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纺织工的故事——纺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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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

漫漫人生路,纷繁诱惑多。个人,作为自然界小而孤的存在,在人生的选择题面前,皆有无可避免地徘徊。在一个又一个渡口上,在一次又一次险象中,人,究竟能选择什么,该选择什么?

一场再一场函矢相攻,摸索出路。

16年下半年,对刘羽凡来说是一段悲喜交集的岁月,他随手打开了端正放置于桌面的直板手机,翻开了一直在写的日志。

七月伊始的一天。

“黄昏时分,村庄外,小道边,躺卧在小河倾斜的坡沿,群草铺就的松软垫子,侧目而视,潺潺流水,红黄相接的天空,这令人感慨的人生像那层层叠叠的云卷云舒。一个人和惬意舒适的自然之境不太和谐的情景,放声哭了,不管不顾,决堤地泪水像淅沥沥地雨线,一滴滴串联着落在脚边。在鞋面肆意流淌成抛物线,又哭又笑。这压抑着的孤寂心头,如平缓的河面上的一叶孤舟,无趣地漂流,被动的,还不知将会被置于哪方。静坐在河边石阶上,幽静的湖面,还有身后悄悄黯然随从的灌木小树们,像是列阵的兵士们,它们把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层层圈圈地单独围拢在其中,是压迫,也是守护。

与这种一个人的世界不分彼此,塈完着融汇成一处景观,不分彼此。郁湮的神色,情绪在这一刻全力倾泻在这孤迥的角落,灌木之间的花草儿不离左右,赓扬着的悠扬虫鸣,此起彼伏地弹奏着自然的礼乐。细心的小精灵也只有它们倾听着一个年轻人,那伤心的回声,一直不曾左右退去。

连星星仿佛也看到了一个青年的哭泣,在高高的地方用独有的方式回应着、抚慰着,从微亮到敞亮到风云之间灵巧地眨动。最是明亮的当属那一张大大的圆盘,似美玉无瑕,通透亮堂。

当压抑、挫败、疲惫、失落,一遍又一遍地侵袭身心,感伤又加上日渐消瘦的身囊,哭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和层层堆积下来的苦闷的崩溃点。在夜幕即将要凡笼着万物时分,青叶瑟缩作响,时而聚作一团,时而一盘散沙。夜色是逐渐拉合的帷幕,把世间一层又一层遮遮掩掩,催促着世人的歇眠。

万物在清风中的窸窣声,加上我这弱下来的哭声,像一曲哀婉的二胡乐声,惹得身旁青叶一片片地低垂。当慢弛的心境沉静下来,缓缓在消弭的这片过去了的时间线,展望长河,边沿人只能一直前行。”

当被时光铭镌的画面一直往后倒退着,每每回想起这段往事,刘羽凡总不免一声长叹,他这个人啊,太爱陷入回忆的泥潭,当陷入某种情绪里,就像落入了一个深深的土坑里,他拼命的爬,拼命的滑,直到坑壁上有了一个个深槽,他才筋疲力竭地爬出来。那种情绪会干扰着他的生活,很长时间拔不出来。人呢,得能认清最重要一点‘万物生长之路,总会交织着诸多苦涩’。世间定律大抵如此,任谁都无可避免。为此,他常躬身自省:“为何呢!虽然裹紧了生活中的履靸,但处处布满了荆棘,众多时刻充斥着下脚的无力感。

心灵之主,是一个人脆而不坚,还是前路稀疏的荆棘,浅浅的伤口,已经痛而怯的不敢直面,以后那个人该当如何自处与行走呢!连风中的长叶似乎也在嗟叹着,说,‘我比你还荏弱,但我死死地紧抓住了枝茎,植茎死死地嵌装在了枝干上。所以风再大,把我吹得起伏地再剧烈,我也仍然原地,起落也只是为了让我看看更远的地方,仅此而已!所以我,一直都还在’。它们多么坚贞地守望着,待那春风十里再次到来的万物盛况啊。

大部分年轻人有心事时,常会在qq空间的说说页面里,去寻得来自同龄人友谊上的理解,尤其收获了众多的赞,似乎让一颗心得到了柔慰,有一种力量和魔力救赎着落寞的人儿,和众生同舟共济的人生。

“今年的生活,过得真他娘苦逼啊!都要哭了。原来人的事与愿违是可以持续一整年的,估计白头发都长了好多。在路上,不时会遇到密集的大颗雨滴打击着路人,自然尚且如此,更逞论社会上的人生境遇,自己根孤伎薄,孤军奋战,人的隐忍是可以这么强大的!长大,知道哭了。”

刘玉:“难受时想哭就哭吧,憋着难受[拥抱]。”

刘羽凡:“忧伤的情绪实在难以言表,但还是得继续奋然前行,路还长,只能不断坚强,谢谢你,老姐[拥抱]。”

年少最热忱的选择和坚持,现在他也只得咬紧牙关闯下去。一入社会深似海,人间正道是沧桑。无有终期的关卡,人生海海,谁也看不完的通透、吐不完的说穿。如果生命是一场任性旅程,他也只能这样一直执着的释然着走下去,这也是一种两体争取的尊严。人心之间总会指引出有大义的路,问着路遇到光明的线路,黑暗如同墨鱼抵抗时喷吐的墨汁,水和光一起打过来,一方暗色是不堪一击的,一切只是暂时的。都在尽力地走着,虽有些抗尘走俗,但大多秉公任直,诸事当处之,阪上走丸,思悟皆至顺理成章之时,自会水到渠成。俗话说‘天道好还,丝毫不爽’。终将要归落于安常处顺的时日之线上。

“蚂蚁”和世人

在历经了四个多月的木工生涯,再加两个多月的纺织作坊的学徒生涯,刘羽凡感到令他愁眉不展的寄宿生活要结束了!在繁琐与精尽地抽丝剥茧里,他长途跋涉,勤学苦练。未来开始让他踌躇满志,坚实地步履一往无前地迈进着,单薄的鞋垫仿佛变得充满了韧性和弹力,一刻不停地完成着助力。生之角色和行之方式渐渐变换,他感到自己陆续在掌握主导人生的航向!任时世瞬息万变,他自能处之泰然。

门口右墙角有一个小型蚂蚁洞,它们沿着檐下水泥铺就的小窄路,一条直线爬延到门口,常常能看见一群蚂蚁来门口“偷”东西。那些大了它们自身好几倍的物体,就那样被它们或驮或拉地带回窝内。

饭间檐下之人随手把骨头扔进了草丛,给了它们取食壮大队伍的可乘之机。有谁能不喜欢在门廊下,趁着有清爽的风儿,胃口大开,好好地吃个饱饭呢,这是自然界最爽快的恩赐。一到饭点众人不约而同地把桌子移至门外,一圈人围成一张桌慢吃细聊着,生活可谓是优哉悠哉。

“小羽啊,学得怎么样?”

饭罢,赵婉婷常会关切地询问刘羽凡横机操作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每天都在坚持不懈地进步着,基本上,当天教的第二天就能顺利掌握,就是干活的速度还是跟不上,一处理机器的小问题就来不及整理新生产的布料,现在就是在主抓手速。”这项新工作,刘羽凡也很想做得面面俱到,但他目前的能力还很有限,资质平平,呈现出心有余而力之绌。纵然奋发有为,却也是初出茅庐。

“每天都有学到操作的知识就好,持之以恒,你会学到很多知识,挡车工需要学的(横机屏幕操作、横机针盘护理、调节打样数据)都有一定技术性。”

此刻的赵婉婷迫切地希望刘羽凡能在短时间内,把横机操作运转的知识能运用自如,工作上能心手相应,成为正式挡车工。鸟儿在高处需要有一个推力助它一把,它才敢于在高空扑腾开翅膀,开启新世界的生机。一个工人家中出了些事,赵婉婷已经同意了这个工人递交的辞呈。她和丈夫一开始计划着让刘羽凡顶上将要空缺的位置,怎奈他学习进度慢的出奇。他们不禁又想到他才初入社会,各方面力不能及,所以原先计划慢慢就起了变化,

赵婉婷接着道:“平常啊要多加勤勉,多看多问多思,多数新来工人基本上半个月就可以独挡一面,你到这里已经接近10天,自己也要加把劲哦,要相信自己!”

那璧玉般皎洁的面庞上,嵌着一双引人注目的丹凤眼,乌黑发亮的长长卷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隆起的高髻,风韵尽显。一双明亮的眼睛微眯着,音容笑貌里都掺杂着隐隐敦促的意味。无形之中,在传递的压力给到了刘羽凡,听着这些满含鼓励的话语,他也能明白妗子的言外之意。他也知道小作坊里有一个工人就要离职归家,不用别人说,他也感觉到了重重压力。

刘羽凡忍不住心想着:“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是想在这里像颗大石头落定此处,稳稳地守住已经习惯的日常,听到了工人之间,低声细语时讨论的话吧,小作坊工资一般会比工厂高个千把块,让我心底更加满意于这份工作,我得加把劲才好。”

刘羽凡爬耳搔腮心中苦笑着,像是头顶晃动着一把锤子,无形的影子握着它,疲惫地捶打着他的精神和意识。外表上他不动声色地浮现平常的笑脸,说:

“知道了,妗子,大部分都渐渐掌握了,驾轻就熟, 熟能生巧,相信再磨合些时日,定然就大差不差了,我可以做好的!”

