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女声里,唱功好、有特点、人气高的不在少数,如果数出郑欣宜的名字,很多人大概会愕然,甚至觉得以上三点她任何都不沾边。我认真想了想,为什么会喜欢她的歌:声线柔亮,词曲动人,感情够真,当然只是主观。听她的歌时,其实有没有融入过她的身世?我想,当时那一刻是没有的,但听完难免暗暗一叹。
知道她的名字,无人例外,皆因她著名的父母,世人都道风流倜傥的郑少秋和肥姐沈殿霞曾经的结合并没有爱情,作为这段理不清的情的结晶,郑欣宜的成长,隔着报纸、屏幕都曾透着尴尬。但,很明确的,所有人也知道,她是母亲最宝贵的掌上明珠。然而,这份护航也因母亲的逝去戛然停止在她还青春彷徨着的21岁。此后,她拍戏,演一些不温不火的小角色,有间无断地唱歌,上榜并不多,人们最津津乐道她的新闻是:瘦身成功、失恋痛哭、复胖180斤。
她的歌风格专一,典型的情歌,满布着轻熟女的心累、心疼、心碎,即使她青春正盛的时候也不唱情窦初开的小忧郁,亦没有轰轰烈烈陷进爱里的争取;永远都在故事背后叹着、诉着,在男主角看不见的角落独自落寞;不会大哭,也不会发狠,一直藏着小小的自卑,一句听到尾,用一个“情深”不知可妥,不是“深情”,后者往往形容人的性格、对外面貌,而前者只是于情里愿意深深,简单、投入、一眼透彻,在她那些歌曲里,她几乎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吧。当然一首歌的表达,一个歌手的风格呈现,主要归功于词、曲的塑造,但歌手的演绎势必也要契合,融为一体自然更好。在我的感官里,具有深刻、专一歌曲形象的歌手有两个,一个是陈小春,一个便是郑欣宜。
她歌里的配乐,基本以钢琴为主调,极少让厚重、表达力激越的弦乐器把控全局。选择用钢琴做主调,歌曲的定性也多是安静、沉淀。如果歌曲也有性格,那么这些钢琴的主调多半是讲心的,不同于跃动的、撕心裂肺的谈感觉。很意外,《女神》一反这样的静静、深深,却成了唯一称得上火了的一首。
她的声音,和她母亲有相似的淳厚,吐出的每一个字,飘去的每一个音符,都很稳,没有慌乱的气息,不见菲薄的破音;嗓音是清亮的,中低音时,和擅长高音的容祖儿倒有点像,而到了高音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可以高上去,却总隐忍着不愿高发。歌曲到了高潮往往还是平平地另起一个调,只有几个音符窜高,而也很快降下,这种感官,就像不愿露面的舞者,背着光,在暗黑中舒展肢体,说不出的低调,又说不出的迷人。有时慨叹,她这般年纪,本不应唱得如此收敛,而这收敛,又正正令她惊艳。
她歌里的故事,并不连贯,没有N部曲的细细雕琢,没有凸显深度的古韵,总的来说,是都市的、身边的、细碎的、片段的,不过,要认为它们有同一个女主角,却是可能的。《半份关心》、《给我十秒》、《渺小》、《配角》、《爱没如果》、《有故事的人》……光听歌名,已不怀疑平凡女子的情深,如果认真去听了,多半会觉得心有点疼。
《表面无伤痕》,2016年的歌,歌曲本身并无太特别之处,还是她一贯讲心的痛,据歌词,伤得比从前更剧烈:
愿那天纯属漫长噩梦,清醒后你我便不痛,
跪到被旁人骂蠢,现在回望还是不懂,
谁令我一生的快感,出于痛,
要答辩也没意思,日子久了我便痊愈,
我已经活得比谁也好。
她一贯的词曲作者,并不如雷贯耳,偶然的一首拜托给了黄伟文,便一反常态地大火。即使如此,她的音乐创作人一直也是专一的,那些挤不进榜的不够流行,抑或别致,不能否认,有人还是正中心怀。全力付出一段情,却被决绝地放弃,歌里原来有她的写照,据说,演唱会上,唱完这首歌,她潸然泪下,吐露自己曾把尊严放到最低,跪地哀求男友不要走,“大家都觉得我好坚强,没什么解决不了,但其实都会有问题解决不了的。”会唏嘘,爱得比谁也真的傻女子并未喊痛,她只是自嘲“谁令我一生的快感,出于痛”,努力地当做一个噩梦去化解,很久以后,甚至笑着说:“我已经活得比谁也好。”没有一个伤字,却很蜕变。
她的失恋,我想,比谁都痛,独自一人,肩负太多,寄望太多,而还总笑着,她的父亲早已另有圆满家庭,在那个家庭里,自然也对女儿们付出着如山的父爱。对于郑欣宜,他也自认亏欠太多,但次次报道父女同台,她都开心地笑着,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毫不怀疑她笑得够真诚,毫不怀疑她所求不多,然而,真的很想问她一句:表面无伤痕,暗里可会疼?真希望,疼也一刻就过,痊愈了,活得比谁也好。
她的十年,自母亲去世,已十年整,她萎靡过、振奋过、收获过、失去过,而现在,她的状态是放下、前行、做自己。听说她曾困窘到户头只剩35元;也曾努力减肥瘦了体重的一半;更曾展露甜蜜和所有幸福的小女人无异。很意外,27岁这年,她宣布不再减肥;承认瘦下来的自己并不很快乐;恋情结束,她无声无息,只在时过境迁后大方谈起,但无论哪次,挽着她的父亲,她总笑得像个孩子。当“郑欣宜复胖180斤”的新闻漫天覆上人们茶余饭后的嘴边时,她气场十足地唱:
何用他欣赏你的好看,
标准的审美观跟你碰撞,
控诉你未符俗世眼光,
你既自然闪亮没有说谎,
为什么需要世人饶恕自信迫降。
她圆圆的脸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胖起来的腿仍喜欢踏高跟鞋,歌里依然脆弱、落寞,是她始终不会公开喊疼的另一面吧。
她的如今,三十而立,刚刚宣布了新恋情,大方确认一生所爱,与原经纪公司约满,选择自立门户,接受了一片祝福,真正已经活得比谁也好。那些钢琴的主调,讲心的疼痛,肯定还会继续唱下去的吧,表面无伤痕,暗里疼过,即如噩梦般,终会退散于曾彷徨失措,已渐远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