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经注》片羽6清水


《水经注》片羽6清水

《水经注》卷四十有云渐江水出三天子都,今言渐江乃浙江之误,都是指今日的钱塘江,其上游名新安江,又叫富春江,皆不失本意。郦道元注曰:“山极高峻,崖岭耸峙,西临浚涧。山上有霜木,皆是数百年树,谓之翔凤林……涧下白沙细石,状若霜雪,水木相映,泉石争辉,名曰楼林……麻潭下注若耶溪,水至清照,众山倒影,窥之如画。”

当代地理考察,认定钱塘江的正源是新安江,源头位于安徽省黄山市休宁县海拔1600多米的怀玉山主峰,水经所说三天子都已不可考。浙江全长1200余华里,蜿蜒盘旋东入东海,此江流经湿润地区,降水丰沛,林木繁茂,含沙量极小,水流清澈,古往今来,关于浙江山水的名句佳作不计其数。其中最有名的一句我以为是李白的"若耶溪畔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若耶溪今称平水江,源自麻潭,在绍兴会稽山里,相传曾是西施浣纱,欧冶子铸剑,秦皇刻石发生的地方。水经注中上述文字也是描摹浙江山水的唯美文字之一。

在郦道元看来,高山耸峙,白沙细石,水至清照,江山如画。这一带有巍峨的花岗岩山峰,千万年的风化剥离,陡峻如削,又因为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湿润地带,降水丰富,滋养了无数的草木,生物多样性极其丰富,水经注中说到的天目山翔凤林,今日尚遍布柳杉、麻栗、银杏、松柏等参天古树,树龄最长者可达两千余年,蔚为大观。高山深涧之中,清水源源不断汇入江中,白沙细石,直入眼底,沁人心底。富春江自古多秀丽曲美,奇峰怪石,水流湍急,近代修筑了一些水库电站,比如新安江水库,又叫做千岛湖,富春江于是更延缓了流速,郦道元先生笔下的“众山倒影,窥之如画”更是得到了生动的体现吧。

写到这里,不由得不想起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这里说的就是南北朝时代的富春江,吴均活动的时代在公元五世纪,与郦道元处于同一时代。但是两人隔朝为官,并无交集。两人生年相近,而吴均卒年早于郦道元。此时,北方板荡,南方和缓。郦道元因《水经注》流传后世,而吴均仅仅留下几封书信。不过实际上,郦道元做人“刚猛”,他的文字偏于浑厚,用笔寥廓,直率而坚硬。而吴均柔和细腻,文字旖丽,其最著名的《与朱元思书》以简洁而传神的文笔,描写富春江两岸清朗秀丽景色,读后如亲临其境。

郦道元死于强力谋杀,而吴均疾病终老,境遇可谓云壤之别。

道元先生笔下的富春江,水流激荡,江山奇伟,一笔一划列出清冽雄壮,虽然他并没有到过若耶溪畔,无法表达出江南流水的柔美。而吴均的手里,流水清澈,碧潭游鱼,江山如画,婉转清丽,和声细语,如严公垂钓,人鱼两知,整体节奏虽慢,却是完美展现了富春江乃至江南山水的柔和细腻之美。

魏晋已降,中国的经济中心趋向南方,文学艺术亦有南北分野,“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王藉的诗篇首开山水禅意,而几百年后王维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他们的遥远呼应,像不像千百年来中国文学的此起彼伏?

郦道元在浙江注里说“山有三岭,枕带长江,苕苕孤危,望之若倾”,而吴均言“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流传千古的江山之顾与纵情山水之忘情江湖,可见一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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