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听人说,临死的那一刻,你会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
当我的生命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失,我看到虚空中站立着一个白色身影,一袭白袍,负手而立。
那是我爱的人。
若有来生,我只愿自己从来没有爱上他。
01
我的名字叫宋微吟,玲珑梨花,微吟独倚。娘亲为我取这名字,原是希望我能成为养在深闺的女娘,可谁想这个希望终是落空了。
一场大火烧光了我家的府宅,烧光了我过去的一切,我娘用自己的性命护我逃过一劫。于是,我成为了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乞丐。
偷鸡摸狗耍无赖装可怜,这些把戏都是我玩剩下的,同行见了我都得称我一声“宋威哥”。
没错,我隐瞒了我是女子的身份,在这道上混,男子总是更方便一些的。
只是,这舒服日子没过多久,便被一场意外打破了。
我弟弟二宝突然失踪了,我遍寻了整条街的乞丐圈,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就在我苦寻未果时,总喜欢跟我作对的二狗莫名其妙跑到我面前挤兑我,那模样活像是被压迫了许久的奴隶终于翻了身。
若是平常,我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可是我今天心情不好,很不好。
趁他还沉浸在奴隶翻身的喜悦里,我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上,反剪住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操起地上的一个石头就要往他的头上砸。
忽的他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叫声,凄厉的哭喊声震得我的耳膜疼,我厉声呵斥道:“住嘴,再吵石头塞你嘴里!”
许是被我脸上的凶光吓到了,二狗真的闭了嘴,眼泪鼻涕糊在脸上,看得我生厌。我松开他的手,喝了句:“滚!”
二狗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转身又露出了那猥琐的嘴脸:“宋威,你等着,将来你的下场就跟你那宝贝弟弟一样,被人浸到水里活活淹死。”
这话就像一把突然砸来的重锤,狠狠地击在我的心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喑哑,艰难地从嘴里吐了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本着气死我就是赚到的原则,二狗的面目越发可憎:“你那好弟弟的尸体,现在正躺在洛水湖边,你现在赶紧去还能收个全尸,再晚一点,可就要被野狗啃完了,哈哈哈。”
我的耳边轰隆隆的,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拔腿便往洛水湖跑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是在骗我,他一定是想要报复我所以故意来气我。
临近湖边时,有几个人围在岸边指指点点,不时有声音传过来“死得可真惨呀”“要不要报官呐”。
我心头一颤,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地上躺着一具十岁孩童的尸体,穿着我熟悉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身体早已泡得肿胀。
他就是我这些年相依为命的弟弟,二宝。
二宝不是我的亲弟弟,他是饥荒逃难来的上京城,我收留了他。在我眼里,他俨然就是我的亲弟弟。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带着二宝离开的,有人来拖我,我没动,天上下了雨,我也没动,直到二宝的尸体开始发出腐臭味,我才意识到,该给二宝下葬了。
我买不起棺材,便在山上挖了一个坑,用草席一裹,下了葬。人嘛,生来便是光着身子,死后随了尘土,这也算圆满了。
在二宝的坟前,我最后磕了三个头,便起身离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让害死二宝的人,血债血偿。
02
二狗大概从来没有被人打得这么惨过,他趴在地上嗷嗷大哭,脸上青一块肿一块,鼻子流着血。而始作俑者的我,拿着一根棒子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
他一边哭着喊着,一边向我磕头:“宋哥,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害死二宝。”
我面无表情,活像地狱里的修罗:“那你就去帮我查,查不出来,就拿你的命祭我弟弟。”
他目光露怯,但似乎不大情愿,我操起棒子就往他后背一挥,疼得他立即缩了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连连大喊:“我去,我去。”
“我没什么耐性,三天给我答复。”
抛下这话,我转身离开了二狗所在的破庙。
二狗这人,虽然泼皮无赖,又爱耍阴招,但为人怕死得很,两天后,就给我带来了消息。
“城东苏家?”
“是是是,我到处托关系,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二宝被害的那天,有人看到苏家的家丁从洛水湖边经过,整个衣摆都是湿的。”
二狗描述得绘声绘色地,仿佛自己亲眼见到了似的:“没过多久,就有人在湖边看到二宝的尸体,一定是苏家的人害死二宝。”
我低头思索了半晌,抬眼紧盯着二狗,他脸上的红印越发明显,一只眼睛肿得跟水泡似的,衬得这张脸更加猥琐。
我冷冷一笑:“你说是苏家就是呀,苏家什么人?定南侯府,皇亲国戚,人家吃饱了撑的跟个乞丐过不去?”
