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今年冬天又没有下雪,南方的冬天就只剩下湿冷的风回旋在半空,肆意又凶猛。雪好像已经忘记了南方,一直流落在遥远的北方。


小镇总爱在冬天办喜事,每年都一样。窄窄的马路,长长的车流,四面八方传来的鞭炮声,热闹极了。每到年前,小镇上总是幸福洋溢。


卓越今年也结婚了,他才25岁。按理说这个年纪对男孩来说是最好的年龄,也是最值得奋斗的年纪,但是他突然就想结婚了。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是他知道不只是喜欢也不只是想结婚这么简单,具体原因可能也说不上来。他的新娘是今年中秋节相亲的时候认识的,也很年轻才大学毕业。卓越忘记了第一次见面的感觉,主要是父母喜欢。知书达理又聪明通透,让人不忍拒绝。于是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然后理所当然的就这样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其实卓越很不喜欢自己的平衡被打破,甚至有时候两个人吃着吃着饭就想着完了,好像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是的,他知道。早在发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


卓越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当然是小镇上的。他的母亲是出了名的美女,父亲在南边的城市经营着一个不小的建材城,但是卓越从来不觉得父母有任何架子,他们比任何人都和善,他爱他们,他们也爱他。


可能是母亲小孩心性,总爱往外婆那边跑,所以卓越和表兄妹也很熟稔。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这样的情感竟然会发酵,到最后的逃避,这些让他措手不及也让他万劫不复。印象最深的也是过年,就像是庆典,所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会聚在一起,尽情玩耍。卓越最喜欢的就是和大家一起坐在火炉边看电影,明明很吵闹却又莫名安定。可能是因为他性格本来就偏安静,所以一向不喜欢多发言。到后来她和他说,他无趣又闷骚,然后他竟然拼命看笑话书,模仿笑星,却依旧被她嫌弃太幼稚。很久很久,卓越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的时候,她又叫他慢慢按照自己的模样成长就好了,不需要变化也不需要讨好,因为任何人都不会需要扭曲的示好。卓越听话照做了,一直想跟着他自己的心随着她的脚步,就这样慢慢的长大,到后来他准备为她承担一切的时候,她又说。卓越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好,我也只是我。是的,卓越他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意义,于是他匆忙的忽略了人生的很大一部分,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往前走了。


