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容易发现生命的长度和周围的物质世界相较,结果是生命如沧海一粟,无足轻重。于是需要生命有目标的人们总是在赋予时间更多的意义,比如过年,用来记载定量时间的流逝,给复杂多变的将来一点人为的确定感。
小辰光,我父亲告诉我,只要努力工作,努力学习,每天都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那么每一天都会像过年一样。所以我的家庭给我定量定性的仪式感始终不强。
大概是二十年前,那时我寒假在一个超市打工,开始时做理货员。具体工作职责是帮助超市卸货装货,整理货架排面;一班6个小时,中间半小时吃饭;后来又申请一天两班,这样加上两次半小时吃饭,我每天7点到超市,每晚8点下班。每天忙起来,时间都会过得很快,身体也得到了锻炼。
那一天是年三十,超市6点提前下班。我走出超市的大门,街道上空寂寂地没几个人,远处寥落得响着鞭炮声和夜明珠烟火的连珠炮响动。
一边深呼吸,一边往家的方向走着。空气中弥漫着煎带鱼的油味,洋河大曲的甘冽香气,以及街边低矮民房窗棂上透出来氤氲的热气,我当时的判断是蛋饺和春卷,而且春卷是荠菜肉的。
路两边的路灯上悬下若干红色的灯笼,我常常把惊心动魄的红,比作隔岸观火的火;这火儿在身亦或是在心,不甚明了,但是年味儿的烟火气却是真真切切。
转眼就到了六七年前,我时任某企业人事经理。在大年三十晚上在北疆饭店摆下四十桌酒菜,陪所有不能回家的员工吃一顿团圆年夜饭。四十桌还是四十五桌,这个记忆早已不明确。那顿饭我也是忙里忙外没吃。但记忆开始的时候是我忙完所有的事情,八点多开上沪宁高速回家的时候。
和收费员说了句,节日快乐。我就看到我的车前灯笔直地在黑暗的高速上行形成了两道光柱。光柱里,零星飘落的不知道是雨还是雪,只是肆意飘舞着。
那天,我归心似箭,车却开得很慢。我车里的音乐几乎每首我都会哼唱,窗外原本应该是冰冷,但我却触手变成饴糖色的温暖空气,还有远处零星的灯光,我常常有这样的思维习惯,会想象这家人究竟有几口,他们在过着怎样的生活,说着怎样的话语,怎样的年菜以及怎样的高贵抑或平凡。
转眼来到今年。
在宾馆楼下,餐饮部的小哥在跟父母视频,答应着,好好,明天我就出去玩玩。我看着他,微笑。我家乡的城市还能放烟花,城市里天空时不时都会有花儿绽放。
人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时候,比如,跑步到第四公里,汗从四肢百骸喷薄而出,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心理学家称之为,心流。心流流淌之处,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它也是一种积极的生命体验,从而给我们的生命注入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量。我的前面两段年三十的感受,都是心流经过之处。
看到祖国大好河山的时候感到愉悦,这是心流;完成一篇文章,写下一段话感到满足,这是心流;一年年重复过年的喜悦和仪式感,忘记了过去一年的所有悲痛,这也是心流。我在去年迎接新年的文章里呐喊,肆意生长,勇敢老去,努力生活,那是多么渴望得到心流。
《寻梦环游记》里提到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所以要remember me。我却希望我,乃至每个人都可得到自己的心流,忘记时间空间的桎梏,忘记过往的伤痛,忘记自己的极限,不囿于此,不限于彼,获得完全不一样的自我,也许forget me亦是一种途径。包括,我天堂的父亲。
因为,你知道,我心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