“加油,小羽,妗子看好你!”

每逢大雨将至,窗外蜿蜒曲折的蚂蚁长队,就像正在铺设的细长的光缆线,扯着对个体来说长长的跨度,往一个方向进发,事关长远的发展。定眼去看它们爬得不紧不慢,但却不一会就看之不见。它们需要找到一块高地避开这突发的急阵雨,必须这样也必然这样,需要避开一场暴雨的锋芒和大清洗,保证集体的长存。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尤其工蚁们,由生到亡,都是为了蜂巢的存在,而行为,而作为着。干燥且炎热的天气一冒头,可爱的小家伙们就又默默地崭露头角,开始大摇大摆地驮运食物,让她们这些见客都由衷地赞叹它们笃定的方向感,渺小却矢志不移的信念。

“蚂蚁”所作所为何尝不是现实人之所行所为之事,都在为了朝向生存这个方向,在存在,一次次扛起肩头的一个个责任。

由它处生活的转换

“来到了九月份,最终工人小哥提前走了,猛舅迫不得已应聘了新工人,有两三年工厂做工经验,人机灵能干,来作坊两三天所有步骤就完全得心应手。后来,他们东捱西问给我找到了郊区一个小厂。厂区所处位置衡门深巷,场貌斑驳陆离,但作坊机器都是置换不久的全新的(看着也就那样)。操作上虽有差别,但好在区别不大,正好里面正招员工。只好先去看看,除此暂无它法,自尊心偏重的我,不愿堕于游手好闲的境地。”

“好,什么时候去?”刘羽凡语气激动地询问道。他可以独立去做些事情了,心中万分兴奋。寄宿在他人家檐下做事,无风无雨,于他却是少了往后直面生活的底气。刘羽凡低着头不由得想到:

寄宿在他人檐下,不是说让人身心不快,只是凡事都小心翼翼。像笼中鸟,衣食无忧,冬天住着最温暖的巢穴,但是内在却是郁郁寡欢,有了翅膀不用它去飞,又有何用。既然上天给了翅膀,那便是注定了要去翱翔于九天,不往上飞,就会拖着身子一直下坠。鸟儿的生命啊,要么上、要么下。如何创造一番广袤天地还是要自身去开疆拓宇,工厂流水线上的劳力生存,公司办公桌旁的脑力生活,这是两个选择题。为了锻造其中一个信念,便要需要和外界免不了有时会碰个头破血流,那样的生命才有了强度和长度,哪怕是再硬实的东西挡在前方悍不畏惧,因为生命在强度和长度之间是韧度在周旋。

徐猛义正辞严地说:“就这一两天,就可以去飞腾针织厂上班了,等那边安排到位,你得先去试工一个星期,一定要专心啊,少些懈怠和马虎心态,机会难得。他们那边也常有大订单量,按量提成的话,一个月工资算下来也是可观的。”

“让我自己去!”

看事情大概率落定了,刘羽凡目光坚定地看着徐猛,最后说了句。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得开。荡秋千时,后面有亲人的一双手推着你来回缓缓地荡动,还有一双手随时准备护着你,这秋千就会荡的不痛快,你会瞻前顾后,会放不开,为了符合他们提出的安全规范,荡得幅度会很小,就一点自由欢快的感觉都没有了,在外游玩,荡秋千,不就是亲近自然状态,追逐自由欢快的感觉的吗。去应聘,有双亲人的目光若是一直规范着,刘羽凡感到自身会呈现一种急张拘诸的状态,反而会东差西误。最终的结果好与坏全要看他去破釜沉舟地争取!竞争,就是慢慢挤掉多余的东西,留下真材实料的,这需要一定压力来促就,如同三合板材,众多的木沫被挤压在一起,就是密度较大的可用的板材了。

徐猛在屠甸镇人际圈甚广,他在此地深耕已趋近八个年头,曾在新峰纺织厂担任厂长的他和附近厂方大都接触过,很多还有过深度合作。要去改变还很弱的自身,刘羽凡只能选择一鼓作气靠实力争取,投身于新环境,才能在不久的将来光芒万丈。

三毛曾说:“生命短促,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一切随心自由才是应该努力去追求的,别人如何想我便是那么的无足轻重了。”生命的历程如同一本笔记,一开始的书写都是平面的展开,都是没有什么厚度,而当一页一页地累积下来,生命的高度便会显而易见,一目了然。

小镇九月份的开头是热辣辣的,饱含着生机和希望,小路边的雏菊,随风轻轻摆弄着纤细的身姿,像一缕缕似有似无的白雾,显得清白,而又无足轻重。小河边灌木丛的矮树边边角角的枯叶,在一片片坠落后,空留的枝头也钻出了幼嫩的芽衣,只待某一次晨露光稀后,悄然无声地绽放,不期而遇的生命形态总像突如其来。

二号刘羽凡去应聘。针织厂中等规模,距离小作坊有三公里路程。厂区占地面积不算小,前几日,趁晚间时分,他曾散步到过那里,路过时,他看院内,杂草丛生,少了人气兴旺之象,失望而归。

赵婉婷驱车穿行在村镇小道,眼前划过一间间精心布置过的商铺,匆匆往来的小轿车,直面着阳光风驰云走的男士,打着遮阳伞步步莲花的女士,在这片阳光大好之下,一切事物都是鲜美的、活力满溢的。坚毅和精致的一张张鲜活面庞,光下的人们精神头最是矍铄,神采奕奕。如此生动之感,拥挤而又雅致端庄的小镇,不经意间拉近了所有生活者的距离。俗话说,小而显得亲近些了,更加感觉到真实才少了隔阂,让人们认真看清了彼此更多心地。

很快,白色小轿车慢慢悠悠拐进一条侧角驶入林荫小道,不多久便到了厂区门口。左边瓷砖墙面上几个恨不得镶进路人目光的金灿灿大字,桐乡铂荣针织有限公司,板正地有点过分地挂在上面,阳光倾洒其上,流动着晦暗的光泽。字在深沉的黑底的衬托下,有了一丝墓碑的视觉画面。

刘羽凡捂着额头,心想:这地方墙面泛着腐朽的昏黄,像一块块腐败的豆腐,余光之中的院内生机寂寥,小树稀稀拉拉枯瘦萎靡态,比比皆是,莫不是穿越到了古代破庭瓦地。

看着大门里的景象,刘羽凡沉默不语,他那本就一团乱麻的心线,那一刻,更加错乱和不安,这地方让他难以名状。当他尽力以平和的目光细看那爬满微尘的金字,裸露的一块块黑鸦鸦的塑料底,呼之欲出,颇有些让人难以考究具体年岁。

风中颤巍巍的像干瘦老人似的竖起的门杆,电动轮的矮栅栏在左墙一侧收缩状,蜷曲于一角,只待着夜的到来,没有了人海,它才会哗啦啦地铺展开,夜赋予了它似柔波般最旷敞的姿态,昼却只是让它本应该的长面皱巴巴地挨挤在一角。右边墙角有一间保安室,小屋平顶边边角角满是锈斑,突然刘羽凡眼角轻飘飘扫过一个驼背的瘦小老人,在宽大的方格窗内,神态祥和地看着电视里的战争剧,他能隐约听见冲锋号角和枪战的声音。

很多老人不免有一个习惯,电视音量被调得很大,看来年龄不仅带来了满脸的皱纹,也带来了听力的退化,岁月是磨石,对人的方方面面都在打磨,有的越来越光滑,有的越来越粗糙。老人那目不转睛的神态,外界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紧要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其他也真的跟他隔绝了般,他只想坐在那里,舒坦地度过每个今天。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刘羽凡脑海中,假若这位年迈的大叔,来了一场与木偶人匹诺曹相似的再年轻的旅途。

那样他枯燥无味的光景,生锈在生活的泥泽中的身躯,一定要多了很多非比寻常的乐趣点和思考线。钻出“泥水”无非就是留下一双看世间的眼睛,从人性走到了物性,一切精神征途无非再次风趣起来的人性,真是这样多有趣,但现实往往填满了琐碎无趣之事。敞开了玩水,玩法多种多样,呲水枪、泼水、踩水、用气球装水砸着玩、用毛笔蘸着水写字。成人后,又有多少人还能想到玩“水”,无非喝水了。

众多破败的事物就那样一一落入刘羽凡黯然下来的眼底,像一条皱巴巴的小河,清澈的水下,复杂的纹路,放眼望去,沧桑的河沿谷地一般,陈列开去,流进了心底,不由得让他一阵慨怅:这真的就是自己的选择吗,真的喜欢校外正在历经的这些大起大落的心态吗,现在还无从回答。

外围砖面上苍黄的裂缝,挤满了风尘游走过的痕影,对着门的内部地带是一小片草坪,一些松树和异常显眼的石头塑像,如虎似豹,像是饕餮,表情凶猛而又狰狞。处处透露着古怪意味的地方,让他深深蹙起了眉头。经过一番缜密的观察,刘羽凡快速指向一个好位置,对徐婉婷快声说:

