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初中学校迁址的消息是几个月前,这次回来,学校就已经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据说会有小学迁进来,但约摸是暑假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学校,空荡荡的,安安静静把我在那里的记忆封印起来。
距离我第一次到这里,原来已经十一年了。后来我毕业以后,也曾经送表弟表妹来参加这里的入学考试,可惜,他们最后都没有在这里求学,这里总归是我自己的记忆。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好记性的人,走在熟悉的路口,才发现原来大脑具有欺骗性,它只是把一些片段封锁在了旧匣子里面,一旦到了特定的场景就会被开启——就是这样一个斜坡,就是这个晚自习下课时间:哗啦啦,笑声、说话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一下子全部都涌过来。空荡荡的路口,我几乎要被记忆里熟悉的面孔淹没。
校门口的光荣榜空空的,连报纸都被撕去。曾经我目光呆滞的被贴在这个玻璃片里,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好学生,在光荣榜里面的照片都宛如智障?
教学楼和办公楼都黑压压的,只有一盏路灯摇摇晃晃的亮着,其他所有窗口,都被黑夜安然地吞噬着。
当年我刚入学的时候,年龄小,个子矮,下楼梯都要扶着扶手,怕被飞奔着上下楼梯的人撞到,简直是小心翼翼的几年。有一次莫名其妙,在路上,忽然被个子高的男生截住嘲笑:“小孩儿,你是来上初中的?属老鼠的吧?”当时生气的很,却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回敬,后来想到回敬的话的时候,我的个子已经高到不会被人嘲笑了。
晃晃悠悠就到了操场,操场是我毕业以后翻修的。从小到大母校一直都是这个德性——我一毕业它就翻修。
以前腿短,跑步只能小碎步踏,跑一小会儿就喘气喘得不行,只好盯着脚下的路,脑袋放空念课文或者歌词,通常念个两遍,跑步就会结束。
那时候体育课,最喜欢坐在台阶上听同桌讲鬼故事,明明怕的不行了,还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听,舍不得撤退。结果一到晚上就睡不着,总觉得门缝那里有血淋淋的眼睛,现在打字都觉得发怵。
我们学校的卫生区是指把学校分成不同区域,每个班级负责两个区域的打扫,这两个区域是哪两个区域由抽签决定。有一年年特别搞笑,我们班抽卫生区的手气特别不好,抽中的两个卫生区是两个厕所:教师女厕所和学生女厕所。女生都在郁闷男生都在幸灾乐祸——以为自己一年都不用干活了。
后来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每逢扫除时刻,都会有一群女生去女厕所把人清理干净,然后一群男生进去打扫,班主任在厕所门口放风。
常有女生捂着肚子被班主任拦出去,当她想去另一个女厕所,结果发现另一个女厕所也被一群扫除的男生占领……
今天碰到了以前的班主任,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而当年,他是那个可以把比他个子高很多的男生踹倒在地上的坏脾气“班头儿”。
数学老师前几年得了癌症,爱漂亮的她剃了光头,不晓得如今境况。
我当年最好的朋友,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
我曾经吵架吵的不可开交的人,现在已然记不清楚名字。
回顾初中,其实更多的时间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沉溺于读书,并不善于社交。在有一次最要好的朋友跟我说:“你知道吗?某某跟我说全班女生都不喜欢你,要我不要跟你玩儿了,我要是跟你玩儿,那么她们就都不跟我玩儿了。她们逼我尽快做决定。”
我当时很是硬气,说:“她们逼你,那我也要问你的,你自己想怎么选?你要是选她们,我肯定也是不跟你玩的啊。”
于是自己独来独往了很久,也不觉得怎样。只是许多年以后,偶然间看到三毛对于少年时代的描述,我在微博上写道:“看三毛的文字就知道她会自杀,因为孤独的人记性都很好”意外获赞许多。
其实如果不是刻意回忆,我都不知道我的记忆空间还有这么多只言片语可以记载。对于被孤立的经历,其实伤害并没有很大,因为书籍的世界给了我足够多的精神乐园。但是不代表我不介怀:一想起我曾经有过被人这么讨厌的时候,我总是有些微的不舒服。
而完全被治愈,则是在大学期间,初中同学建了一个群,有人找到我,对我说:可能你不记得我了,你总坐在前排,是好学生,而我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差生。可是我记得你:你最总穿的是什么衣服,你的皮筋是什么颜色,你家住哪里,最受哪个老师的喜欢。在那个瞬间,我一下子觉得,好像那几年鲜活起来了。
我看着星星,踩着石子,想起来大学的时候我也曾回来过,那时候下雪,我走在校园里,一点一点把脚印印在路上。现在是盛夏,我找不到自己的脚印。
我一直致力于做一个开心、记性差、不善于感伤的人,但是我很庆幸,在这样一个有清凉微风的夏夜,我能够兜兜转转走到这里。看着已经迁址的旧校址,想象着会有怎样的孩子来求学。
很年轻很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青春可以挥霍,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记忆精彩、鲜活、快乐,并且常怀着感动。
今天有星有月,路上无灯,小卖部也关了门。我在相册里翻出来去年夏天,在校门口的一条小巷子里,抓拍到的“两小无猜”,至今,仍旧觉得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