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走出去。人应该享受这个世界,而不是企图理解这个世界。”是一句电影里面的台词。莫名所以地喜欢。
是日清晨,母亲的电话。无非是知我完试待归,于滇交我家中杂类。当我心里开始反驳、排斥这理所当然顺其自然的使命电话时,我甚至觉得贝尔绑架了我的自由。电话里数着自己的日子,心里斟着满杯的期望,大概是最近台湾文笔或风物迷陷至深,踏涉的心情太过浓烈。早已不知在梦里踏上这胭脂盆地多少次。
我就这样地想起你来。你啊你,蛮横怪诞,哭声就是武器,看谁不顺留排牙印做纪念,懒觉尿床好不害臊,和大人们逞快口舌更是家常便饭,可自个儿争取的皮肉之苦也是不少。你还傲的要倔不要命,原地不动领受这挑逗来的教训。
我竟以为这便是你毫无章法且不愿被宰割的人生。
可回不去的你死在我决意循规蹈矩成长的躯壳中。比之有些对峙无法占据主动,有些期望不能被满足,我仍庆幸大多数欢愉还可以将之转付押注。
照样假期快乐。
Two.
那些剩下的东西。
整理旧物是回家第一件大事。高中时代的笔记会摊开来回味一下,里面并不整洁,东涂西抹,呈现惯有的不耐烦的跳跃思维,扉页上照例有郑重其事写着的自我勉励,字丑得它娘羞愧难当。高三时日更心事坚持下来的日记,此刻并不多余,书写给予人的内心另一个用以存在的空间。昔日老友赠的情谊随照片定格,且不问斯人何在。
某种意义上讲,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同时又非常无情。总是暂时中断和所有人的联络,别人也因此决定遗忘你,这是代价。老班长提议大家伙怎么也得聚一聚,聊聊当年的三年,我没去。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对人与事情的感情都不深切,因此他人也无法给予深切的回应。时间就像是一名裸足的贼,赤裸裸的偷走太多,以至于我们懂得顺其自然,或者说是归于宿命。
或许很多事情并未忘却,但你不会去记起来,习惯任之落灰沉淀,做过的事情就这样无声空白。活了四分之一的世纪的我,直觉赤贫。
就像这学涯假期何其间多,剩下的东西又能掐数哪些。
不谈人生,谈时间。
Three.
朝九晚五置身一间日光灯苍白的办公室里,我觉得不自由。
回家第三天,闲暇清欢,我给自己找了个工作。
上面这句话,有一句是扯淡。那就是“闲暇清欢”,明知道事情很多,可赋得即刻行动之热情的称不上。拖拉是性格里的缺陷,招致一个个计划实施的难产。我总是在计划做某件事的时间里,意料之中忙着另一件事。当我获得自由和时间,能在这时间跨度里去拥抱我所谓的寒假计划时,自由本身就又成为束缚。
我竟毫不犹豫甘心情愿地戴上另一个枷锁。
所幸人总是具有强大的自慰能力以及对寻找趣味的热忱,我提前体验了一把公务员的环境日常。行政大楼里裱挂着为官清廉衍生出的各式标语,负一楼的管饱食堂是我嗅得新奇的场所,用餐时的惬意满足很快就让身心轻畅起来,办公室里的同事三五成群围坐一桌便吃着闲话家常,通常这时候我就不自觉凑近耳根子,品着这“打家劫舍”的乐趣。
捧书时你向往假期的放肆,放假时你又无法漠视努力的客观性。
人就是一团道不尽的矛盾。
Four.
冬晴周末。
把太阳叫上,跑回老家问候几个地名,和乡亲们混个脸熟,老远唤着我那两位可爱的爷爷奶奶。心里涌上我的挚情感怀,“拥有在乡村度过的童年,果真是幸会的际遇。”
家里养了一条新的土狗,直冲我汪。说新,则对应着旧。幼时家里养狗总是不长久,多是病死失踪。死去的,我便和小弟抹着泪花儿将它葬在竹林根处墓名竹碑;失踪的,也是要叫全家苦寻无果后抑郁几周。你也是否像我一样感受过动物的深情呢?那般肯定自己要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多情委婉至不可言说。
我始终忘不了它们。
人所习惯且带有感情的食物,总是小时候吃过的东西。我偏爱奶奶牌的泡菜,风情陈窖,莫名沉醉了爷爷的心胃。午后蹲坐庭院,看着爷爷劈柴的样子,真若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一抡一挥,斯曼绅士地势在必得。
老了就该宠幸天命,回归自然。
待花甲之年,祈此静谧私有的农村情怀得以满足。
Five.