“那里!一会儿车也好开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说音刚落,赵婉婷条件反射般双手把方向盘往那边快速一扒拉,车前面距离石台就差那么两三公分,平时徐婉婷就对这个表外甥十分赞赏有加,她感觉刘羽凡是个凡事深思熟虑的男孩,但有时候他内心总是浮现太多天马行空的思绪,让他没有把主要心思放在横机工作上,她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打算的,刘羽凡的很多心事和言语她捉摸不透。赵婉婷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现在她和丈夫的小作坊刚起步不需太多人手,两人一开始的想法是让刘羽凡跟着即将离职的一位员工学习操作机器,能很短时间上手自是极好,在他们这里上班都能放心,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刘羽凡始终做不到独当一面,无奈他们只得又在外招了人,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工人,但是后面怎么安排这个表外甥就成了当前他们最头疼的问题。

车子缓缓停稳于草坪一边的停车位,赵婉婷潇洒地一步跨出,结果右脚伸出时不慎绊到了车底座,左脚也没站稳,双手慌乱地扒住了车门边缘才狼狈地稳住身形,但她很快从尴尬的神情中恢复,身子站稳在车门前,轻轻关上车门。躬身用左手揉了揉脚腕儿,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头前,头扑棱鼓似的晃了晃细密的长发,用手指简单梳理了下,这一切落在刘羽凡眼中,他暗暗思忖着:“婉妗子一直都是讲究人,可不敢折了她的面子!当没怎么看见吧。”

全程目睹着赵婉婷这一连串木偶人歪歪扭扭般尴尬的动作,刘羽凡实在想捧腹大笑,但却被他硬生生忍住了,鼓起的腮帮,烙铁般红通通的脸庞,凡事他都尽善尽美,察言观色。他是个很能隐忍的男孩,倒是赵婉婷走到同样随着下了车的表外甥跟前,她干咳了几声说:

“走吧,小羽,一会儿不要紧张哈。”

刘羽凡没多说什么,表情转瞬严谨了几分,紧随其后往车间方向走去。在路人口中,他们询问到了办公室所在位置,看着不远处紧闭的钢木门,刘羽凡想象着生活会有迥然不同的形式向他汹涌袭来,他现在只想挣到钱,此刻的他张大了怀抱,正等着机会能迎面而来,像从雪中步入雨中,他的心田期待着一些温润。

人生所需的各种洗礼多数成年人难以避免,迈的步伐也在从小步伐变成大步伐一往无前。有弹力的鞋底和硬邦邦的,还是差着不少助人远行的轻巧度。一侧台阶上左手边一个房间,赵婉婷伸出纤纤玉指,食指和中指并拢微曲叩击向门中间,轻敲了几下,随后里面传出一声粗犷的话,“请进”。

沉闷闷地轰入两人耳中,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他们进入了紧凑的办公室。

两人环顾四周,充实的空间,三四个人各行其事,电脑前叭叭打着字的、把玩手机的、讨论技术的。一个瘦高个女孩儿,像几根细竹竿捆起来的直径,面容细长,歪着脑袋左手捧抵着额尖,右手在一张纸上画来画去,在计算着数据,设计着新图案,冥思苦想的神情眼神锐利地思虑着,像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母豹子。

几张办公桌椅的摆放井然有序,中间有张方形茶桌,旁边有几张木制的红色长椅,精致优美的弧线上斜躺的胖男人接待了他们。只见男子膀大腰圆,腮帮的横肉颤颤悠悠,浅黑的运动装,一双金边眼镜里流转地精明市侩的目光时不时打量他们。那侧过去的身形完美地把长椅弧线边沿填了个实在,宛若一体,没留一丝缝隙,路人看着也会感觉哪里不对,却也算合理着。一个人他的形态怎么样,桌椅就包容着什么体态和体积,他坐,它载,它支撑着他,当他陷入疲惫地指挥着工厂的运营,它带给了他躯体一种莫名的“底气”。

针织厂“那个”主任

几人简单交谈以后,他拿出手机打给车间主任,以偏重的语调说:“老张,有人来应聘,你过来一下吧。”浑厚的音色合情合理,合乎他的长相,若是软绵绵的音色,倒会让人诧异万分,当声音异于一个人长相时,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常人,会有一些别具一格的习性。在动物界,长尾虎猫的捕猎方式其中之一,就是模仿猎物,通常是模仿猎物的叫声来吸引对方注意,待其送上门来。旁人看他人,普通的眼光总在习以为常地定论着。

“好的,这就过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锤子破大石般铿锵有力,尽管刘羽凡与手机有着一定距离,他还是清楚听到了,因为那个声音中气很足。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女青年停下笔头,从思虑中走出来,不时打量着刘羽凡,略有所思,一双少女般发亮的大眼睛里充满着自信,迎面给人的气势感,完美地遮盖了她长相的异样之处——不协调的面容,雪上加霜,遍及麻点子。不多久,叮叮叮,个头中等的壮硕男士快速地轻敲三声门后,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办公室——门槛做得偏高。只见此人浓眉大眼,圆润方正的大脸盘活像一张白色圆盘镶嵌在上面,突兀而出的粗犷五官。明明整个人看着身强力壮,但偏偏面貌上细皮嫩肉,除了下巴密集的胡茬子暴露了他已越过青年时期。仿旧的牛仔长裤,蓬松的白色短袖,新潮的网鞋,敦厚的气质。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对于男性而言过重了,一丝幽深与犀利隐于眼神之间,比斑鸠还要敏锐的打量而来的余光,让刘羽凡略感凛冽。

这个职位夹在老板与工人之间,暗里协调和处理许多不太明面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微妙的平衡。本身各人心中,如同一只大油锅中,一半油条,一半糖糕,有甜有咸。在尘世的大锅中,人同样各有所求与所生的性格,其中关于个中滋味上的调和,则需要一些慢慢调节着来的规划步骤。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了好一会儿,而后黑大汉指了指刘羽凡,敦实身型的男子点了点头,了然于胸,他定在两人跟前,微笑着说:“我叫张德厚,很高兴认识你们,走吧,情况我大概知道了,现在我带你们先去车间里看看。”

说着急步走到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婉婷看向刘羽凡,见他轻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他怀着先看看的心态率先走出了门口,跟着张德厚沿着悠长的房道,他们像三颗玻璃球,在大管道中转了几个大小弯,幽暗的屋落,一块连一块组成了一条深远的隧道般,一直到尽头的一面落满黄渍的绿墙,还有一大面小小框格拼凑的玻璃窗。尽管如此,外面的光还是很艰难地才挤进来些许,因为窗外是一堵新盖的墙。之前有多么光亮,现在就有多么黯然,仅存的光线打进去的只照亮了一隅之地,像冬天呼出来的热气,细若游丝,很快消散,也很快重新出现。

一行人在寂寮之间,缓步穿行。张德厚用手势和详尽的词汇描述着各处,初步介绍了厂房各区域的用途。四分之一是存储毛纱的仓库,里面明晃晃的灯,四季长亮。一卷卷如同一只只五颜六色的飞禽走兽被围拢在厚实的大木箱中,等待着一双或白净或粗糙的手掌,把它们一一往外提出,众多的量进入一台笨重的机器内,出来后,蜕茧成蝶,五颜六色的表象汇各合为一件物品,其中价值不知翻了几倍,就像本是馒头价的存在,一跃升至银子价。

一筒筒批次的大量毛纱,一座空间紧凑的仓库,旧墙面上镶嵌的掉漆的绿框,框格镜面接口处,密布着或大或小的裂缝。一条条粗大的房梁,廊下透着一股霉霉的染料味,还有湿地边沿潮湿的气息,人走过会迎面而至一种莫名的阴冷感,像置身于山洞岩层深处,少了光的味道——温和亮。若不是浑浊镜外有光线缕缕地挤过去部分,绝对会让来人感到像走在幽深的山底隧道,刘羽凡心头莫名升起一丝颓然的气息,轻轻刮扯着他裸肤部分内的热情。

三人一条线一段长直路,目之所及大都晦暗不明,他们左转进了一扇小门,放眼望去,刘羽凡听着上百台机器运作的声音,眼前幻想着气势磅礴的钱塘江大潮的景象,潮水如巨龙般汹涌澎湃,潮头如山峦般起伏,车间针盘被摩擦的声潮生生不息。激起层层浪花,悬浮的机器热浪,一阵又一阵浮动在他的眼角。潮水冲击岸边,溅起水花,如喷泉般四溅,螺旋的线筒上的线,毛絮旋转舞动般纷飞无止。整个江面波涛汹涌,颇为壮观,在两个方向无数次来回忙碌的工人。波浪激流回荡地冲击在众人的耳海,一次次流程紧凑的交接班时间。张德厚和赵婉婷并无半分异样,表情上稀松平常,倒是刘羽凡不适地抚了抚耳廓,心中不禁感叹道:机器多了,一同运作起来声音甚为嘈杂啊!

