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想起他,她眼角眉梢处皆是柔情。
她叫云英。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并没有受尽父母与哥哥的宠爱。出生在农村,哥哥们懒惰,父母年迈,她小小年纪就担了家里的家务活,农忙时节还要在田间劳作。
同村人总夸她是个好女儿,有福气的人才能娶到她。曾经她以为,他一定是那个顶顶有福气的人。
他是她同村堂嫂的一表弟,家中只有一老母,自己早早辍学,却也勤奋工作,闲暇之余还总愿意多看看书,穿着朴素干净,身上总有同龄人少有的淡淡书香气。
说是青梅竹马,倒也不算。十三四岁初见,从此两人情窦初开。
她说,他们从懂事开始就一起长大。他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只是她做事的时候,总是不言不语地接过她手里的重活,遇上好吃的,总是留给她,她去看他母亲,为他母亲熬药的时候,总是对她那样笑着,轻轻柔柔的。
2 她就那样嫁给了别人。
那天,天气很好。他就那样现在站在阳光下,笑着说,“我二婶说了,明天是个好日子,我明天就去你家。”
她清秀的脸庞红彤彤的,“那我该做什么?”
他大笑,“你等着就好。”
后来,她穿上了她最漂亮的衣裳,梳上了他最爱的发髻,坐在院子里等了好久好久。
那天他没来,谁都没来。她父亲终于看出不对,盘问之后,对她的婚事,坚定地不同意。她不明白,对他,父母向来看好,如今却以“门当户对”作为理由,棒打鸳鸯。隔天,父亲便找了一个小伙子上门,是个教师,人好家世好工作也好。
她以绝食逼得父母死心,只是绝食三天仍不见他的影子,母亲苦苦哀求。后来,她随哥哥外出,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两年后,父亲高血压,中风。她回家,一个追求她的小伙子一路随她而来。家里人看着小伙子,都喜欢,父亲那带着希望的眼神又飘过来,只是她咬牙拒绝。
她去了他家,没找到一个人,后来去她堂嫂那里,知道他是因为母亲病重才没来。母亲过世后,同村的一个女孩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们已经去外面了,听说,已经结婚了。
她不信。后来,堂嫂说,那个女孩为了他被人欺负了。她懂他,却恨自己懂他,她知道他们此生到头了。
父亲临终前,她终于答应嫁给了那个男孩。
3 有时候,初恋是一颗沾毒的糖,可是总有人愿意含笑把它吞下去。
婚后一年,她生了一个女儿,看着怀里的女儿,她觉得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后来,丈夫生意亏本,她陪着他颠沛流离,吃尽苦头,丈夫亏欠她,总是在夜里抱紧怀里的她,说以后会好的,以后会对她好的。
她总是在想,如果父母知道,会后悔那年逼婚吗?她在二哥那里借了一大笔钱,丈夫生意好转,日子渐渐的好了,只是好像有些东西变了。丈夫开始夜不归宿,听闻丈夫的初恋如今守寡,听闻丈夫曾经对初恋用情至深。
后来,丈夫对她亲口承认出轨,她只有离婚一个要求。丈夫哭着道歉,哭着求成全,她笑笑十几年光阴竟如此错付,后来她笑着成全。
驾车到父母坟边,边哭边笑,只是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他们以爱为名绑架她,她因此疲惫地走了好长一段路,也错过了天边的那颗星。
4 他跟别人不一样。
二嫂总是心疼她,每每想到她的经历心酸不已,安慰的话到嘴边却总也说不出来,只余一声声叹息。
“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总算苦尽甘来,却当头一棒。”
“还算是公平的,他年轻的时候,爱过我,也等过我。”如今说出这话,眼角却尽是沧桑。
二嫂从来都知道她是个心思剔透的孩子。知道说的是他,也不知如何接话,却听她说道,“他跟别人不一样,每次想到他,我都想过的好一点,就算他不曾想到过我,我也想让他安心一点。”
“那你们为何总不肯见一见?”
“见了又能怎样?我们还不是只能像现在一样。”
二嫂顿了顿,“大约是你们还爱着,都不敢见面,总怕对方没想象中过的那样好,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仿若未闻,喃喃道,“他总是盼我安好。到底是爱还是愧疚?是爱还是愧疚?”
5 最心酸的事,大概是她为他流尽千滴泪,他却什么也不知。
午后,她搬来一把小凳子,想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到马路上有一个小女孩欢快地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一妇人,面容清秀,微微笑着,“小心点儿,摔着了也不要找我抱。”
她好奇,顺带问了一句,“谁家的小孩,长得漂漂亮亮的。”
二嫂沉默了一会儿,见她难得开口,面有难色地回道,“他的,前几年生的。”
她平静地说道,“他也来了吗?”
“没有,只是孩子来看看姑姑。”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他妻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他这些年应该过的不错。”
二嫂听后,不知道对外面的妇人说了什么,与她一起抱着孩子走开了。
她看到院子里的藤椅,突然觉得累了,躺下来,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梦里面有一片黄黄的油菜花田,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他们一起在青草蔓蔓的田埂上悠悠地走着,那天的阳光也是她见过的最温暖的,以后的岁月里回想起来都暖暖的。
梦里面,他笑着对她说,“以后我们生个女儿吧,和你一样好看的。”
她愣住,嗔怒道,“哪里有人像你这样没羞没臊的说这种话?”
他大声笑着,“我跟我妈说了,托二婶来做媒,等你爸妈同意了,你就要嫁给我这样没羞没臊的人了。”
回头看她,姣好的面容红扑扑的,犹豫半晌道,“那,要是生了个儿子怎么办?”
他的笑声更爽朗了,“这样啊,也好!”
傍晚,二嫂一回来,就看到她躺在藤椅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微微笑意,却不见眼角一行清泪隐入发间。
几天后,她丈夫来接她,欲处理离婚事宜。她走之前,二嫂留住她说到,“你大概是想开了,我见你那天睡了个好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在那里笑,以后整个人也不焉焉的了。凡事还是想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