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上海中心，这座城市的标杆；陆家嘴，万众瞩目的信仰。此时此刻被落日照得金灿灿的，分外的光鲜亮丽。依在窗口望着外滩和对面的陆家嘴，川流不息的人群喧闹而欢乐，黄浦江上没有风，大家仰望着对面摩登的大厦，三三两两地拿出手机拍照，今年过年的天气真不错！

     他回来已经一周多了，对于都市的气息和春节的气氛似乎还有一点点的陌生感，思绪时不时地被拉回这次远行和遥远的川西。

寒潮

     一月二十二日这一天，西伯利亚的霸王级寒潮如期而至，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上路了。虽然目的地是色达，但是，车窗外G50湖州段的山顶上已经戴上了白帽子，从收费站上来，一路阴天到现在开始飘雪花，这样的天气，鬼知道到底能开到哪里就封路了呢？况且，色达的最低气温已经零下二十度了。

     他，叫白牧欧，每天上班、下班，望着时而堵成翔，时而法拉利轰鸣而过的延安路高架，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看守运河的Army man，他的指挥官就站在运河的另外一边的高山上盯着他。

     因为最近刚刚发现自己被人骗了很久，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二哈。所以，心情可想而知，举动也有点儿反常，甚至疯狂。

     白牧欧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帅锅，他太太嫁给他几年后才幡然醒悟，这个曾经的小鲜肉其实是一个傻逼，但是为时已晚，看着自己的容颜一天天的老去，也就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了。

     尽管不讲，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也能看出来点儿什么。虽然天气预报整天狂轰滥炸般地报道，她也不敢劝阻，只好默默地为他准备一些吃的、带的东西，又放了两个苹果在储物箱里。

成都

     还算顺遂，尽管一路都是冰雪，因为没有积起来。所以，并没有封路，距离春运还有一周左右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忙碌着衣食住行的营生，这种天气能不上路就不上路了。“前方十公里以上道路，畅通”，“前方700米有测速拍照，您已经超速”，郭德纲的这两句话，一路上白牧鸥听的最多。

     随着离开魔都，心情也一点点地好了起来，时不时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拍拍照片、视频，刷刷微信和QQ。“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白牧鸥吟着苏轼的《临江仙·夜归临皋》，心里其实有点儿得瑟。

     四驱车很给力，冰雪路面妥妥的，前一天上午八点从上海出发，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已经在成都的人民南路上等红灯了。成都，这次出行的中转，这个手心窝子，自古以来就是富饶的风水宝地。不过，白牧鸥并不喜欢，没有白云、蓝天和阳光，他感到很压抑。

     白牧鸥的堂弟白巧为他接风洗尘，多年不见，毕竟都是白家人，两人也聊的蛮开心的。吃完饭两人就到对面的咖啡厅坐下来等一起去川西的车友，大家各点了一杯卡布基诺和玛琪雅朵，不久，怒马也来了，就坐在白巧的边上，为自己点了一杯三花茶。

     怒马是网名，他们车友之间也都称呼网名，而不是真名。两人见面之前，也只是简单地通过两、三次电话。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大家简单聊了几句就告别，回去休息。这次出行是两辆车，怒马的老婆鲜衣也一起去，怒马帮白牧鸥安排好了住处。

隧道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

     怒马一边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一边哼着京戏段子。白牧鸥紧张地坐在副驾座上，回忆着昨天在雅克夏雪山隧道里发生的一幕。

     砰的一声巨响，白牧鸥看到鲜衣和怒马的车子剧烈的一颠，紧接着车子底下冒出了火花。随后自己的车子也是两声巨响。这时，大家都傻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约一分钟后，白牧鸥看到怒马下了正在冒烟的车子，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掏出手机开始拍照。他帮鲜衣和怒马打开冒烟的车前盖，怒马继续拍着，嘟囔了一句“莫得信号三，发不起糗糗三！”

