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小安！”女孩甜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他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脸上的欣喜让他的眼神不禁染上一丝丝暖意。

“原来轻罗同学认识，那么靖安同学暂时坐轻罗同学旁边可以吗？”班主任问道。

“可以！小安快过来。”顾轻罗生怕有人跟她抢，班主任话音刚落，她就特别热情地帮原本的同桌收拾东西往后面空着的课桌搬迁，同桌受宠若惊。

他缓步上前，在刚空出来的座位上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下课铃响起，等班主任离开教室，顾轻罗就嘚瑟起来，“哎，新同学，老师要我好好照顾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叫你轻罗姐姐哦。”

“那你帮我去办公室把书背过来吧。”他说完，顾轻罗脸色就不淡定了。

“……你让我一个大美女给你做苦力，喂，程靖安，你学坏了。”

这是从军营出来后的他最大的变化，不止顾轻罗，程家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他再也不是把自己关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尽管还是不爱笑，尽管还是淡漠的语调，尽管容颜清冷，但他会在吃过午饭后的下午陪妈妈看电视，他会在哥哥练钢琴的时候侧耳倾听，他会在爸爸在书房忙工作的时候送去水果和清茶，他会一时兴起跑去祖宅陪爷爷奶奶吃一顿饭，他不再用学习填满所有的时间，他仿佛有了全新的生命。所有人又是忐忑又是欣喜地接受着他的改变，只有爷爷并没有任何的担忧。

最终还是他自己去了办公室，只是他一离开教室，顾轻罗就被平时关系好的几个女生包围了。

“轻罗轻罗，你跟程靖安什么关系啊？”

“轻罗，你们怎么认识的？”

……女生们七嘴八舌，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顾轻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教室后面就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句“切，长得帅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个小白脸”。顾轻罗勃然变色，推开女生走到教室后面，找到说话的人。

“陈浩，你说谁是小白脸？”

“我又没说你。”叫陈浩的男生昂着头，不甘示弱瞪着顾轻罗。

“怎么，只会躲在背后嚼舌根吗？”

“谁躲在背后了，我就光明正大地说程靖安是小白脸，怎……”

清脆的抽耳光的声音在突然在教室响起，仿佛被人按了停止键，说话的人停下了说话，吃东西的人停下了吃东西，喝水的人停下了喝水。顾轻罗脾气大，任性，霸道，但是大半学期的相处，大家都知道她没有什么坏心眼，而动手打人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愣了三秒，陈浩拔身而起，握紧了拳头，“顾轻罗，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那你敢吗？”这个时候的顾轻罗如同一只高傲的斗鸡。

“你……”陈浩语塞，是的，陈浩不敢打她，因为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开始。

“我警告你们，谁也不准欺负程靖安。”

等他从办公室抱着书回来的时候，教室早已一片平静。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熟悉的课文让他的心微微蜷缩，身子挺直地坐着，心却是空的。

“唉，好讨厌文言文，什么之乎者也，看都看不懂。”一下课，顾轻罗就趴在桌子上形象全无，“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第二节课下课有半个小时，本该是课间操时间，不过因为高三在联考，所以暂时取消了。

“小安，我去接水，你杯子在书包里吗？”顾轻罗拿过桌子上的保温杯想喝水，才发现早就没有水了，也不等他开口，便从他课桌旁挂着的书包里翻出一个跟她同款的保温杯来，一个白色，一个深蓝，是她送的光棍节礼物，程靖瑞也有一个，是黑色。

班上当然有人注意到了，而且是很多人，不过顾轻罗不屑于解释，而他是不在乎。

午餐大多数学生是在学校食堂就餐，食堂很大，一边是普通学生餐，一边是高级酒店餐，既满足了寒门学子的低消费，又满足了豪门子弟的高要求，学校旨在让每一个学生全面的认识这个社会，当然，也极容易引发矛盾，只是这种矛盾，自古以来就不曾少过。

“小安弟弟，校花妹妹，这边。”

才走进食堂，就听到了路劲宸的大嗓门，也惹来了一些人的注目礼。

“小安，上课还习惯吗？”哥哥对他总有妈妈一样的不放心。

“还行。”

“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就在你楼上那个班。”

“嗯。”

“你尝一下这些菜，看能不能吃得惯，吃不惯以后就让家里送。”

顾轻罗对话痨瑞见怪不怪，路劲宸和许浅陌却是受不了了。

“阿瑞，小安弟弟是十五岁，不是五岁，你这简直就是弟控啊！”

“就是，你这唠叨程度都快赶上我妈了。”

“吃你们两的饭，我自己的弟弟我愿意。”哥哥一脸以宠弟弟为骄傲的表情。

“切，指不定小安弟弟还不愿意听你啰嗦呢。”路劲宸又开始搞事情。

“你大爷的，愿不愿意关你屁事啊。”程靖瑞有点恼怒。

“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顾轻罗瞪着路劲宸。

“哎，怎么又瞪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话。”

“因为你最矮，瞪起来不费劲。”许浅陌补刀。

其实路劲宸并不太矮，只是三个人里他算矮的，他一米八一，程靖瑞一米八四，许浅陌一米八五。三个人每次走在校园里都是一道风景，更有女生戏称他们为行走的罗马雕塑。

几人吃完饭离开食堂，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许浅陌提议去操场打会儿球，消化一下，顾轻罗却拉着程靖安打算去学校超市买冰淇淋，几个大男生表示这大冷的天吃冰淇淋的风尚他们欣赏不来，于是五人决定分道扬镳，程靖瑞还有些放心不下，让那二人先走。

“唉，弟控！”“唉，话痨！”

