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曾经时常困惑。为什么我拥有了更多读书的机会,却囿于琐事,无暇开卷;为什么我拥有更宽广的知识面,却难求真知;为什么我通过互联网拥抱了全世界,却发现自己的生活圈越来越狭小。我想将胸中块垒化作万语千言,萦绕心头的却常常是粗鄙不堪的慨叹。
工作之余,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出租屋中,我彷徨不安,怕未能追随社会潮流而被抛弃;我躁动不已,为自己的前途日夜忧思。难道只有离群索居才能挣脱越陷越深的社会泥沼,只有遗世独立才能听到内心的呐喊,只有闭目塞听才能短暂的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吗?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寂寞是年轻人最重的心伤,喜欢呼朋引伴的热闹,而厌倦独守空房的时光。一次次短暂的抱团取暖的聚会让人麻痹在善意的谎言里。千篇一律的环节,老生常谈的话题,觥筹交错间,一个个鲜活的灵魂逐渐昏昏沉沉熟睡了。一觉醒来新的一天宛如昨日重现。嘴上总是挂着改变自己改变生活的口号,心中却塞满敢问路在何方的迷惑,抑或是自欺欺人的美其名曰活在当下。
我厌倦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岁月安好实则单曲循环枯燥乏味的生活。我厌倦看似侃侃而谈,说古道今,实则三句话不离生活琐事的谈话。我厌倦了酒酣耳热间众口一词的抱怨和呓语。我开始怀念我的那个狗窝,虽然冷清却能使我保持冷静和清醒;或许孤单,却给了我静下心来审视自己内心世界的空间。我到底想要什么?自己所缺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打转,我瞬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物质条件的贫乏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天生就如同蜂巢内的工蜂一样就是受苦受难的劳碌命。二十多岁,本当意气奋发的我被物质和金钱蒙住了双眼,还自诩为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者而只关注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过的是否幸福。幸福仿佛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状态,似乎与我这样的城市游子无缘。
有时废掉一个人很简单,要不就是让他醉生梦死,沉湎于虚幻短暂的快乐,要不让他四处碰壁,消沉在充满苦难的深渊。而我显然属于后者。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如何破局?在一个个孤单的夜里我又开始了思索。
自己参悟不透的人生,又无法亦步亦趋地借鉴周围人成功的经验从而获得众人拥有幸福生活。我想到了读书看报,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人生启发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我开始漫无目的的阅读,现在看来,我当时刚跳出了生活的陷阱又迷失在了另一片荒芜之地。而我要找寻的东西如同沙漠中的绿洲看似星罗棋布,实则只是荒漠中的些许点缀而已。各种通俗读物如同漫天黄沙扑面而来,迷住了我的眼睛,甚至要将我彻底掩埋,彻底臣服他们的淫威之下。各种奇葩的设定,香艳的场面,脑洞大开的想法,不可言传的情节都让人耽于想象。一爽到底的快感让我迷醉,如真似幻的场景让我仿佛置身于盖茨比的盛会不忍离去。我就像那刚戒掉酒精又迷上了毒品的瘾君子,看似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实则在不知不觉中继续沉沦,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读书有何意义?我读得越多越迷惑不解。直到有一天,我和一朋友闲谈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看你最近一直在读书,能给我讲讲不?
我顿时语塞,我是读了不少书,可是却无法复述书中的故事,仅有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段却由于情节过于荒诞不经而羞于启齿。为了给自己找块遮羞布,我故作高深地回了句:”我觉得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事后,我静下心来仔细的回想了自己的一个个读本,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幻象迷惑住了。一个个天马行空纯属虚构的情节很有默契地挑动了我好奇心;一篇篇看似悟透人生警醒世人的毒鸡汤成为了我的座右铭;一桩桩名人轶事花边新闻成为了我茶余饭后新的谈资。这些书组成了一个新的局把我再次围困。如何破局?难题又摆在了我面前。
有一个周末,我在收拾凌乱的狗窝的时候,在床底发现了上初中时买的一本盗版的《古文观止》,少时出于好奇,一时冲动买了,回家翻了两页顿觉枯燥乏味。但卖家坚持售出开封后概不退货。父亲的一贯原则是,买的东西一定要用。于是,我也就装模做样的把她放在枕边,作为侍寝的众多妃嫔之一,可很少去翻它的牌子。从初中到工作,习惯成自然,虽然很少看她,但枕边一定有她的容身之所。不过,这次冷落她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她身陷黑暗之中我都不知道。
我俯身拾起她,为她拂去脸上的浮尘,发现她的妆容依旧朴素大方,不似其它众妃嫔挂着浓妆。我信手翻开了一篇《郑伯克段于鄢》,首先抓住我好奇心的是文中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好奇心驱使我认真读完了整个故事,才了解春秋小霸郑庄公也有这样一个鲜为大众所知的故事。一篇接着一篇翻,我不胜惊喜。我了解到诸葛亮的《出师表》除了广为传颂的《前出师表》还有稍显小众的《后出师表》,骆宾王除了会为鹅写赞歌之外还会为反抗武则天的李唐正义之师写战歌。李华文中的古战场让我体会到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李白的自荐信让我看到诗仙也有求职碰壁的经历;《柳子厚墓志铭》更是让我体味到柳宗元年少成名却一生被贬无奈寄情于山水之间的辛酸。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我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是啊!他们都是死去的历史人物,他们都是死去历史人物所作的华章。此时此刻,他们在我的脑海中一个个重生,尤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重新品读让之前教科书中脸谱化的他们变得有血有肉,如同故人归来,向你倾诉他们的过往和见闻。
从此,我爱上了她,进而爱屋及乌,渐渐爱上了她这一类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们看似年老色衰无法与新一代佳丽争奇斗艳,却贵在品质纯良。她们就是我有幸相伴一生的伴侣,她们虽不能保我三餐无忧却常在我孤寂苦闷时能慰藉我空虚的心灵;虽不能满足我当下的物欲却能提高我生活的格调。无法为我提供环游世界巨额财富,却能陪我在沉思时思接千载,在谈笑时引经据典,在诱惑前坚守本心。她们不见得能助我成就事业,收获爱情,却时常能帮我立志安心,看清现状找到努力的方向,重获前进的勇气和动力。
我终于成功破局了,脱离了思想上的枷锁,能够充满希望地更理性地去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畅游书海时,我们如何才能在分秒流逝的时间中撷英取华不断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而不被流俗所侵,在与命运抗争的岁月里清心立志一直坚持难得的赤子之心不被恶意浸染呢?我觉得多读经典作品是个找到自我,坚持本我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