横机车间被精致的隔成了几处区域,二车间占一半面积,另外一半分别是一车间、车间主任办公室、一大片空地区域、毛纱间。空地上偶尔放置些材料杂物,或拆洗机器时会用到的一块地方,如同海港的货箱过渡区,闲置一段时间的存放地。也只有这空荡的一块稍微清静一些,其他塞满了机器的区域,也塞满了“哗哗”不休。

“我像一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低头默默地跟在后面,听着张主任讲述车间情况,慢悠悠地逛了一大圈。一车间主要是十六针机器,针板用的针型偏细,需要操作工有一定技术水平,工资相对高些。二车间分别是八针、十二针、十四针。十四针的机器多些,主要生产鞋面、坯布、衣料。毛纱间,各种批号、色调、材质的毛纱很齐全。工人一副副无精打彩的脸色,一个个蔫茄子似的,在各自角落灰沉沉,默然不消停地干着手上活计,绕是牛儿耕地时也会哞哞地喊上几回合,而眼底映入的只有沉默。有不忙的抬头看一眼,眼底是惯有的淡然,像一只超大挂钟里排开的一个个摆锤,随着横机的运动而晃动着。随着那些来回摩擦针板的机头,注定的步伐和收拾范围,只是在完成着机器带给他的任务而已。已是无数次的新旧来回交替,新人来,旧人走,再来人,再走人。来来往往并无过多表情,闷头干活。我以往的工作状态是跃跃欲试,这个样子一直都饱满地收获,不是应该很积极快乐的吗!怀揣着众多不解的疑惑,摇了摇头,先把思来杂虑抛置一旁,开始了这里的初生活。”

几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车间办公室旁边,乍一眼看去,本身白色的模样,像一颗明珠正好镶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像秤砣中间的支架,平衡着两个车间的生产与生活,而作为工厂打理者,张德厚需要从中周旋和操盘的事情是纷杂琐碎的。

当然此后数月刘羽凡在这里的衣食住行,埋头苦干,也在慢慢知了张德厚的生存伎俩,一个面面俱到的完美主义者,为达到厂区业务运转的平衡,他迫切地证明着自身能力,他想要更加平步青云的地位,需要更加蒸蒸日上的声望。为了取得成果,他成为了工厂的“改革者”果敢地展开他盘算已久的计划,有意无意地排挤老员工,源源不断地招揽新员工——有老乡来他这里应聘时,他极力挽留,应用他本身不大的特权,来稳固他的明天。

此举张德厚自认为无可厚非,他想要站稳脚跟,就得使用一些非常手段,由此,看在眼里的老员工大多数对他印象不好,甚至有些已是厌恶不已,就像明星的“塌房”事件,声望和形象从最高处一落千丈,人人喊打,落魄不堪。好是一个循环,不好也是,无非一些特殊利益关系。

一个隔断玻璃墙的小房间,小而方,活脱脱一个卡在大树裂缝中的小草窝,它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就那样拘谨地独立在那个角落,说它灯火辉煌吧,又显得粗糙简陋,说它庞大吧,它的周围一片皛旷。它就那样像孙悟空“卡”在五指山中,同样矛盾地卡在那里,等待有缘人让它发光发亮,发挥出它存在的巨大效用。玻璃爬满了黄渍,证明了它真的已经“卡”在那里不少岁月了,工厂同样落魄了。

“我猜它一定不想再坐落于那里,我敢肯定这个猜想。因为它四角的倾斜程度一直加深着,塑料槽做得底座和框架,总有脆而不坚之感。瘦骨嶙峋的支架看着似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扣其上的玻璃面上泛着浊暗色。简陋的办公室陈列单调,这和“轮椅”相似的房间缓缓地拖着里面不再年轻的领导们,慢悠悠地老去。时间的力量显而易见,剥夺着屋面,也剥削着人面。”

三张长桌沿着一束墙一条线不断往里排,像大面包里浅黄的奶酪均匀的层次排列着,间隔的空间上谁也不曾“侵略”进另一方“领地”丝毫,桌子前的领导们彼此有着间距的相安无事着。另一墙边是两张大木柜,用得最便宜的木料合成板,边边角角都显露着不规则的钉子线,大部分连涂料都没用,做工极其粗砺,当然所有的不精致正是它需要融入环境的。

“我看到一个领班斜躺在座椅上,埋头于电脑前,不知道在倒腾着什么,他看着有三十出头,高个头,向右撇的短发,红白格子的短袖衬衫,牛仔马裤,脸盘瘦瘦方方,浓眉大睛。我们进门后,他漫不经心地瞅过来,看到张德厚时喜笑颜开,同样笑脸相迎地客套了几句欢迎我们的话语,而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数据,计算着什么,大家的神情中满是客气,少了一种无言的真挚,只有礼貌的表面迎合。”

张德厚坐在靠门第一张长桌转椅上,刘羽凡和赵婉婷并列坐在他进门就放好的两张木凳上——几人在路过门口时,张德厚细心周到地挑了两张最好的搬了过来。下意识的眼疾手快的举动,驾轻就熟,刘羽凡估摸到了在此之前已有了不少人来毛遂自荐,他有了退怯之意。凳面油亮发着光,把刘羽凡的面目全然倒映而去,清晰可见,此刻他的眼底不禁有了慌乱之色。

“怎么样,车间情况大致了解了吧。”

张德厚的眼神细细地打量过去,对视着刘羽凡的眼睛,让他不禁流露出心虚神情。他接着说:“既然你已经做这行有数月时间,操作电脑针织横机应该能做到得心应手了。”他在尽量把粗沉的语调舒缓些说道。然后左手摸着下巴似是而非的目光看过去,又透过窗面看向车间,可清晰地看到员工的一举一动。张德厚的眼神没有太多情绪外放,平静的像一弯深邃的没有波澜的湖面,一切在他心中渐渐有了些底。

刘羽凡说的有三四个月的工作阅历是骗了张德厚的,年轻人在外求取工作时,最好是照着最好的方面去说给应聘官,让对方感觉上心里边过得去。他认为真诚固然重要,却也要因势利导,一切合理着目前常轨化的认知和定义才最为重要。俗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你开了水果店,别人问你这个水果甜不甜,而这个水果多数是甜的,偶尔会有不甜的,那你肯定要说甜,而且是毫无犹豫地说出口,这样顾客才能安心去买,有酸的也不太在意。

看向张德厚衡量的目光,刘羽凡下意识挠着头,他实在不知该当如何表述才算恰当,不至于词不达意,说到操作技术方面,他有些差强人意,仅限于稳定机型能熟练的看护三四台。为了坚定个人决心,他只得硬着头皮对上张德厚量忖正定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地说:

“车间流程算熟悉了,操作机器是可以的,就是机器有差别,需要适应时间。”

适才走了一圈下来刘羽凡心中大为震动,工人们大都看护八台机器,就像一只骡子拉着好多架子车,时间久了牲口定然累得松松垮垮,何况人的各种工作量掺杂一起属实不少,这让他底气不足了。当某件事在一个人心中无数时,不免要打“鼓”。

“上手会很快,勤勤恳恳,下苦功夫,定然可以做到后来居上。给我时间,跟上大家伙不是问题,我有这个信心!”

像是为自己鼓鼓气似的,他用右手狠命地捶了捶左胸口,表达出胸有成竹之状,他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自信,反正想到了就脱口而出,他想的是先把麻缠事先放其后,应付了眼前再说。

徐婉婷有些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笑盈盈地打着圆场,说:“是这样的啊,小羽他中间停了两月左右,回家了,没在那个厂子一直做着,现在从家里回来从新进了这里,一开始难免会手生,可能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先让他看得机器少个几台。”

“我多是感激心态,婉妗子期望这里能接收我,为此语气都放得轻柔了许多,她流露着恳切的目光,我一直在作坊里吃喝住行,寄人篱下的滋味,心余力绌,让人身心交瘁,总是这样依附在亲人的身旁,终究不是个事,我不是个小娃子了,有些事勿需他人多言,应有自知之明。俗话说‘人,知进退,明始终,关系往来之间,方才显得长久而自然’。小作坊开张不到一年,这家亲戚家境未见殷实之象,少张吃饭的嘴,少个操心事,他们必然喜闻乐见。不用他们说,我也清楚该自己走出去了。生活的路,走一圈还是要回归自身这道关卡,能走上去就得去走,不然就是更低地走下来。‘复旧还新’才有了更为恒久的茁壮成长之路,青年人唯有饱谙世故,才可成就真正的人中之龙。”

张德厚点点头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

“哦,这样啊,也可以,看几台都行,正好厂里也在招学徒工,就是一开始工资上会少点,看个人进度调整,你们看?”

“他们定是极缺人手,明眼人乍一看就明了,工人们大部分看护八台机器,甚至有的十台,显得忙碌不堪,这里按件计工资,为了工钱!这样的生活。时间久了,工人们大都甘心情愿。可为何,总隐隐感到这计件的标准不怎么高,可能会有点低。工人们手头的活计周而复始,少了杂乱想法多了循规蹈距,忙起来,也就没太多花花肠子,我心里却在七上八下。”

刘羽凡只得迎合着说:“嗯,对,慢慢适应一下,会逐步上手更多,一开始学徒工的身份不介意,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熟练工!”他说完后,眼神异常坚定和明亮地看着张德厚,目光灼灼,看得他不得不暂时移开了视线。刘羽凡太想证明自己!一颗种子长成不断发叉的树苗,而后总是不见新芽的萌生,总是小小姿态,拦不住更多雨滴和阳光,实乃生命最痛苦之境地。试问谁会想这样窝囊着生活下去,他需要给自己添加勇气,添把薪柴。

随着情绪的高涨,心潮澎湃的刘羽凡忍不住心想:古有项羽巨鹿破釜沉舟,今有我桐乡力争机工!有份工作可以挣钱了,独立生存了,这些就是眼前最真切快乐的想法。有些生活实在受够了,就必然要去改头换面。青青的韭菜苗子,加上鸡蛋裹上面粉,一炸就是韭菜盒子,香嫩可口,那是单吃韭菜绝难品到的滋味。想到这一点,那些隐忧可以抛之脑后了,管它呢!先试着把生活“支楞”起来,就行!”

