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坡顶公路上,故乡的老院子就在眼下,被郁郁葱葱无人打理的柚子树、竹林、千樟树、笼罩着一大半,隐约可以看见故乡的平房老屋。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岁月变迁、时移世变,也无论外面如何沧海桑田、日新月异。老院子始终保持着祥和、静谧、古朴典庄、包容接纳。似乎几十年如一日在那里不曾改变过,始终在为着归来归去而守侯着。已经褪色泛白的青砖土墙,层层叠叠,犹如长辈们布满皱纹的脸沟壑纵横、饱经风霜。从公路上望去,似乎老院子从未改变过,但我走进院子,走近老屋,一股沧桑凄凉,被风雨剥蚀的老屋摇摇欲坠,比去年我回时更是破落不堪。
老屋的墙上,用纸写着“危房严禁入内”,这简单的六个字,活生生把我和老屋的距离分开,不是步伐的距离,而是心理的落差失落的距离。似乎这薄薄的一张纸,阻断了这座可以在任何时候包容我、接纳我、保护我的老屋我的家。曾经无论在外受到任何委屈失落,都会因为有它的避护,而点燃热情与信心。这是归属、是期待、更是根!而如今,这一刻,似乎真的感觉自己成了孤儿,从今以后是流浪汉,是漂流者,是被风吹走的落叶,很轻很轻!
屋顶与瓦已被风掀的一片一剩。只惨留倒坍一半的隔墙与正面的两扇窗户。积在地面厚厚的破砖烂瓦、朽木腐竹,几乎已无法让人立足其中。屋内再也不见曾经岁月的痕迹,被野草覆盖着破墙四周,无法寻找儿时的回忆。一切都是那么荒凉灰白。我都不知该如何向儿子介绍老屋与我成长的故事,唯有内心酸楚与哀思?儿!你可曾体会! 所有的灰白回忆,在一笼野草中,增添了喜怒哀乐。一大笼绿绿的野草,长在老屋厨房过道边,叶有手掌大,叶茎叶根都长满着细细的锯齿,让人一看敬而远之。这就是我们老家赫赫有名的“薅麻草”。此草在我家乡使用价值之广泛;效果之灵验,一度超过全国知名产品“斑竹篾块”“戒尺”之竹器类。凡被此草薅过之皮肤处,瞬间,大小包泡,遍布即起。草触之时痛;痛后即痒;痒之而又不能手挠;痛其肤、痒其心、忍之近乎崩溃。此草以“毒”“狠”“准”而闻名家乡所有儿童之内。无不闻之色变、胆膻心惊。当年家乡大小教育小孩用此草时,大多采用精准体罚式,乱跑薅脚,乱拿薅手,乱说薅嘴,虽范围之小,可威力巨大。不像国之利器“斑竹蔑块”类,虽让全身体无全肤,但疼痛火辣后,会很快恢复如初,不会让你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今天一起回家持清上坟的堂哥大志。记得他小时候,不知触犯什么家规,伯娘割了一大把薅麻草,在院子追着薅,听其他哥哥姐姐说,当时大志哥看见这大把薅麻草,吓得面如死灰,恐怖得撕心裂肺的吼叫求饶,在实在躲不过伯娘严刑手段下,于是抓起一个大背娄(那时农村背娄都相当大,大的可以装二十十岁的儿童)反过来把自己盖在里面,无论伯娘怎么在外面吼掀,就是扣紧背娄不出来。直到大家劝阻伯娘气消后,大志哥才惨不忍睹哭泣泣的出来。从此以后,唯令是从。这就是家乡闻名丧胆的薅麻草。凡大人一说“你是要薅两下,才听话”,马上立杆见影,老老实实。
我把儿子带到薅麻草旁边,正要告诉他,此草的故事,儿子一不小心滑到草边,手轻微触到草上,瞬间痛的跳了起来。以身试教、正合我意。或许是先祖们的提醒,我见机告诉儿子,让我们不要忘了祖辈,更不能让祖辈担心,这就是为什么清明祭祖的原因之一,儿子沉默不语。
老家的老地名叫“三根柏树潘家沟孙家院子”。很早以前,此处天然生了一根柏树,不久后旁边同时长出两根,并排而立,并都挺抜直立为参天大树,犹如三柱香在保佑祈福,甚为奇观。乡亲们为保一方水土平安,而取名三根柏树,之后不知什么年份三棵树被砍。印象中,我从未见过这三根柏树,寻问长辈,都不知所云,唯一能答“好像那三棵树桩还在那里”。
从公路下来,一条宽约二十米左右的沟,有似峡谷的感觉,沟两边大多数是潘姓,孙姓人家,现在还保留有潘家祠堂,孙家大院的大户遗留痕迹。孙家为当时老家最有钱的地主老财。我们尹家为外来搬迁户,土改时,爷爷本是镇上闻名一方的木匠手艺人,但为全家有土地更稳定,便放弃到镇上居住,而分田务农。居住房屋是以前孙家财主大院旧屋,父亲说“那时的大院很是心派,檀木大门,虎头铜环扣,厢房几十间,不过我们搬进去时,已基本上破落不堪了,与今天我们的老屋相差无几”。我就是在这里出生,我也未见过老院子曾经的辉煌与破落,我只记得我天真无邪的童年,在这里幸福的渡过。
山是故乡的绿;水是故乡的甜;人是故乡的亲;再次见到院子的老邻居,都已白发苍苍,年逾花甲,心中百感交集,感概万千;流年似水,光阴似箭,似乎短短弹指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岁月不仅在我们脸上刻下痕迹,也在我们心中种下思念的种子!
看着冷清荒凉的老屋,看着苍颜白劜的老邻居长辈们,我们相约,今年全院必须聚一次,让老院子邻居们永不相忘,友谊万古长存!母亲、爷爷奶奶的坟上,又长满了青草,坟头正望着公路,而这条路再也没有以前风尘仆仆的身影只有叹息与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