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哪个王八蛋说天目山七尖是华东第二虐？”透了一口气，虎大爷暗暗感谢小鹰苍穹70L登山包功能强大，能够顶住腰部，缓解疼痛。
“就是，号称华东第一虐的千八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难度。”阿光同样在叫苦连天。
前方又传来阵阵警示声——小心蚂蟥！蚂蟥绝对是东天目山的特产，与山核桃、天目山，并称为临安三宝。这里的蚂蟥与虎大爷记忆中的蚂蟥不一样，会从地上弹跳，会在树叶间飞舞，而不是只在水里栖居。
天目山的雨也是随性中人，一会儿来，一会儿走。山路湿滑，又陡峭，全靠路边树枝的借力而上。说是路，也勉强算的上是路，只是世上哪有这种人走的路？后面的无痕又在对讲机里提示队伍的速度要慢些。
虎大爷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说好的美景呢？说好的第二虐呢？他没有走过天目山七尖，虽然事先做了无数的功课，什么各项数据，什么各种意外。纸上得来终觉浅，计划不如变化快。因为山下客栈老板的表情，虎大爷灵机一动把出发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这真是英明的决定。一个小时，足够补回各项意外事故的耽搁时间。户外，哪里会没有意外？
二
户外确实经常会发生意外事情，只是这次的意外有点大。看到如风又愧疚又痛苦的样子，虎大爷的心情顿时从大仙顶的云端直落大洋山的山谷。
时间上午10点50分，万事先自救。B哥和荣哥砍来一根树枝，如风扶着走，地地背着他们的包。啊哟一声，如风痛得直喊暂停。虎大爷马上与B哥他们重新沟通了一番，确定如风必是骨折，而不是肌肉扭伤。
深知时间流逝很快的，虎大爷先与无痕和山野之人联系，将领队的权限转移给他俩，让他俩将大队伍安全带到目的地，以降低参与人数的影响。反复观看六只脚地图，这位置是个命门，无论从哪条路线下撤都要5小时左右。
5小时！虎大爷先不管这个头疼的数据。马上110报警！——这时，时间是上午11点20分。
三
值班民警小美接到虎大爷的报警电话，以为只是通常的救援电话，还很友善地反问打了120没有。虎大爷有点心慌，又是描述受伤情况，又是说明事情地点，又是夸大如风的体重有200来斤——边上的B哥目瞪口呆，连忙使眼色，暗示千万别吓走民警。感觉救援有点不受重视，虎大爷又马上拨打119电话，因为他在电视里经常看到山地救援人员的背心上写着消防两个字。可能消防部门会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然而，消防好像也不太了解这事归哪个部门管，又不能明确这地区归谁管——驴友走的路总是三不管的交接地区，自己都说不清楚。
安全第一，脸面第二。虎大爷这时病急乱投医的味道，就在微信群里问：“总部有人在不？SOS”
“什么事？”方先生马上回复。
“有没有临安这边山地救援的电话？我这边出了点事”
“有，有，稍等下，我把民安山地救援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民安救援果然是行家，马上明白情况，召集救援队员，并把其总部的急救专员小薇的微信号分享过来。小薇亦是相当的专业，跟B哥一沟通，就在原地待援的基础上增加一条——如何等待救援——也就是把受伤位置固定住。这一条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关键，避免如风伤情的扩大。B哥他们在小薇的微信视频指导下，完成对如风的骨折部位固定。
饭后午休期间，派出所领导程所收到警讯情况，经验丰富的他立即明白情况很严重——这群上山入海的驴子们如果不是到无法解决的时刻是不会报警的。于是，当机立断启动公安消防联合应急机制。一方风动，四面云涌。顿时，虎大爷的手机被打爆。
四
虎大爷把经纬度数据和对讲机频道发给程所后，就让队员饱餐、睡觉，尽可能的积蓄力量。程所接到相关部门的信息越多，虎大爷他们的行程、人数、受伤情况越发清晰，了然于胸。兵分两路，一路救援，救援直抵报警点——仙人台附近，需要花费3-4小时。一路接应，先按兵不动，视具体下撤点再决定。
救援队伍到达大仙顶时，队伍已经汇集了当地公安、消防、僧侣、修行者、村民等20多位。而时间已到下午3点钟，太阳已偏向西方。
大仙顶山势雄壮，天高云淡。郎吉深深的透了口气，刚在地上发现一片止血贴的包装纸，身为太湖源消防队指导员的他明白自己快接近目标。同道的气息在这里还未消散——他平时也是爱好大山，地上从不丢弃垃圾。于是，将对讲机的频道改成虎大爷的频道，试着联系下。
当虎大爷的对讲机能听到救援人员的声音时，他赶紧吹响户外应急哨，以表明自己的具体位置。然而，山高林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沿原路上去，跟救援人员汇合。但是，虎大爷腰疼的严重，B哥强弩之末，地地一看就是太胖。于是，虎大爷目视荣哥，荣哥装做看不见。原来，荣哥也已经是空有其表。见此情形，还是B哥仗义，强提一口气，挺身而出，直接朝来路跑了过去。