张德厚看到刘羽凡如此坚毅的眼神和果敢的语气,与一种文艺气质莫名冲突之感,让他诧异了一下,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后,说:“可以,那就留下吧,给你七天实习期,证明你有能力很快适应它,好好学习,好好加油!当然话也是说在前面,太差劲,我们这里可是坚决不收的!”

张德厚盯着刘羽凡看了好一会,突然坦露出淳朴的笑脸,方正脸旁上几条弧线微微地鼓弄了出来,像一条条起伏的小山丘蜿蜒在白净的眼睑下。眼角细微的皱纹隐藏着诸多往事过后的心酸历程,他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刘羽凡的肩膀鼓励着。

刘羽凡忙不迭地憨笑着急忙回道:“好的,一些规则,都知道的。”

张德厚快速地伸出右手,表示热情地留下了一个老乡,圆脸盘上绽成了一朵花似的,说:“好!那就先留下吧。”

张德厚话音未落,刘羽凡也急忙伸出手迎上,两只手轻握了一下。

刘羽凡神情激动满嘴感谢地说:“谢谢主任。”张德厚摸了摸他的头回道:“没事,好好干,尽量做好它。强壮的小伙子未来定是可以独当一面,我看好你!”

刘羽凡马上对着二人露出最灿烂的笑脸,接着,低头的瞬间,再次爬上心事重重的面容。他安静地站着,心中天旋地转茫然于海面的浮萍似的,遨游心海中,一片无声的虚妄无垠,他心中并无半分欢喜。

一个女人的抗争

如果一个人他本就不热爱一件事,却被迫且艰辛地走到了更高一步。暂无退路时,他只得嚼着满嘴苦涩,迎难而上的时分,需要暂避一时的青春迷茫。有三座岛屿的三个方向,你想从第一座岛到第二座岛,结果水的流动是逆的,涛浪急流的,而去第三座岛屿是顺的,游过去可以省去一半多时间;从第三座岛屿到第二座也是顺的,那么为了避免倾覆的危险,你就得绕一个圈回到要去的点,这样是安全而且省力的!虽然会产生不得不稍多些的时间耗费,但避免了倾覆会带来的更多未知性,这才是接近目标最重要的本质,同样的结果,一个可知,一个未知,一个能预测出什么时间在哪登陆目的地,另一个大概率会翻船,去到目的地可能遥遥无期。

如何真正地探求到心中欢洽的点呢,一丝苦笑隐于刘羽凡的嘴角却坚定了几分语气地说,‘嗯嗯’!多么虚伪的一句定言,就这样从他的嘴中,夺口而出,铿锵而不犹豫,那一刻,他心底对自身的无懈可击的表现,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这场布满了大暗礁的洋流中,刘羽凡不得不处处精心切换着其中的角色和其中生存要素的层次的畅游路径,如同一个丑角一开始在很少选择,一切都只是被动着、恭默守静地灰头土脸地慢走着。在一条线里凸起与蛰伏式交替地轻微变幻着!也只能这样且行且寻着什么。他深刻明白过于方正人生是道而不径的方向,他知道真正的大器是晚成的,有时是曲折和歪扭的身影,他现在还说不出要晚在什么地方。

刘羽凡的日记写到这,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他想起初始到桐乡的光景去到小作坊里,他怀揣着不安于位的心态,他日日迫不得已的坚持光景,他必须坚持到底,他为了生存可以去毫无保留,拼尽全力。像甘蔗为了奉献自身的甘甜,一节节被挤压成一堆堆的废渣。

那个下午刘羽凡就开始上岗了。在小作坊的三个多月间,起初几个星期他是在昼夜焚膏的汲取着重要知识和实践着个人能力,后面他的状态有点消极怠工,他明白,在亲戚那里挣不到什么钱,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大多是小活,小作坊员工数量正好,各方面运行井井有条。他反观自己在里面显得格外多余,像一棵大树低处的小枝杈,无足轻重,甚至于还有些影响到了大树整体的美观度。

正值夏秋之交,鲜有还在普招工人的厂,这份机会确是遇之不易,厂内环境虽是糟糕不已,且年长者居多,新鲜血液少欠,这一切窸窣平常的人与事,让刘羽凡好生想要逃离出去。不过他转念一想到仍要寄居他人屋檐下的尴尬处境,继而淡化了些他心中走的念头。对上独立在他乡阡陌之间人来人往中的体面和生存,权宜之计只得如此,直面人世间还难以为继的。

“主任,为什么总是我被安排在这边几台,问题那么多!产量还低!有点欺负人啊。”一个满脸幽怨的女人拦住正路过她区域的张德厚,语气颇为不善地问道。

何英胸中正怀揣着一肚子的火气亟待倾泄,满脸的痘痘,也似乎在无声地印证着她已经憋屈了太久的样子。

何英来到这个厂子已近三年,平时少有请假不说,一直任劳任怨勤恳地工作。平常有什么不公平待遇,她总是忍气吞声,基本不去多说什么,她本身也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因打小生了场大病,说话变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她为了不在心中过分放大这个缺点,从小就寡言少语,像一条湖心的独木舟,一个人形单影只,独来独往,减少用结巴的谈吐去与人过多交流。

何英的家境属于中等层分,家中还有个妹妹,妹妹活泼机灵,生来就爱说话,人前像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伶牙俐齿的小嘴,人前是出奇的甜,乖巧的性格甚是招家里长辈们争相疼爱。反观何英总感觉自己是个异类,与亲人们的相处格格不入。她很孤独却又不知如何去倾吐心声,这让她的生活如同山涧中的一汪水坑,上面倒挂的一条粗大的钟乳石尖处,一直滴着清泉,把下面本该平静的水面,一次次击打的褶皱斑斑。何英时常愁眉不展,眉间都可以打个结了,孤僻的性格和言行愈来愈让家里人琢磨不透。像是个闷葫芦,里面的子是密是疏,最终的葫芦壳子做成的水瓢是硬还是脆,愈加难以定论。

何英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在家,她怪异的性格使她对于融入群体这件事,始终束手无策,男生们也时常给她找事,一个班级里如果公认为出现了一个怪人,那么集体的目光都会不经意地精准地落在这个人身上,想方设法去索寻这人的深度私密,世人对隐秘的痴迷是精卫填海般执着的,是从小开始浮现的。也许结果罔顾事实,真实往往无人问津,一些人只是想知道他们深以为然的自以为胸有成竹的答案。

一些小孩子们对有所区分的事物莫名有种猎奇感,从而驱使他们去做出甚至称得上大为出格之事。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你的心理要么被打磨地异常强大,要么就会变得越发怯懦。而何英选择了逃避!

张德厚就任于车间主任这个职位不久便注意到了这个大姑娘,何英常常使他难堪。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因为什么,所以他也只能尽量把她边缘化。何英像一只提前坠下果枝的苹果,青青涩涩、歪歪扭扭,随着斜坡滚啊滚,离树根越来越远。张德厚有意给她安排的偏角落的机器,性能也不太稳定,对于这番费心思地划分,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何英是有所觉察的,她打一开始就看不过张德厚靠关系户身份走到这个位置,她感觉张德厚德不配位没有做好车间主任的能力,毕竟他连机器的拆卸组合都如坠云里雾里,怎么能做到精确调度工人和工位,车间机台上的划分和可调动出的产能、人力布置上的问题,他常常显得犹豫不决,所知的时常捉襟见肘,有时需要去请教两个值班老师傅关于机器的问题。

何英看向张德厚时,脸上总是不禁浮现出鄙夷不屑之情,她常对他使些小绊子。开会的时候言语上偶尔会怼到张德厚,背地里会八卦一些他的琐事,机器生产一个实验新批号,出了什么问题,何英都是直接去找张德厚,理由是既然你要在我的区域实验新批次,你就得直接负责,否则你去让别人帮你实验和生产新成品的效果怎样吧。张德厚深切地感到她在厂里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每次遇见她,都让他感到头大,甚至不得不提前绕道而行。

作为工厂的领导人胸襟要宽大,所以张德厚人前不好发作,但是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时郁闷地说着:“见鬼去吧,何英,你咋总是触我霉头嘞,招你惹你了啊!”

