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亦消失后的第一个星期,千月把电话打过去,空号;星亦消失后的第二个月,千月把电话打过去,空号;星亦消失后的第六个月,千月把电话打过去,还是空号。千月终于明白,星亦是彻底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等她明白过来,星亦已经消失了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里,千月的生活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但和以前也有点不一样。比如,她更加敏感的注意季节的更替,还有景物的变化,尤其是水杉。那年冬天去师大校医院体检的时候,她发现校园里的水杉虽然掉光了叶子,但枝干历历清晰,忽然像看懂了一个人的生命脉络,发现潜意识里她爱他的原因:她说,他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
水杉是星亦带千月去豫园时遇见的一种树,那是千月第一眼就喜欢上的树,高大,挺拔,俊秀又安静,但千月不知道星亦是不是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千月念中文系,看了那么多爱情小说,在她的世界里,爱情永远是轰轰烈烈,地老天荒的,而星亦,一直是她生命里最温和的小夜曲。有他在,她一直觉得很安心,她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是那样思念他,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如此钟情一个人。他本来不在那儿,她却觉得他在那儿;他本来不可能到的地方,她也希望他在那儿。有时,她站在水杉下突然回头,感到他正微笑着朝他走来。
现在她不得不面对失去星亦的生活了,孤独,飘忽不定,心里像被掏了一个巨大的洞,怎么填也填不满。千月决定同意朋友的提议,去相亲。
相亲对象是千月的同事介绍的,南方人,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他老家在海岛。同事说,他很可靠,人幽默,又有能力,从小县城到大上海打拼,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千月笑笑,没说话。她没考虑过房子。
见面的那一天,同事怕他们尴尬,陪同来的,都是熟人,好制造些话题。点了火锅,对方很殷勤,频频地给千月夹菜,倒饮料,还时不时说一些笑话调节气氛。看得出来,他对千月很满意,教师,工作稳定,人呢,文静,温柔,都是他喜欢的。他坐在千月对面,近在咫尺,可千月觉得和他隔了万水千山。
吃完饭,同事为了让他们多接触,提议去唱K。千月不好驳了同事的盛情,就跟着去了。对方很能唱,是个麦霸,第一次见面,丝毫没有拘束感,虽然唱的都不在调上,但他还是努力在千月面前展示自己的自信和魅力。千月苦笑,她就点了一首,唱的是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我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唱到这里,千月想起星亦,声音颤抖起来。热闹了一天的相亲聚会,千月的心更加空荡起来。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月色正浓,周围的星星黯淡下来,上海的灯火弥漫成世俗的模样。童话里的故事都这么结尾,从此,公主和王子生活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童话里也有这样的转折,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灰姑娘脱下水晶鞋,还是灰姑娘。
灰姑娘只能嫁给泥瓦匠么?千月不信。她又参加了两场相亲,然后心灰意冷,不再对相亲抱有任何幻想,王子是不会来相亲的。生活又恢复了随波逐流,漂到哪里算哪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人际圈子也逐渐稳定圆融,初到上海时的惶惑不安已经逐渐消失,逐渐变得安定踏实,但不知为什么,千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不能想象,生活力没有星亦还能称其为生活吗?
那天,下班刚上单位的班车,还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手机响了,她随手接起电话,传来的是一个久违的声音:
“嗨,你还好吗?”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千月立马听出来,是星亦!她的心忽然间砰砰直跳,但又不想让周围的同事看出她的激动,她压低了声音回答:
“嗯,挺好的。你呢?”
“还好。”对方迟疑了一会,然后说“我现在在上海。”
“你不一直在上海吗?”千月困惑。原来,三年前星亦换了号码后离开了上海,去了杭州工作。这次他是来上海出差的。
“出差几天?”“今天晚上就回去,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电话两头就这样沉默了半个小时。千月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他,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说,现在要开车了,信号不好,晚上再联络吧。
一路上,过往片段又像过山车一样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没有个头绪。要不要见面?说些什么?
晚上,她打过电话去的时候,星亦已经到了车站。她最后的一个问题是,你过的还好吗?
“还行吧,结婚了,就那样。”星亦淡淡地回答。千月来的路上努力支撑起的勇气和梦想轰然倒塌。
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是幸运的灰姑娘,会遇见那个提着水晶鞋来找她的王子。
半年后,千月通过相亲,也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