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庄子·盗跖》
我是一个书店老板,不记得活了多久,只知道每年冬天都在等人。不知道谁会来。但他来了我总会知道。所以,一直在等。
不过一直没人来店里,来找我的都不是来看书的,他们有的活得比我久,有的比我还年轻,大多数也都不是人,和我一样,但都曾经是个人。
冬天到了,书房一开就看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的是热白开,我店里有各色奶茶,各种烧烤,他喝的是店里免费的热白开……
“别翻白眼了,我只喝热白开。”
“求我帮忙,也不会在店里消费一把,没诚意!”
“我是尾生,和她约好在桥下见面……”
“停!这些我都知道,就说说我不知道的吧!”
对面的尾生没有搭腔,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故事,热白开徐徐冉起的白汽附上玻璃窗,凝成水珠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冷的,静的,萧条的。
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下相见,却遭逢洪水涌来,村民们四向逃离,尾生试图寻问女子的情况,村民都摇头纷纷,女子未来,尾生不肯离去,死于洪水之中,女子逾期而至,尾生却已魂归大水,一悲之间女子投河殉情……尾生去世后留有一魂一魄归于桥梁之中,历千百年未等来女子再次相约,反修得人形,行走于人间寻她。
尾生说他走遍地上的每户人家,曾见过一位崔姓女子眉眼极像她,便心生怜爱,他知女子爱慕贫苦书生,就假借红娘身份不顾封建礼教使之终成眷属……尾生说他行尽世间的各种大小的桥,三月烟雨,他停留在西湖断桥,迎面来一位寻人的白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她的神态,心中恍惚以为女子来寻自己,欣喜若狂。女子却错身即过,将手中油纸伞交于桥上躲雨的青涩书生……终究不是她啊,只是神态相似,而那书生也颇像自己,但总是错缘。一个执念他又跟随女子人间一遭,幻身女伴小青。本以为又见一段佳话,奈何人心凉薄,故人易变,书生负心,自费女子痴情一片……尾生心字成灰,流离世间,忘己忘忧。
“你每一次停留都是为了眉目相似,神态相似的女子,这一次来找我莫非是又遇见了这样的人?”
“我只有尾生的一魂一魄,有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只剩一个执念,我最近恍惚之间飘离在奈何桥上,差点陷入轮回之间,在奈何桥下我看见她为我留的字……”
“只有八个字: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尾生痴了一会儿,随即莞尔一笑,“原来你早已知晓,又何必执着?”
“你留下了你的一念执著,她却没有。”
尾生留下一句抱歉和一杯凉白开便离开了,苦海天涯,缘起缘灭总是无止境的,我都明白。女子每一世都在寻人,每一生都托付痴心,终是换不来长守的情谊,少一场执著如何还是他呢?
又是一年冬天,我还在等人,我知他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