何英则在心里思忖着:“这个外地新主任一来,处处有些针对我啊,给找茬子!给安排那么差的机器,简直她妈的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大大的破脑壳子,都装得啥呀,屎壳郎都比他有大大的智慧嘞。”

何英也联想到了是不是张德厚和其他人一样有点歧视和孤立她,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她的脑海,她就板上钉钉了,她想的是别人不让她好过,那个人也别想过得舒心,这是何英打小摸爬滚打过来后,在内心奉为信仰的。当一些人不友好时,何英就把那些人当成是歧视她的人。小时候的她是个能忍则忍遇事可以不发一举一言,怀揣着凡事但求无过的心态。随着大了,她不想再懦弱下去,当遇到口蜜腹剑之人,她也能毅然决然地以牙还牙。

何英自认为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只是发泄一些不满,并无过分之举,毕竟很多是实话,她只是做着自我感觉对了的事。她想:旧机器有着不得已的损耗和低产量,订单也是一小部分的来。换新批号纱线和样式过于频繁,老员工都吃不消。”

一直堵在她胸腔和腹中的怨气水涨船高,快要淹没了她心底的好脾气。张德厚换上了一脸愁容,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语气婉转地说:“小英啊,现在工厂订单不景气,你也能切身感受到,不少订单被大量新兴的小作坊低价抢走了。你看其他人的工作区域大同小异,同样的会出各种小问题,同样的订单量,没有什么不均衡对待。大家都是小单,也都需要频繁换机换毛纱,他们也都没怎么说吧,而且每个人所在区域都习惯了,各项效率都高了一些。听我的,安下心来再坚持坚持,过了这一两个月会好很多,订单量会有很大提升。你啊,不要总是闹个人小脾气,服从集体规划!若都像你这样,厂里还不得乱套,有什么意见,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我才不信,你……就是偏心眼,那几个你的同乡都……安排顶好的位置。尤其那……个杨超,你总是把最……好的单子留……给他打!他负……责的机器也最稳定,而老……是分给我最零散最……少的,产量低、工……资也低,公……平个屁!谁都……能看出偏心。”

何英阴阳怪气结巴地回道,她披头散发额前刘海一片散乱,微遮的大眼睛里落满了幽怨。乍一看,像拨不开的浓云密布般,很深沉且浓厚,似一场瓢泼大雨在她心底一点点酝酿着,正寻着一个可以倾泄而出的口子以便把心中的苦水也一股脑放出。

“你,,”张德厚大为光火指着何英脑门,眼神严肃地盯了她好一会。最终还是一跺脚,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留何英在后面翻着白眼,对着他的背影一番冷笑。似模似样地掐着腰不屑一顾地摇头摆摆手。在她逐渐看得澄清的世界里,对于张德厚这样靠走后门登上台来的小白脸,她提不起丁点敬意,她对这样的人一直是嗤之以鼻的心态。她想这样在其位难谋其职的“爱吃白饭”的人,她心底总是没来由地感到厌恶,毕竟她是苦着爬过来的。

下午刘羽凡被安排在这个接近三十岁依然单丝不线的女子手下,他细细地打量了几番眼前人,见她圆润的脸庞,松垮的衬衫,破洞款式的牛仔马裤,言谈上期期艾艾。众人都称呼她小英,刘羽凡曾在公告栏看到了何英这个全名,他始终看不透她神态里的真实想法,他感觉何英的眼前蒙了一层灰布一样,整个人没有神采。何英朝眼前的新人小伙也细瞅了几眼,继续自顾自地忙手头上的工作。

从何英眼中刘羽凡能看出她感觉他是能带给她过敏的事物一样,她有意无意地与他拉开距离,刘羽凡搞不懂她这是对工作不耐烦呢,还是对其他人都这样。他能感觉到何英的心头已经失去了在这里待着的所有兴趣,像个暴雨冲垮了的鸡棚屋下的“落雨鸡”,在角落几根单调的木撑子下寒冷的颤栗着,眼前的寒风苦雨冲击着她狭窄的眼界。让其对眼前的人与事都透射出一种心灰意冷的姿态。

刘羽凡还是太年轻,对女性复杂的情绪还看不清多少,他只是感觉何英人前总是心浮气躁,他第一次见到一双忧郁到极致的眼神是什么样子,她对遇到的事常是爱搭不理。何英双手麻溜地更换着负责区域的一台机台上全部的旧毛纱,要生产新批次了,打新样式的衣料,争分夺秒。一款衣服的毛纱材料织完了,就得下线,换上仓库里现有的毛纱,保证生产线时刻不停。机器是不会也不能停的!众人要靠它吃饭,只要它一天不停地运转!就都有钱到自己口袋,谁会管它知不知道疲倦,仿佛它的诞生就是一直机械化地动到终结。

工人能有钱拿,手头攥紧的是钞票,生活也才有冗长的指望,有了一往无前的奔头。就像一个新式的动力强劲的发动机,只要有可以汲取的石油,它就可以一次次疾驰在远方,当然“回来”也得需要更多的“动力源”,不然后半生将是潦草的。

“愤怒”的毛线团

其中一台交给了刘羽凡。从一头往一纵排的各处合适位置拉下推上需要更换的纱嘴,机器上面支起的平板架上,换上需要的纱线,打好结从下面的纱嘴里拉出直至新线出来,就像杀和腌鱼的过程,开膛破肚取出鱼的内部组织,然后往里面推进去佐料,直至瘪瘪的腹部再次鼓囊囊,不管内在怎么更换物事,至少外在是有模有样,表象看起来不至于多么糟糕。”

这个工厂鞋面的订单有了,就会先急着鞋面的布料打,二楼是打理鞋面的场地,生产鞋面是这个公司的主营业务。机器的程序转换为纺织鞋面布料的模式,橡胶涤纶丝等辅料线头,密密麻麻,三四条线过一支纱嘴,像香肠挤压机一样,把各端的线头,汇为一体。

刘羽凡不禁在内心笃定地想:不愧是想测试人,并且来一个下马威,一开始就让穿那么多线过机器上各号纱嘴,且每个位置型号有所不同,穿过纱嘴扣好在纱嘴板上。最难穿得当属过纱轮,错综复杂,曲折环绕,如同一个人驱车绕行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上。这一番安排当真是让人倍感头大!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手脚慢了,而且急中亦好生错。

张德厚在换好了合适型号的纱嘴后,便去忙活其它事了。留下刘羽凡独自操作,他被成功绕晕了,布置的线头多是错乱,他坚持着聚精会神地穿来穿去,仍然如坠云雾。他的脑袋一团乱麻似的错谬地来回。像穿行在一望无际的灌木丛,他难以分清东南西北!就那样穿行在丛林里,一切都让他迷路,无助的手忙脚乱的他,目光下意识瞟向脾气古怪的何英,只见她早已换掉了手边那台机器上的旧毛纱,在旁边低矮的长木凳上,气定神闲地坐着拆着布料下方的废纱,似有所感,何英抬头朝他那边望去,刘羽凡赶紧转过头装作专注地穿着线,在余光中他看到何英打量了一会儿他在做的手头活后,斜扬着嘴角,摇了摇头笑了笑。刘羽凡看到了,干活时何英笃专的样子,灵巧秀丽,长长的秀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生活总是逼迫着许多人做着许多自我,总要有一些部分先行妥协于环境。横机放毛纱筒的铁板架上,机头里各个结构对应吞吐着上面各个筒上的线圈,飞速旋转的砂轮轻扯着线条,连绵不断地递进机器的针线环内,像无数飞速的手指巧妙地环环相扣,造就着一张张秀美花纹的布料,不知得多少双有默契的手才能比拟的速度。

最中间一个臃肿的卷筒上方一角落上了一小团线球,只见卷筒上一阵阵不断旋转地漩涡,那只刚刚聚集成的毛团球,霎时间被割裂成三小团,一团落在了何英头发上,她不耐烦地从头顶上狠狠地捏下来,在粗糙的指尖揉啊揉,直至揉成了一个小黑点,才善罢甘休,随手往一摞精致的包扎好的布料上扔去;落在一片衣角上,滚了几圈耷拉在一片毛绒的线丝上,晃动了几下便渐渐消停下来。

“我看到何英的目光中恨透了这绵软无力的人生境况,她又不得不一如既往。她不想的却不得不生活的,她会对这一切有所反击!她不甘于眼前!那双眼睛里有火苗在攒动,一点一点在扩大的‘火势’。”

有一团随着不知从哪条缝隙飘来的微风漂浮到了刘羽凡脚跟前,晃晃悠悠地平躺下,他把它拾了起来,置于嘴边吹上一吹,它再次分裂了几小团,各自涌向机器旁的犄角旮旯,最终没入各自的暗壤里。

每座机台边都有一张矮长的板凳,如同仓库角落的工具箱,只不过一个是把规整的物品放在上面,一个是把规整的工具放在里面,一外一内,存在的价值也就千差万别。暂时存放新布料,坐着打捆也便利得多,也能像小床一样供人小憩,刚好够人大半身的侧躺。何英看刘羽凡如此笨拙的憨样子,摇着头,撇着嘴笑了笑,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刘羽凡不知道她是想给些建议,还是要一顿冷嘲热讽,他一直没去搭理。何英识相地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慢悠悠往一边走去。

“真是个怪女子,与人交谈时,显露着神经质般的神态。任我在那里忙得乱糟糟,满头大汗,她却在一边悠闲自在,幸灾乐祸,把她正作为师傅的身份抛之脑后。说实话,来到南方最为清晰的事情就是人们的现实感真的露骨,不是自己的事,少有人‘闲操萝卜烂操心’去管。无利可图的事,下意识就被众人归类为瞎操心,操心不完的。在充满着金钱腐朽味,匆忙热火的街道小巷少了人心上的淳朴人情。”

时代快速发展,日新月异,人心也在快速膨胀,隔阂在嫌隙中与日俱增地慢慢扩张与滋长。就像一棵新生的树苗,被农人修修剪剪,往往能笔直地生长向更高处。而人心少了文化的一种信仰,一双扶正前路的手!总在造就一批批歪歪扭扭,东倒西歪不知怎么好好生长的人心。孩子的双亲在最重要的童年思想启蒙时期,他们的一言一行汇聚着承上启下的不可或缺的作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千年来颠簸不破的真理。就像其中一种人,醉酒了踉踉跄跄,似在学着走路,总要更加磕磕绊绊。不知不觉在一条本是通达的直路上,曲折回旋的加入了更多曲线的路程,免不了多了一些坎坎坷坷、磕磕碰碰的“伤痕”历程。一些东西或壮大或抵消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最终都化为了乘风破浪时的盔甲,相生相克相逆相顺。