宝三，临安红十字北斗救援队长，以前也经常走过这条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累过——跑得太快。时间就是一切，不敢有片刻耽搁。见到B哥时，两人短暂交流下，马上联系大队伍说已经接头。至此，众人的心都稍稍有点放下。
五
昭明禅寺的大德高僧是最先飞奔到达救援现场，绕着如风一圈，念咒去除业力。如风有点高兴，能有如此迹遇，也算坏事变好事，说话声音也大了很多。
郎吉马上跟当地村民商量下撤路线，往回走要5小时，路况也熟悉。正因为清楚——马上要爬坡600米以上及路窄又滑，所以大家期待村民能有更好的下撤方案。村民也有点头懵，这地方太偏僻，他们自己也只能凭相关的记忆进行组合。
与此同时，宝三安排队员对如风进行担架固定。先把碳素钢担架进行组合，然后把如风的腿部先放进去，再将其上身进行挪移。如风的重量，让宝三心里不由一沉，看来真的有两百来斤。
最终，当地村民建议郎吉从天目大峡谷下撤，一是不会有爬坡，二是据说只需要两三小时就可以下山。郎吉心想无论如何总比往回撤好，当即决定同意该方案，并向程所进行汇报。虎大爷他们能帮忙的就上去帮忙，不能帮忙的就自己照顾自己。
这时，下午4点。
六
宝三感觉自己的双脚四处都有点点的麻感，明白这些点点都是蚂蟥的吸触点。肩膀也搁着痛的感觉，就赶紧喊着：“换人，有没有人还有力气？”四周没人回应，只有喘气声和虫鸣声。朗吉见此情况，就大喊休息下。救援人员来得太急，只带了水和饼干。大家急需能量补充。
地地拿出各类熟食分给众人，而僧侣无奈摇头。虎大爷马上把自己最后救命的饮品——混合盐、糖、桂圆、枸杞、红参的大补汤，分给众僧侣饮用。膳魔师焖烧杯保温效果就是好，都快13小时了，还热着。
荣哥有点后悔没听虎大爷的话，中午的时候只吃了点熟食，没有强忍着再多吃一份自热饭。见大家休息着，就撕开自热饭开工——只要三分钟，一切都可以吃。然而，郎吉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只想早点安全下撤到山脚。荣哥急忙扒了几口，就收拾起来。这时，地地和虎大爷只能在边上干着急，眼巴巴的看大队伍远去。原来，他们的头灯借给当地村民了，而三个人只能用两只备用手电筒照明。如果有一个人提早离去，另外两个人是无法借用一个手电筒的微弱光芒。
虎大爷三人沿着古道，快速向前走去，一路跌滑，一路帮扶。这时，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尽快赶上前面的大队伍。晚上8点左右，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看不到大队伍的灯光，路迹有点杂乱。黑暗中，是很难辨识荒草小路的轨迹。虎大爷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中午太阳正中的时候就选择报警，而不是在自救中磨去时光。同时，虎大爷警示他俩千万不能大范围移动方位，千万不能再分散。
荣哥在四周找了会儿，发现不了正确的路径。三个人一商量，有点着急又有点愧疚用对讲机跟前面的郎吉指导员反映情况。郎吉接到信息后，观察了下队伍情况，就安排修行者无名回去接应虎大爷他们。
无名，非常瘦小。他看破红尘，认为现在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主要是利益，而不是博爱。一年到头，往山里钻感悟天地大道，有时候在云南，有时候在甘肃，总之不在家。他，非常的热爱大自然，也非常的淡泊名利、乐于助人。虎大爷很想对他说，在家也是修行，可是最后分别时，还是没有说出口。
晚上9点30分，经历种种困难，程所和民安救援队员在天目山大峡谷风景区终于接应到如风他们。众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一番告别和感谢，挤进120救护车，踏上归程。
救援人员还需要徒步一小时，才能到镇上。
七
虎大爷躺在车上，灯光有点昏暗，他很想睡觉，闭着眼。
“如果如风报名参加了乌孙，也许就没事。”
“如果我当时不是在上车刹那接电话，也许我不会换大车。”
“如果大仙顶我没走错——我还是队伍最前面，速度可能会慢些，也许如风就不会摔倒。”
“如果如风没有一起走过千八，也许我会拒绝。”
无数个如果在虎大爷的脑海里浮起，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进攻的顶点。”
“止呐~”虎大爷握了握车位扶手，暗自叹了口气，沉沉睡去。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今天的热心人！”
——杭州有临安，人民有公安。
——壮哉天目山，善哉临安人。
——太湖有源，德正源清。
注1：因为该次活动的敏感性，文中用了很多化名。但参加救援或帮忙的每个人，我永记于心。
注2：文中出现相当多的国外户外品牌，是为了让大家更好的了解户外装备。有时候，好的装备能延长一个人的户外生命、户外感觉，乃至一条生命。当然，本人是非常遗憾国内的户外品牌还有很大的差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