很快,爸妈如期返至。
白发像他国间谍,暗夜潜入,蓄意引诱黑发渐变。
第一句寒暄是父亲的白发,它们竟以光明正大的胜利者姿态向我昭示岁月的征戮,我觉得不习惯。“老去”这个词他也无法战胜么?这位父的英雄,给我应允诠释了诸多不可能的父亲,此刻同添了几分沧桑挫败,那个曾经如风的少年匿得无影无踪。他不问我,也不正面相觑,他在心里打量描绘儿女和家,找寻暂别重聚中空间和时间的共同线索。
这种含蓄是他的方式。
偏向男子的价值体系和格局顺他脉络而来。他或许始终把他的长女当成长子在养,寄予厚望蓄势我的人生。他也许更倾向于领着我朝向更多人世的实际,我却叛逆游离在他理解之外。就是要这样地,被他无法掌控地深爱着。
风风火火的母亲就不同,爱给的明目张胆干净利落。
这样的典型搭档,是重庆耙耳朵老公的公式,是中国家庭十三多亿分之一。
Six.
哈罗德·布鲁姆说,心灵的自我对话本质上不是一种社会现实,西方经典的全部意义在于使人善用自己的孤独,这一孤独的最终形式是一个人和自己的死亡相遇。如此说来,死亡也可视作某种文学性的活动。
早年便接触到血亲的猝别,我对死亡并不陌生。相反,较早理解了逝去的法则以及人在自然面前的脆弱性,让我待它愈发漠然。这种寡情的性格并非在于心理上的麻木,而是源于对生命有了一种更为开阔的视野。生死皆有命数,这里的命数可以理解出宿命论,但又不那么迷信。全仗大自然。
春节里的炮仗,漫山遍野,震天彻地以表悼奠先辈的心意,通常携着全家老小分工忙活。要天上的保佑恩泽,叫在世的认祖归宗。
生死攸关的事,再重大也只属于一个家庭的事。
立在外公的墓前,我这想念廉价而徒劳,却是当下所能拥有的最后纪念。
人去楼空。他的老屋已是顽草揭瓦,无人修缮。我记得某年盛夏在他家庭院凉席对坐,蛙声一片,他的蒲扇摇得大大方方。如果能够有对时间更多的把握性,也许我们会对彼此更为郑重。
又一个和从前相关的联系消失了。
Seven.
又是春运的难。
挂念是何种美德,而相见又是何等幸事。
俗世佳节,人情味烹出大桌人间盛宴。所有的食物都显得喜气洋洋,情义十分充沛。围坐整圈亲朋挚友,举樽欢颜,是过年的意义,喻之团圆。
有人觉得年味愈发难嗅,消失难觅,回不去当年的满足场面。我不觉得。反倒觉得游戏升级了般,逐渐进步,趋于简,趋于真。没了那些陈规习俗,访亲会友事大,吃席赠礼事小。最深切地,是红包讨得俏皮轻松,那些年假意推回却终将落入你口袋的红包,如今都跑到支付宝里乖乖待命,互联网的功劳最大。
所以无关形式,年的意义充满绝对性。
除夕夜,父亲架起干柴烈火,温暖明亮了爷爷的院坝,在老家跨年。
一大家子绕在焰火周围,圆的好看。火苗蹿上,壮大如柱,似这焰火擎着夜空,形成一个大弧,将寒冷罩在身后,暖的红光满面,弯眉笑眼嗑瓜子。
愿这生活似它,热情红火地刚刚好。
The end.
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往往只是一个因为脱口而出所以不够通顺的陈述句,并且即使有所欠缺,仍没有第二种假设。我觉得悲观,却在理。
每次失眠都觉得不朽,只因深悟从前有所不甘,决意痛改前非奋起直追。然后便是一觉回到不朽前,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假期,又或是一年,怕是得荒废多少时年才补得上那些气壮山河的假期愿望兼年度规划。
祝你假期快乐的人很多,给你快乐假期的只有自己。
你存在的状态给你空气,得以呼吸,在时间里存活,你自己才是主宰。
言之所谓人的老去,不过是认命。知道有些境地始终摆脱不掉,有些事情始终做不到,有些心情不再确定。
诚然,生活从来不乏意义感,可能主义和乐观主义仍是最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