他乡的“父爱”

日光尽情地敞开了它炽热的怀抱,火日炙人,极其明亮,燥热难耐,树叶们皱巴巴地挂于枝头,干裂的树干耷拉的枝条。失去了晨露的青草,一棵棵挤凑成一团团,延口残喘,极尽挽留着梢头正被蒸发的水汽。有些枯黄的叶梢,随着小风更加摇摆不定,直到风大些,被裹挟着来到屋檐角落,平躺于碎石灰粒之间,遮掩了其中在烈阳下,微妙地拉扯中加大的缝隙。随着尘泥积压而来,还算直挺挺的枯叶逐渐弯曲凹陷在身下的空洞内,最后一身被大风裹挟而来的土泥和石粒日积月累地掩埋直至无迹可寻,越来越浓的热浪滚滚侵袭而来,接迎着正午的到来。

厂区南边的厨房里大厨们叮叮当当地正在忙活着员工的午餐,一团团蒸汽不紧不慢地蔓延出窗外,在热烈的光线下,很快被分化瓦解为无形之形而行。但香味却源远流长般越飘越远,直至飘到了饥肠辘辘的工人的鼻尖,众人皆有所感应,时不时瞟向窗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饱餐一顿。

天气里里外外都散布着热浪,作坊里更是闷热难挡,数台大空调也不顶用了,房顶的泡沫板像个大面包稳稳地盖在上面,整整齐齐,如同密不透风的保温箱。蓝色对沿的大蘑菇头压在燥热的人心上,机械的喧哗、人声的寂静。众人在同机器一起本能运作着,恪尽职守地各安其事,至少他们目前和后面只能做的这些,也许是一直在重复的可能不太一样的事情。

活着可能大部分仅仅如此。期间张德厚考察了刘羽凡几次,看着他摆和穿的驴头不对马嘴,杂乱无章的线筒和线头,像是一锅里搅和在一块的五谷米粉,五颜六色的杂糅成一碗的体积,让人看着就莫名的别扭,但却不碍吃的事。张德厚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得愁眉不展,对其的表现忧心忡忡。他自以为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比他预料的还差强人意。

穿线头多么简单的事呀,但他又不时在心底开解自己,释然地想:小伙子年纪还小,也不好多说什么,先让他适应一段时间再说吧,年轻人聪明,学习应该也快。

张德厚提了提嗓子,正容亢色地提醒道:“首先线筒位置要摆放最佳位置,其后什么缸号什么颜色,几条一起需要穿几号口,几号纱嘴,说明书都有专门标注,看清楚,记明白在上手,才能游刃恢恢,不然目之所及会像你的思绪一样被扯得乱七八糟。”临走还不忘特意大声叮嘱一声,说:“千万别弄错啦,错了布料就得报废,这是很浪费的,可得留意!”

准备转身走时,又转了回来拍着刘羽凡肩膀说:“看清、思明再开始,凡事占个稳健,多思量,能找到思路就能娴熟起来。俗话说,驾轻就熟,熟能生巧,重复做很重要!慢慢来,我看好你!”

那一刻,刘羽凡坚信了张德厚是真心实意地想让他留下。像一个老父亲,满怀热忱的目光,刘羽凡感到自身仿若置身于日暖风和之下,阅历丰厚的人,往往老成持重,外表大都沉稳刚健。在他身上刘羽凡看得明晰了。在耗费了超过常人两倍的时间后,整台机器终于得以正常运作起来。

刘羽凡不禁叹息着百感交集,心中想着:唉,这纺织机器的类型,比小作坊那种更加牢什古子,穿纱又有多处细节,各有区分点,尤其是那砂轮和砂嘴板,可真是一种品牌一种型号。不过自己真的就这么木讷迟钝吗,就不能推敲着把它们处理地“服服帖帖”吗,这脑子怎么转得就这么迟缓呢,榆木疙瘩吗!好苦恼。

历历往事浮上心头不禁让他感到灰心丧气,嗒焉自丧的情绪,一点点在他的脑海蔓延开去,让他开始自卑起来。

“怎么样,找到一些技巧吗。”

当张德厚再次走过去,看到机台正常运转起来,喜笑颜开地询问道。

刘羽凡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还行,和以前接触的机型略有区分,整体上可以顺顺当当了,就是时间上耗费稍多些。”

刘羽凡的内心正经历一场天人交战,无比苦涩的心结,难以宣泄。像每一条血管里都有上万只蚂蚁疯狂地爬行着,让他极度苦闷。他感觉胸有成竹,但现实却是啪啪打在脸上,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疼了、红了、尴尬了。话说回来了,若是一个人本身对摆置机器意兴阑珊,无论做了多久,他依旧做不好。就像你让一个画家去唱歌,大概率是唱不好的,因为他的意境还沉醉于笔尖,用嘴是难以描绘的至善至美,强人所难,只会不伦不类。

刘羽凡应付着客套几句,语气轻缓地说:“都是自动化机器,可能布置或者是系统什么的,各处上些微不同,一通百通,多多接触和了解,达根知底,终可以应付自如,慢慢的都会变成熟门熟路的事情。”

张德厚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默然无声,仅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转而侧目看了一眼已然昏黑下来的窗外天色,不再过多言语。临走时,他语重心长地看着刘羽凡,说:

“你对横机地操作一知半解,干活也是笨手笨脚,离那些得心应手的专业工人相去甚远,要多付出精力去苦学苦练,天道酬勤,要比别人多付出一分汗水,去提升自身能力,给到你时间,希望能留下来。”

刘羽凡早就暗下决心,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他明白,当下实难找到其他同类型的工作。这个时节大多工厂处于平稳期,不缺工人,所以他必须得留下!他在自己心底立下了“军令状”,不达目标,不会松气。他们坐下唠了会儿,这让刘羽凡从中了解到张德厚也是河南人,他的家乡隔壁县的,刘羽凡心中的疑虑也一一解开,一切都有迹可循。也因此,旧事件件浮于他心间,已是不足为怪之意。

在外地人面前张德厚常有厚此薄彼之举,一直袒护着包容着那本是不合理的,偶有阿党比周之事。俗话说同心齐利可断金,为利益亦也如此。让刘羽凡留下是张德厚的权宜之计,毕竟是同乡之人,比之外乡人,同舟共济之心更胜一筹。

老乡啊,这是远在外省,梗泛萍飘时,顾影自怜的身心、麻木不仁的现实境遇,历历在目后,倍感蔼然可亲的词汇。

一个矛盾的少年

刚值日出时分,天边刚翻出点鱼肚白,一种美妙苍茫的感觉若隐若现。深邃的暗色在逐渐隐去,泛白的远天像诺大的浪头却是慢吞吞而来。近处的天际线还散布着几颗星星,漆黑的地界像落入清水中,万物陆续显露真容。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雾中。寂然的物事在等待热烈时刻,在此之前,唯有蛰伏。

“闹钟响了,在脑海里从远山的轻微回响,到大海的浪涛,到耳边的锣鸣,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太远也太近。

起床后快速洗漱完毕,紧凑着时间的咣咣铛铛的催促般的声线。

出门后,拔腿便往工厂方向赶路。

晚上少有熬夜了,担心在温暖的被窝会怠惰因循,四五里路程不敢有丝毫耽搁。

清晨,整个世界是清亮的,阳光透过淡雾,温柔地洒落在袒露在天地的万物上,别有一番赏心悦目之感。

边往嘴里塞着早餐铺刚买的还冒着蒸汽的小笼包,喝着温热的香甜豆浆,握在手心,像握着火前温热的铁剑,期待着利刃的出现和所向披靡的前行之路。

哪怕隔着塑料袋烫得手心微微泛红了,依然握在手中,不曾放松分毫。

那是踏足远方可以给予本体的力量。

疾走如风,就怕迟到了会扣工资。”

有几次清晨时分,浓云漫天,看着要下雨,而刘羽凡常常忘记带伞,他每次都心虔志诚地祈祷着不要下雨,来了他肯定会措手不及,而有时就是防不胜防,把他由上到下,淋了个通透,他也感到了凉爽。

身边走马观花的五颜六色的景与物,熙攘的街边小道,都与他无关。刘羽凡试图把视线扯回直视的前方,大步流星。在道路上那些过往着神情各异的旁人,朝气蓬勃的大多数,不停歇地走着,只有那去的某个终点,需要他去驻足和全力感受。

那些必然经历的成长,分毫不差。就像来回倒立的一只两头大的沙砾计时器,一点一粒都难有减少,在两头的体积里,一次次转换着占有和失去的面积。

进大门时刘羽凡都会彬彬有礼地给看门大叔打声招呼,一步步逼近屋前小铁门时,已有浪潮般的噪音一波波地朝他袭来,无所顾忌地钻入他的耳畔,一如既往,在嘈杂着的门内坊间,正逢交接班,适此最是高潮时分。像是小学的广播体操,日复一日,千篇一律,固定的时间点、时间段,从嘈杂到寂静。下班人疲惫困倦,上课人朝气蓬勃,上下坡的精神面貌“立竿见影”、显而易见,是物质和精神地对撞。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股热浪混着机油的味道,冲击着刘羽凡白净的面庞。温热的气体透过稀疏的头发覆盖了他清凉的头皮。每次呼吸,对他来说,都像喝着一口口油水,油腻着他本来清新的喉头。

