草茂盛,但因为是坟地所以很少人去那里割,应该还有。我俩商量了下,觉得大白天的,应该不至于像上次那么刺激。
至于上次的刺激事件则是起源于杨娇的母亲。因为委任朝阳村村长这一要职,所以业务非常繁忙,经常要去各家巡视,或是受邀座谈,或是几大村委聚集某处共谋朝阳的发展大业,以至于时常夜不归宿。所以我这个三好闺蜜只好发挥三陪角色。不过尽管咱们的村长如此勤奋,但大伙儿却并不领情,悄悄的给她取了个绰号——烂师爷。
那一晚夜黑风高,因为得知烂师爷在三公里外的张老师家修长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家,杨娇实在放心不下。非得拉着我找到三公里外去。三公里并不远,以我们那时候的体力,跑步也就十来分钟。问题是这一路都鲜有人家,而且还要经过村里的大坟山。
那是村里好多祖宗都住的地儿,我想着心里都发怵。
看到杨娇那股子非把烂师爷给找回来的劲儿,我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今晚天上有月亮,还有星星,草丛里还有虫鸣。
其实是我俩相互鼓气,一路上谁都不敢说话,就一前一后的在小道上换着步频。
虽然是夏天,地里也没有什么较高的作物,但周围还是漆黑一片。远处有住户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可以瞧见微弱的一粒灯火,而没有住户的方向则像是一个大大的黑洞,正像我们洞门大开。
因为一路都太压抑,到大坟山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大喊一声,鬼来啦!然后我俩都尖叫着拼命往前跑。那真的是没命的跑,感觉后面就是有个东西在追我们似的。
直到熊家坝子才停下来,那边已经离坟地很远了,据说鬼不能离阴府太远,再说我们也跑不动了。
有了前面的刺激,后面的路都要顺利很多,因为后面再没有坟地。
在经过两个大水塘的时候,我想起每年有几个小孩因为贪玩下水洗澡,被淹死在水塘里,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水鬼。但是现在我不敢再跟杨娇讨论这个水鬼,所以自己默默的超过她走在她的前面,因为她还没想起这茬,肯定不怕。
到张老师家的时候,我俩都兴奋起来,因为她家是开小卖部的,大人们都忙着修长城,这会都没人管我们。货架上的一排排零食都随便我们吃,总算把今晚的惊魂给压下去了。
我们背着背篓到大坟地的时候,村里的玉嫂子正在她家坟地旁的土里翻土。
有个人在我俩便胆大了,直接冲过去见长势好的草便割了往背篓里放。玉嫂子大概是嫌我俩太糟蹋,便仔细给我们讲起了怎么割猪草。
原来这还有学问。
猪草也分三六九等,有嫩的,青葱的,还有老一点的,不同猪草,还有名字:刷把青儿,鹅儿肠,狗儿蔓,水豇豆……至于水豇豆,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典故。
据说解放战争后,毛老人家有一天在飞机上巡视,发现他的领地猪草太少。这可是一件大事,直接关系到无产阶级人民的生活质量,没有猪草,哪有猪肉啊。
所以毛老人家回去就会同几位专家研究出了一种既能快速繁殖街坊邻居又能迅速自我修复更新的植物——水豇豆。坐飞机上,从窗户口往大地撒上那么一把,只要种子落地,便能在它四周迅速生长,生命力超强。
但是水豇豆却是猪草里最差的,因为猪不爱吃这个,猪最爱吃鹅儿肠,又嫩有多汁。但是鹅儿肠的繁殖力比起水豇豆来那是差了不止几里。它生长要挑土壤的肥沃程度不说,还得干湿度适宜,更坑爹的是,它还得挑季节。所以,看来猪也是很会吃的。好在猪没得选,要是全部都割鹅儿肠,我俩不得累死。
所以玉嫂子教我们,几种草混合着割,长得嫩的就从根部割,长得老一点的,就只割草尖儿。割的时候还要有路数,一行行的,从一头割到另一头,别东割一下,西割一下,猪草没割多少,全被脚丫子给糟蹋了。最后一句是玉嫂子对我俩开始作为的总结。我心里自动对上了。
但是我们割猪草本来就不是为了给家里的猪长肉的。我们是为了去朝阳洞换零花钱的。所以我们只管几种草掺着能凑出一背篓的上好猪草。
到朝阳洞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去了。我俩迎着夕阳的余晖,沿着崖边的田埂路向朝阳洞背上走去。我们村在朝阳洞的左侧,要去朝阳洞,还得翻过洞背,从洞门的右侧小坡沿着一条青石板小路下崖进去。而朝阳洞的正背面,有一条经年不止的溪流,至冲往洞的百会、神庭,直往印堂而去。
夕阳有点晃眼,让我瞧得像佛祖背后的金光,我恍惚看见一尊佛像显灵。
但是到朝阳洞口的时候,却有些阴冷。因为洞口朝东,所以这会阳光都到背后去了。印堂上的瀑布飞流直下,溅打在洞口的碎石上,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
无暇欣赏这些自然奇观,还是先办正事吧。猪老板把我俩的小背篓拎在手上掂了掂,在掂的时候斜睨了我们4下,我一直绷着脸瞧着他,害怕他欺负我们年幼,给我们少钱。最后估计猪老板看我们也不容易,给了个我们觉得还算是良心的两毛钱。
卖完猪草我们才参观起了朝阳洞。说实话,虽然是朝阳本土人士,家也离得不远甚至很近,但我这三十年来,却只去过那么一次。有几年上学专门想走偏道,经过洞背,甚至有几回路过洞门,但再也没进去过。
我不知道洞里有多少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是洞很大,很宽。可能因为养猪苗的原因,里面住了很多人,有桌子椅子凳子,大部分都是石头的,里面有区域划分,虽然我只看到他们专门把一处区域圈出来喂猪。但是最吸引我的是墙上的壁画,佛像和塑像,虽然并不知道塑像和画中的内容是谁,都有什么寓意,但是感觉很神秘,也很神圣。
虽然现在记忆有点模糊了,但我却很清楚的记得我看得很认真。从那回去后,我便爱上画佛像,对佛有一种崇敬,可惜那时候没人为我培养宗教信仰。
也许自带天赋,从小我就喜欢画画,在同龄人中,画功也是极好,所以当我完成第一幅观音图时,自己看着都很震撼。赶忙找了米饭贴在写字台前墙上的正中央,每天虔诚膜拜祷告。
自从六岁母亲跟着父亲离家,我便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每天忙活地里的农活,奶奶因为脑部受了重创,有精神病,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我成了无人管辖的放养娃。
曾经有一次跟好友聊起我的成长经历,好友曾一度觉得自己应该成长成一个坏孩子或是性格极端的娃才符合逻辑。我自我感觉应该与我那几年的佛缘有关。
每天放学回家便自动在菩萨面前把作业做完;在外做了什么坏事,都自动对着菩萨忏悔,祈求菩萨的宽宥;甚至受了幺婶的谩骂,在菩萨面前也是先思己过……我想大概因如此,我才没有变成个坏孩子。但害怕别人说我迷信,所以都悄悄的。
后来上初中,高中离家远,便没了参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