二狗顿时急了,那唯一能睁开的眼睛瞪得浑圆:“宋,宋哥,你要相信我呀,我有证据的。好几个人都见着了,桥下卖烧饼的王麻子,住在湖下游的一个姓刘的大婶,打铁铺的陈哥,都看见了,你去问,去问。”
他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不过,你去问可以,别把我供出来,大户人家杀人就跟喝水似的,我们这些乞丐的命,不值钱。”
说完紧挨着门逃命似地跑了,仿佛晚了就要被我生吞了似的。
我沿着湖边问了一圈,果然和二狗说的一样。
我瘫坐在湖边,将脸埋进了膝盖,为什么偏偏是苏家,这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的地方。
苏家大公子苏幕年,是我的未婚夫婿,如果没有那场家变,也许现在我们已经成亲了吧,大概连孩子都有了,果然世事无常。
可为了二宝,我不能再躲了,至少我得把害他的凶手找出来。
我在苏家附近晃了几天,越晃越失望,这不愧是侯府,防守严得跟个铁桶似的,要想进去,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我想了想,拎了个棍子又去找了二狗,他一看到我吓得抱住柱子不肯撒手。我把棍子往他面前一放,开门见山:“我要进苏家,帮我想办法。”
二狗愣愣地看了我几秒,随即松开柱子,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边走边嘀咕:“疯了,你怎么不说你要上天。”
03
三天后,二狗带来了消息,苏府招家丁。
家丁的要求,得是身强力壮,还要能打。在街上混迹了这么多年,我就学会了一件事,打架。
当我把一众候选人打趴下后,成功进入了苏府。
看来,也没有多难嘛,还是比上天容易的。
以家丁的身份进来,行事还是方便多的,我要查的正是府上的家丁。根据湖边目击者的讲述,我勉强能画出凶手的形貌,只要按着这个形貌去查,总能找到杀死二宝的真凶。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在府内连轴转了几天,都没有碰到相似的身影。
反而遇见了我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早该知道的,身在苏府,难免要见到他,只是我一直抱着侥幸,想着能避开一天是一天。然而,老天终究不是站在我这头的。
那天,我刚从院子里抱着一捆柴准备要进灶房,一抬头便见苏幕年缓缓走来,白色长袍,玉冠束发,眉目清拔,双眸中带着隐隐的疏离,一下便刺痛了我的心。
我下意识背过身,能感受到他从我身后走过带起的微风,以及他留下的淡淡香味。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他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多备点莲子羹,不要太甜,允娘最近不喜甜。”
我抱着木柴的手微微发颤,突然一松,整捆柴掉了下来,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响了整个院子。
厨房管事正在和苏幕年说话,冷不丁听到我这的动静,大吼了一声:“连捆柴都拿不稳,真是个不省心的。”
我仿佛感受到了苏幕年射过来的目光,连忙低下身,一根一根捡起身旁的柴火,直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看向他离去的方向,一袭白衣逐渐消失在了庭院深处。
苏幕年一走,整个院子开始活络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传进了我的耳内。
“大公子对允娘小姐的事是真上心,事事亲力亲为。”
“那可不?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允娘小姐就是未来的苏家女君。”
我不动声色地将院里堆砌的柴火一趟一趟地抱进灶房内,不知疲倦,在别人眼里俨然一个做错了事急着找补的形象。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需要忙一点,再忙一点,才能把心里那抹伤痛压下去。
也许是我搬柴火搬得过于勤奋,灶房管事不免有点欣慰,有意识地想要栽培我。
后厨家丁不常去前院,可只要有去前院办事的机会,他都会把这好事交到我手上,我寻思着什么时候犯个错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来到前院,记忆中的画面一点点被剥开。从小,我就经常来苏府玩,苏府内园修建得极别致,一泓绿水环绕着山石,亭台雨榭临湖而建,别有一番景致,堪称上京城一绝。
多年未见,园内又新建了几处雅亭,更显气派了。
我绕着湖边的长廊走去,正准备去往前厅,忽然听到假山后有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占着幕年哥哥不放,你不过就是寄住在苏家,也妄想嫁给幕年哥哥。”
虽说听人墙角不好,但是关于苏幕年的墙角我还是很有兴趣听一听的。我放缓脚步,只听见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婉,不卑不亢:
“我从未想过嫁给幕年,只因苏伯父垂怜庇护,幕年也只是把我当妹妹照顾,郡主怕是误会了。”
自古以来,争风吃醋果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顿时感觉无趣,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地,可谁想湖边传来“咚”的一声,似是有人落入了水中。
随之是一声怨毒的声音:“你不是想做苏家女君吗,看你以后还怎么跟我抢幕年哥哥。”
04
落水的女子刚开始还呼了几声“救命”,连呛了几口水后,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岸上的华服女子似乎并没有要救她起来的样子,反倒是一脸讥讽地看着水中。
我望着湖边的风波,不禁陷入纠结。
这闲事若是管了,怕是连我自己也得牵扯进去,可若是不管,这郡主骄纵跋扈的,怕是要把这女子整死。
我捏了捏袖子,暗下决定。
水里起初还扑腾几下,可渐渐地,女子似乎体力不支,开始下沉,水中的动静也越来越小。后来,水面荡起几圈涟漪后,便归入平静。
郡主看着如死水般平静的湖面,顿时有点慌了,她一脸焦急地质问随从:“允娘那个小贱婢呢?难道沉下去了?”
随从顿时也不知所措:“怕,怕是淹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眼,一向心高气傲的郡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只是想整一整她,怎么会死呢?”
随从眼珠一转,赶紧给郡主出主意:“趁着没人看到我们,郡主赶紧离开,等大家发现尸体,郡主咬死不承认。您是千金之躯,他们不敢质疑你。”
“能,能行吗?”
“一定行!”
我从湖水的另一侧拉着女子上岸,此时她已昏了过去。我使劲按压她的胸口处,直到她开始咳嗽,呛进口中的水也随之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