忙碌中人声鼎沸的车间,那些熬过夜头的员工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像打了大胜仗的兵士,也像一次次吃到美味佳肴的食客,喜悦之情每次都溢于言表。当看到对班时,他们更是满脸堆笑地迎接上来。

有的人说着晚上这些机器地运作是多么的稳定,白天你可要接着稳住它们,有的人说着新批次订单真得好打,订单量还多,真是棒极啦!准备着交接班时,刘羽凡看着地面发亮的绿漆坪,想着这莫不是要营造自然而然的气息吗,他试着用脚底来回摩擦了几遍后,感到挺滑溜的。

“啊哈!若鞋底真的平整,还真走不平稳,若是沾点油花肯定就可以不留痕迹地飘着走了。平静心态时,看着倒也添了些青叶之色填满着眼底颓然的心态,看见了蔚蔚然的翠绿的颜色。”

很快在人群的推搡之间,刘羽凡准确地定位到了一个身影,在张德厚身边有着比肩叠迹的人群,人多嘴杂,他挤不进去,也插不上话。工人们询问着,哪种新缸号的毛纱,还有没有存储;这台机器换什么样式的服装打;有没有新数据。有的是需要拿上新的需要打多少数量什么针号的定单,找储存卡,先把数据复制到横机电脑里。机器上的单子不够打时,都需要提前在他这里拿些订单,完成一天的产量。

有的人明知故问机器的一些问题,怀着抱怨和部分报复的心态,抗议张德厚这个车间主任给他们安排的机器多么差劲。有的人问今天新开的几台机器安排给谁;有的人在等待被安排工作,如车间初学的打样师,横机要上新品,实验样品的操作师需要调理好机器数据,适应这个新品,这就需要提前打一些布料样品,看看成品效果后,才能正常的大规模投入生产。

每个人被安排哪几台。众人像是古代大灾荒时,领取朝廷赈灾粮的贫民,争先恐后,唯恐被落下,场面乱糟糟。各种事情张德厚都要亲力亲为,是这座工厂名副其实的“老妈子”,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我细看张德厚工作时的神情,是有些焦头烂额,但其眼底不断敞开的光亮,说明他很享受这种地位。就像一扇宫殿门推开时,那些管理金库的士兵,光看到那种金灿灿的图景,就已经很是震撼和晕眩了。有一种被簇拥、被需要的滋味和感觉,让他一直“晕头转向”之间偏爱的,虽然这一切,总是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刘羽凡在人群中硬生生挤开了一条缝隙,像是石头缝里的一株细瘦且苍白的蒲公英,艰难而破碎的心境慢慢地靠近了张德厚近旁之处。看着他在繁忙事务中,强装从容的姿态,刘羽凡不由得感到哪里别扭,可他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德厚详细比划的躯体动作,这些都难掩他眼底的一丝犹豫和徘徊,很多事情他是不太熟练地指挥着,他在快速的思虑和调节着很多事。但很多事总是不合他心意,不合理着。一次次矛盾中,张德厚凑合着去圆润着,所直面的一切,这些都让他慢慢地变得疲惫不堪。他毕竟只是肉眼凡胎。

刘羽凡强颜欢笑地挠着头,忽然有些举棋不定,最终还是退缩了,没去打搅忙碌中的车间主任。他像一团无足轻重的沙尘飘来飘去,竟不知默默安然于何处?终于时间悄无声息地走过了半个小时,张德厚似乎突然惊醒似的,注意到了渐渐趋于角落的刘羽凡。还是因为在他身边人少了大半,他往那边瞅什么东西时,不小心落在了他的眼中。张德厚面露尴尬地看过去,对刘羽凡笑了笑,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这个小小青年便激动的不知所措,疾步匆匆走去。他知道终于如愿以偿,有事可做了,踏出了独立的第一步。

可是刘羽凡那直打鼓的心中又想着,也希望张德厚没留意到他,他多么想要安静着,宁静所有身心不去深入这件事。

他的内心有两个影子在对话。

影子A一本正经地说:“咳咳…这,听他人说,这张主任上任还没半年,通过关系上来的!好家伙,关系户,这后门走得,当真是丝滑得很,比泥鳅还要滑溜嘞。”

影子B皱着眉头说:“嗐呀,我打量他许久了,他处理起问题来常是捉襟见肘。应是如此了,大部分人对他都不‘感冒’,有些甚至不友好,看来很不得人心啊。”

影子A叹了口气说:“这人啊,在做着,天看着,终会有所由不得己的结果。也许,他也是想着把老厂盘活些,但改革非一时之功,需久长而为之。一看他凡事上,就是操之过急,功还没来,反受其害!不适其位,还不谦卑,必然挫败。”

影子B挠挠头说:“英雄所见略同,不谋而合,我也是如此想的,想来这张德厚雄心太大,奈何群心太小,他难以一一顾全啊。”

影子A感慨道:“不被群体接纳的人,很难长时间存在一种环境和境况。就像大雁的迁徙,个体是飞不远的,群体有一种无形的信仰。如人饮水思源时,便更有爱惜之意。它让外在的形体在合理的年头里安稳如常、长久运作,这是千年文明发展至今的源泉。”

影子B默认地点点头,看向窗外……

张德厚把刘羽凡交给了一个大高个男孩,杨超,一个外表阳光一米八几高头马大的男士,一身休闲装扮,短袖牛仔短裤,一头毛寸,脸瘦瘦的显得细长,扁平的大众脸。温润如玉的面容,待人处事有一股君子气息,坦坦荡荡,性格温良谦厚,他人与其攀谈总能带给旁人一种舒心感。

一天相处下来,刘羽凡深切地感受到了杨超的优秀,遇事不急不躁,处理问题井井有条,能有条不紊地解决一个个问题,是他气质里一道鲜明特点。杨超给刘羽凡的第一印象不错,刘羽凡始一见杨超,马上联想到了一个动漫人物,那副身板有一丝《网球王子》里,手冢的范头;乍一看那种沉稳的气场,在他所见的相仿年纪之中,也属少见。杨超比刘羽凡大了两岁,有家室,刘羽凡听旁人提及的,杨超的妻子也在附近厂里上班,是一名文职会计,记账算账的能力一流,两人伉俪情深。”

这个大环境,人们七嘴八舌,很多信息听着听着就知道的七七八八。对于教导陌生人,杨超是上心的,凡事尽善尽美,讲到机器可能出现的问题时,一丝不苟,解剖着诸多问题的解法,细枝末节也是有理有据,娓娓道来。他给刘羽凡的印象就是周到踏实。张德厚是专门把刘羽凡安排给了杨超,还豪爽地笑着介绍两人认识,临走时不忘专门叮嘱让杨超好好教他。把刘羽凡交给杨超入情入理,每当什么方面的细节处他搞不懂了,问其他同事和领班时,几人大都爱答不理,漠不关心。

工厂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年龄稍大的人居多,一张张木然的面容,伪装中面对着身边的人与事。面具外的视界,繁杂亦无法言表的成人世界。而现实,让其中‘风吹雨打’的人们变得对外界生活漠然置之,这样至少他们保护着自身少受侵袭。这样至少让他们不安地心沉静下来,默默地忍耐生活迎面而来的苦难,低着头人海中自顾自地成为一种常规。

就像杂乱的芦苇荡,来了一只迷路的游鸭,左冲右突,不见“出口”。杨超对刘羽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开始安排他拆布料的废纱部分,熟悉一下工厂横机生产的布料样式。杨超像动物管理员在数小动物一样,一种种精细地划分着。如何拆废纱比较简便,在这里生产的布料样式更加庞杂。到晚上了,机器需要换机时,杨超让刘羽凡独自更换新色号的毛纱——基本上都得换掉。有的服装或鞋子布料的生产需要同时抽取众多纱筒上的纱线,从而让布料达到一个相对适当的密度。

那种情景放眼一看,上面密密地挂得都是线条,像是密麻的箭雨,浪潮一般的一波波涌动着,要把那一小方空间淹没似的。纱嘴盘处可以安装的砂嘴数量有限,对应着针盘上的轨槽。一个纱嘴需要穿四五条细毛纱线,或橡胶涤纶线,个别极其容易崩断。机器运行时,一小段时间工人若是不留意,没有注意到那根儿,整套布面下来就会有一条细窄的小缝,扯平是清晰可见的瑕疵,就像一条白布上被弹拨了一条笔直的墨线,十分碍眼。

工人们只能尽量多加留意着机器台面上毛纱筒的一举一动,哪怕瞌睡,他们也要对着它们有一丝心灵感应才行!否则直接的后果就是不完美的事情会一直在其中出现。当你和机器的神经绷在了一起,你们之间就会多了一层无形的联系,无上的玄妙,就像人体的脑电波,妙不可言。耳目之间一切都会有很多的论断出现。

断了需要赶紧接上,用特殊的打结方式。虽然穿线时,好几条线打结在一起穿,但仍然是蟠根错节的繁琐。一切都得细心入微,精神上他是高空线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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