听着那二人走前还要损自己，程靖瑞脸又黑了一下。

“你从小身体不好，不准吃冰淇淋，有颜色的饮料的都加了色素，不能喝，不准吃太辣的，伤胃，辣条更不能吃，不卫生，油炸食品不准吃，会致癌，面包蛋糕这些如果想买一定要看日期，不是今天做的不要买。听到了吗？”程靖瑞微微皱着眉头，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还是陪你们去吧？”说着抬脚就准备往超市方向走。

“我身体不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伸手拉住哥哥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往前走，心头温热。

“那也不行，你又没吃过外面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买。”他身高才一米七三，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正视哥哥的脸，容颜俊美的两人站在微冷的风中对视，不知迷醉了多少少女的心。

“……”程靖瑞眉头皱得更紧了，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好，“你要是实在想吃……那就吃点儿吧，但是不准多吃。”

“知道了。”他觉得遗憾，这样好的哥哥，为什么这辈子才遇到呢。

“顾轻罗，照顾好小安，不准欺负他。”程靖瑞又不放心地嘱咐一旁的顾轻罗。

“知道了。”顾轻罗在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程靖瑞赶紧走，她早就习惯了。

“那我走了。”这句话是对程靖安说的。

“哥，”他又扯了一下程靖瑞的衣袖，“我愿意。”

“嗯？”

他放开手中的衣袖，往顾轻罗的方向走去。

程靖瑞愣了一会儿，半天才想起之前在食堂路劲宸说的那句话，突然就开心了起来。那一下午，路劲宸和许浅陌发现程靖瑞时不时就笑得像一个二百斤的大傻子，全班都猜测程大校草很可能是春心萌动了。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各种各样的八卦，没过几天，程靖安三个字传遍整个校园，大家都知道他是程校草的宝贝弟弟，程家二少，十五岁，长得很好看，还有校花顾轻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保护。自然，也会有一些“豪门秘密”传出来，据说他是一个傻子，到了十多岁还不会讲话，程家一直把他藏起来，所以他从来没上过学……半真半假的流言他从未在意，但是，有人是在意的。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许浅陌和路劲宸两人一左一右挡住了教学楼通往天台的门，将一众以“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为人生准则的学子们挡在了楼梯口，都说众怒难犯，可许、路两位比众怒更难犯，更别说天台上明摆着就是在教训人的程靖瑞了。好在没过多久，天台上的痛苦的闷哼声就停止了，程靖瑞也整理着衣服走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程靖安是不能得罪的，甚至在背后讲他坏话都有可能遭到程靖瑞的打击报复。

“阿瑞，你这样就不怕他们暗地里欺负小安。”许浅陌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们敢，我剁了他们。”

“阿陌是说暗地里，那肯定不会让你知道啊，就算你时候知道了，小安也已经吃亏啦。”

“……那怎么办？”程靖瑞一碰到关于程靖安的事情智商就会直线下降，“要不让小安不要来学校了。”

“你干脆把你弟弟关家里一辈子好了。”路劲宸忍不住吐槽。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会不会不开心啊？”程靖瑞问得一本正经。路、许二人只能扶额叹息，遇到这么个弟控也真的是够了。

当哥哥溜进他房间的时候，程靖安正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在练字，从军营回来之后，他的书法有了一些改变，起承转合之间隐隐有杀伐之气流露，爷爷说，他现在要做的是要把这种锋芒隐藏起来。

“小安，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

“你要不别上学了吧？或者过段时间再去学校？”程靖瑞觉得他弟弟从小就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但是有时候又愿意听话。

“为什么？”他停下笔。当初听说他要去读书，程靖瑞可比谁都高兴。

“……就是我最近揍了几个人，”哥哥说起在学校打架的不良行为，突然觉得有点难堪，他想永远做一个完美的哥哥，但是他更不愿意对弟弟撒谎，所以又不得不说，“我怕他们趁我没注意欺负你。”

“几个？”他问。

“啊？”这个问题没在哥哥事先考虑的范围之内，他愣了一下，“哦，加起来差不多……十来个吧。”

“你去换衣服，我在健身房等你。”他率先起身离开。

“去那儿干嘛？”

没人回答。

程家一楼有一间专门的健身房，健身器材不是很多，但供家里人平常锻炼用足够了，健身房里还有一大块空地，垫着厚厚的垫子，是程靖瑞小时候练跆拳道用的。

程靖瑞换了一身家居服过来时，程靖安站在垫子上等他。

“我听轻罗说，她叔叔家孩子也是相差两岁，他们小时候天天打架，长大感情却特别好。哥，我们从没有打过架。”

“你别听她胡说，我们不打架难道感情就不好吗？”

“不是，我只是要想有跟哥哥打架的回忆。”

这句话让程靖瑞想起了从前的程靖安，三岁以前他总是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眼神茫然空洞，三岁以后好不容易讲话了却留在祖宅跟爷爷奶奶生活，他没有过过一天普通孩子的生活。

“好，哥哥陪你。”程靖瑞的声音有些低沉。

“哥，我是从特训部队出来的，你要小心。”

“输了的星期六陪妈妈去逛街。”程靖瑞说着，拳头已经送出去了。

“好。”程靖安微微一笑，接下了这试探的一拳。

最开始你来我往，不相上下，渐渐的，随着体能的消耗，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嘭！”

“啪！”

“砰！”

“哎呦，程靖安，我是你哥，你能不能轻点摔？”记不得第几次被摔在地上，程靖瑞干脆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程靖安微微喘着气，走到程靖瑞身边躺下。

“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嗯？”程靖瑞侧头看着他，表示不解。

“他们打不过我，所以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他也侧过头看着程靖瑞。

“……是，我知道了，我弟弟很厉害。”哥哥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