她叫夏静,是卓越的远房表姐,比卓越大4岁。他们经常见面,但是她经常习惯性忽略他。她对他说的最常见的一句话就“你是我看着出生的”“你以前脖子下面都是毛”当然,等卓越上学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和他说话了。她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是弟弟妹妹眼中的偶像。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她,无论是头疼的功课还是爱刁难人的大人,她都能妥善的解决,却又活得精彩。在卓越上大学之前,很少与她有交集,但是她总能轻易让卓越失焦。他偷偷看她的社交软件,偷偷跑到她去过的城市单独的想她,当然这些她都不知道。终于,等到大学了。他光明正大的去了她的城市,他绞尽脑汁让母亲开口向她委托他。于是,她来接他了,让他住她的公寓里。本以为会有更多的故事,但是她似乎把自己经营的很好,早已事业有成,经常徘徊于各大应酬中,甚至忘记了还有他的存在。偶尔喝的酩酊大醉,也不会失控只是安静的坐在玄关,任你拉扯也不为所动。卓越非常不解,于是他只能陪着她坐着,到第二天早上起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不知所踪。他越来越失控了,而她开始夜不归宿了,卓越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因为他再也不能听到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响。他想和她聊聊,却总是碰不到合适的时机,她已经连续15天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终于有一天,她回来了,却又像是喝醉了,但是她不再坐在地上,而是开始破坏,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安静的剪坏了所有的画。卓越从未进过她的房间,自然也不知道她的房间里有这么多的素描,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像。她像是对卓越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终于解脱了,从一根直线都画不来的我到如今,终于能割舍了。”就这样,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卓越给她到了杯水放在床头,他贪婪的看着,从未能仔细看过的脸从未了解过的人,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吗?他把灯关了,收拾好碎片,慢慢退出了房间。终于,卓越开始明目张胆的入侵她的生活,早餐在她出门之前做好,晚餐在她回来之前做好。一开始,她几乎不会动筷。到后来的,不能回来会和他发短信,想吃什么菜会和他说。这一切让卓越特别满足,但是她还是不怎么爱和他说话,不过卓越已经很满足了。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年,是的。他们一直住一起,却从未发生过任何风花雪月。卓越觉得自己魔障了,他们是姐弟,但是他却入了她的尘,而她还不知道。所以卓越决定为自己勇敢一回,他们启程回小镇的前一天晚上,她带他去了公司的酒会,全公司的人都八卦他们的关系,结果她淡淡的说,我弟弟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多关照点。一句话让卓越下意识的拢了拢衣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本以为终于有所不同,却发现只是自己想的完美。可是转过头来一想,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处在弟弟之外的位置呢?她可是夏静,是能让卓越随时为她付出所有的夏静,又仅仅是卓越的姐姐夏静,不不,是远房表姐。他好像看到了不同的她,原来她的笑容是如此吝啬给他,原来她的长袖善舞婉转动人都是留给与卓越无关的他们,越看她,卓越越无助,越看她,卓越越想她。卓越想是的,他一定是魔障了,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不属于他,明明一切又都是她,但是他抓不住,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是呀,卓越,你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你抱着一腔孤勇在自欺欺人。越想越无法冷静,卓越悄然退出,漫无目的的走,回忆了这四年以来,他和夏静的一切,像是丰满动人的电影又像是冰冷的默剧,而这些都是卓越一个人的与夏静无关。他想静静,他想退出她的世界,但是徒劳,只能认命的回家。才发现她还在等他,他太高兴了,还没来的及问她饿不饿,她就说“卓越,以后提前走记得和我说,要不然出事了没法和你妈交代。”然后起身向卧室走去,卓越急了想解释却无从说起,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认真的和她说“我没有不想和你说,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你不要生气。”“生气?我只是怕你妈妈责怪我。”“。。。。。。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用什么立场和她说,他爱她。他知道不能,如果他还想见她的话。夏静又开始夜不归宿了,卓越几乎有一个月没见过她了,每次通电话都是不回来,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他开始去她公司找她,她看起来很开心,当然也看到他了,那个画像中的他。卓越觉得她真美,像是从未见过的花骨朵开出了最耀眼的花,那是夏静呀,那是卓越梦中的夏静,但是不属于他。日子就这么过着,夏静依然很少回来,像是忘了有这么一个家。对呀,卓越把这里称为家,这是他想象中他和夏静的家。很快到她生日了,他想给她送礼物,像往常一样给她买香水,虽然夏静从未喷过他买的,但是他一直幻想着总有一天,他会闻到他心仪的味道还有吻到心仪的她。到商场之后才发现,原来画像中的他也只是夏静想象中的他,他也不属于夏静。因为他似乎早有妻儿,而这个发现让卓越无法忍受,那是他的夏静,怎么能让她被玷污。于是他想也没想,在停车场的时候揍了他一顿,并且警告要他远离他姐姐。是的,他从未叫过夏静姐姐,他排斥他痛恨这个称呼,而如今却只能用这个来破坏他们的世界。晚上,夏静回来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卓越,叫他别管她的事,他们都是个体,从未有任何连带关系。但是卓越已经不清醒了,那是他珍爱的她呀,怎么能如此不在乎自己能这么堕落,但偏偏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在夏静要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抱住了她并且吻了她。这个举动让夏静有点措手不及,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羞愧和震惊,卓越知道,他完了。果不其然,夏静抹了抹嘴唇,说“我明天来把行李搬走,这个房子你住着吧。”卓越怎么可能就让她这么走,他说“我爱你,但是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也不可能爱我,但是没关系。我在你身边就很满足,可你不应该剥夺我的权利,你也不能糟蹋你自己,不爱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爱他,你应该找一个只属于你的人,不能是他。大妈知道会伤心的。”“卓越,在我恶心你之前,停止吧。我想我宁愿爱他也不会爱你,别忘了,你也知道我妈是你大妈,而我是你姐姐,我们有相同的血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卓越开始害怕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他想他可能彻底失去她了,虽然从未得到过,但是她走了,真的走了。卓越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故事结尾,但是他再也没有接触过夏静。小镇里,她也只是露个面而已,他压根就没法接近她。来年,她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留下他孤孤单单的,像是从未来过一样,没有一丝痕迹。


卓越在决定结婚之后,给夏静写了一封信。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寄了张结婚请柬给她,据说她那座城市经常会下雪,而她依旧是一个人,可能那些画像也早就随着她走远了。卓越看着旁边的新娘,越来越充盈,可能是幸福可能也是满足,只是他知道不会是爱。卓越结婚那天,夏静没有来,倒是寄过来一堆东西,打开一看,全都是卓越送过的香水。里面附了一句话“卓越,好好按照你的轨迹生活,岁月会馈赠最好的人给你”小新娘很开心,一直追问着,是谁?为何从来没听他说过,卓越一笔带过,“恩,远方表姐,小时候玩的很好。”“那有机会我们一起见见吧”“好的,如果以后机会的话”……


但卓越知道的事实就是就是他们可能会有很多后来,但却不可能再有以后了,卓越也知道,后来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和夏静有关的以后了,只有他想象中的以前,但那些也从未属于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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