     白牧鸥在那座遥远的城市里摸爬滚打的了二十多年，还是一个没有什么故事的小人物，今天却碰到了事故！他不想什么辜不辜负功名尘土，只想着安安稳稳地把房贷还清！ 尽管他的车子并无大碍，但是，联想起这两年的种种不如意，他还是觉得自己晦气的要命，那个窨井盖毁了这次旅行，这才出来半天的功夫啊！

     他仿佛已经回到了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木木地看着自己iPad里的专业Paper，偶尔瞟一眼邻座手机里的游戏，他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那么轻松，而自己却像张紧轮一样要不停地旋转。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也不敢停。

     他们又回到中午出发的黑水，车子已经驼到修理厂，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工人已经下班，只能第二天再检查车况了。

     “这里的牦牛肉火锅不错！”

     怒马看到白牧鸥在发呆，用标准的北京腔打断了他的思路，开始侃侃而谈，“钱吧，这东西是毒药，有了它，别的玩起来都没劲了！所以，不要什么都等到有钱了再说”。白牧鸥陪着笑了笑。

旷美

     轮到白牧鸥开车，怒马躺在副驾驶座里，嚼着鱼皮花生望着窗外的景色。怒马很有点儿老炮的范儿，白牧鸥拗不过他，只好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继续上路。

    一路沿着河谷前行，远山时而圆润，时而冷峻，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结冰的垭口，红原草原露出来美丽的曲线，向前延伸着，宛如一双环臂；皑皑白雪在暮色苍茫中，显得那么的亲切和温暖；旷达狂野的山峦之间，一辆小车在颠簸向前，好像放学回家的欢快孩子。白牧鸥和怒马渐渐地、渐渐地忘却了委屈、不满、怨恨、痛苦、烦恼、忧郁、焦躁，彻底的！彻底的融入到空灵的天地中去了，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2016 我离开上海，横越寒潮却被扣满了分

高高山脊上的藏牦牛，已经落光了满口的牙！

我穿过池州，穿过了邻水

我穿过汶川，穿过了羌寨

不想回家啊，不想回家

2016 我离开黑水，横越隧道还毁了一辆车

冰封的垭口远方的的雪峰，一定非常有名而我并不知！

我路过雅克夏，路过了红原

我路过阿坝啊，路过了班玛

不再想回家啊，不再想回家

2016 我翻过隆格山，遇见了老喇嘛

躺在道渠里的小奥拓需要我的拖车绳！

我遇见胖兔鼠，遇见了狐狸

我遇见藏猕猴，遇见了乌鸦

永远不回家啊，永远不回家

2016 我越过了德勒湖，看到了加油站

亲切的藏族大哥帮我指了路，前面就是洛若乡就是喇容沟

我来到色达啊，来到了天葬台

我见到空行母，见到了尸林

我想浪迹天涯啊，灵魂回山颠

我想浪迹天涯啊，灵魂归雪峰

我想浪迹天涯啊，灵魂入空寂

上海

     两个老男人，疯狂过了，痴癫过了。又各自先后回到了自己女人的身边，回到逃不掉、脱不开、舍不得的生活和工作的里面，就像漫山遍野的牦牛，在夜幕降临之时，都会走上归途，回到自己熟悉的圈舍一样。

     白牧鸥继续木木地坐在车厢里面看着Paper，偶尔打量一下周围焦急而匆忙、穿着五颜六色、面无表情的人们，尽管拥挤不堪，大家却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别人或者被别人碰到。

    这是一辆神奇的列车——“在黑暗中载着满满的梦想，搭上车的人们都能达到目的”。

     大年初一，白牧鸥在QQ里向怒马拜年，顺带着也转达向鲜衣问好，继续玩了一会儿手机，看到了怒马的回复：

     “己之所为差点毁了此行，终有圆满得感谢鲜衣！事出未下车时，鲜衣说：若车挂了，我留下处理，你俩继续前行。闻此言眼润心暖”。

     白牧鸥嘟囔着，“这大过年的！”， 眼泪夺眶而出。

    太太在喊他去吃饭了，又看了一眼喧闹的外滩和对岸的陆家嘴，白牧鸥心里很清楚，对岸并不是他的彼岸，他默默地计划着，什么时候带上她，再往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