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谋杀

01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湿羽说。

梦里是一个早晨或者黄昏,天空是寂静的红色。我对那种寂静有点恐惧,感觉它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孤独和一种铺天盖地的压抑,令我窒息。我知道这是梦,却醒不过来。我从小就有这种毛病,梦里越是害怕就越醒不过来,反而是欢乐的梦,从来都做不完整,莫名其妙地就醒了。

梦里的我就站在这里,望着那里。

此时湿羽站在她的卧室的窗前,向窗外指了指。

窗外是一条宽阔而荒凉的街道,在烈日下泛着如水波般的粼光;街道南面是一条叫做天外河的人工河;河畔有一处正在施工的大型工地,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使得整个施工场面都显得静如死灰;河的南岸是绵延起伏的丘陵,斑斑驳驳地栽着一些半死不活的植物。

我不知道湿羽指的是街道,工地,天外河,还是丘陵。

然后呢?我问。

湿羽继续说,然后我看到一架飞机。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飞机,大到让我感到恐怖,真的很恐怖,我甚至能透过机身上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人。那些人都呆呆的,坐着不动,没有表情,即使有的人面带笑容,也是那种如死人般的诡异的笑容。

飞机真的好大,你绝对想像不到。

湿羽展开双臂,试图给我比划那架飞机的体积,但她并没有准确地表达出来。

她放弃了比划,接着说。

它像飘浮在红色天空中的一个巨大的幽灵,飞得很慢,也很低,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切都寂静得可怕。我担心它会朝我飞来,因为我看到驾驶员冲我神秘地笑了一下,他好像在说,过来啊,我们一起坠落!

是的,飞机正在缓缓地坠落。

它的头部开始向下倾斜,仍是缓缓的,仿佛一切都早已预谋好了。它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低了,终于它无声地插向了地面,就像一把巨型的长剑斜插在了天外河的河畔。

没爆炸吗?我不由被湿羽的描述吸引住了。

没有。湿羽摇摇头,脸色变得惨白,目光中带着强大的恐惧,似乎此刻她就看到了那架正在坠落的飞机——或许爆炸能让我惊醒,但它没有。它是无声的,撞向地面的时候也是无声的,它完好无损地插入了地面,头部没入到土里,整个机身悬空着,但依然很庞大。

湿羽的目光仍向着窗外,缓缓地从地面投到高空。

她家住在十六楼,距离天外河大概三四百米,如果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全整个机身,足以说明她梦里所见的那架飞机真是够大的。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努力在脑海里铺开一幕生动的画面,假如此刻,我也看到了湿羽梦里的场景,必然也会被震撼到的。

但这只是个梦而已,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

而湿羽却迟迟不能,所以她妈求助我。

02

我是个一个并不优秀的心理医生。

好吧,其实我算不上一个心理医生,倒更像一个心理患者。关于我的从业原因,极类似农村“踩马童”的传说——那个常年被鬼怪缠身的孩子最终得不到解脱,就跟着神官顶起了神,我则是因为心理医生对我的疾病束手无策了,就索性把我培养成了心理医生。

虽然头顶着心理医生的光环,但我时不时地仍然觉得自己的心理有病,所以我的顾客很少。我不能做到超然物外,不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每个咨询者的问题,却往往跟着他们一起犯神经,这让我痛苦不堪。

但我有个竞争优势就是便宜。

湿羽的妈妈大概就是因为我的便宜才找上了我。

据她说,湿羽今年十七岁了,就读高二,从前是个十分开朗活泼的孩子。她的胆子极大,爱追求刺激,玩过各种招灵游戏,连蹦极都敢玩,就是有人约她去坟地捉鬼,她也绝不退缩。但自从她爸失踪后,她就变得郁郁寡欢起来,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上课不专心,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曾找她谈过心,但显效甚微。对于爸爸的失踪,湿羽并不伤心,而总是恐惧。

然而她的恐惧,似乎又与爸爸的失踪并无多大关联。

因为她目前尚不能确定爸爸是不是失踪了,所有的人都瞒着她,她们骗她说爸爸出差到国外了,等做完一项大工程后就会回来。湿羽并没表示怀疑,她从来很少提起爸爸,而只是反复说起那个梦。

大家认为,湿羽的一切反常,都因那个梦而起。

她似乎把那个梦当成现实了。

我也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噩梦,当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一瞬间,总有无边的恐惧让我几乎想到要自杀。这种恐惧往往伴随着无以排遣的巨大孤独感,超越了死亡,是无能的生命对宇宙力量的一种敬畏。

比如我经常梦到飘浮在太空,四周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各种带着原始色彩的丑陋天体包围着我。它们本身并不可怕,而是它们投射给我的阴影,让我觉得自己的命运永远无法摆脱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它似乎要吞噬我。

但这样的梦境不会一直影响我的心情。

我问,她爸是怎么失踪的?

其实,湿羽的妈妈并不能确定他失踪了,说是失联更准确些。

她说,一个月前,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雨,你应该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那场大雨把街道变成了汪洋大海,把这个高原城市变成了威尼斯,低洼处的商户和民房都灌进了水,很多行人和车辆被困在了洪水之中,我的车就是在那场大雨之中报废的。当时洪水淹没了引擎盖,我把油门踩到底,试图冲出去,结果车死火了,再没发动起来。好在我逃了出来,车却被确诊为报废,没有维修的必要了。

那天湿羽的爸爸上班走后就没回来,至今没被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开车,所以没人知道他最后的去向。

03

那么,湿羽爸爸的失踪到底和这场自然灾害有没有关系呢?

湿羽的反常又是因为什么呢?

莫非,她已知道爸爸并没有去国外,而是在那场大雨中失踪了?

湿羽忽然变得不配合起来,她面向窗外,瑟瑟发抖,双手捂着脸,然后拿开,接着再捂住,再拿开,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样子让我不由毛骨悚然。我不时地望望远处的天外河畔,一切静如死灰。那个工地用巨大的绿色篷布围挡着,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透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尤其是它上面的天空,飘着一条形状怪异的云彩。

这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似乎它真的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我暂时不想和她交谈下去了,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拉上窗帘便出来了。

湿羽的妈妈问,有什么新的突破吗?

我摇摇头,说可能要对她进行一次催眠。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做过催眠,但我接受过无数次的催眠,然而没人能催眠得了我,尽管我十分想被催眠。所以对于催眠的套路,我基本是清楚的,那些引导语大同小异,没什么出奇之处。有个女催眠师对我催眠了三个多小时,我没睡着,她竟然无聊得睡着了,最后她得出结论,我的催眠敏感度太低,或者说对催眠免疫,根本无法催眠。

我不确信能不能成功催眠湿羽,只是想趁机练练手,毕竟她是个孩子,难度应该不大。即使催眠不了,她也未必能意识到我催眠失败,这对于我的名声不会造成损坏。倘若侥幸催眠成功,或许就能挖出湿羽潜意识深处真正害怕的东西。更主要的是,我无形之中又获得了一项生存本领。

我总在想,湿羽的妈妈曾说湿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能让她恐惧的,绝不会只是个简单的梦而已,应该还有其他,梦只不过是个诱因罢了。我就很胆小,也常做噩梦,但噩梦绝不至于改变我的人生。

湿羽的情况,确实很特殊。

她坐过飞机吗?我问湿羽的妈妈。

坐过,她经常坐。

湿羽的妈妈说。

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我和她爸都要带她出去旅游一趟,一般都坐飞机。她并没有表现出对飞机特别钟爱还是恐惧,就像乘坐其他的交通工具一样。

她最近一次坐飞机是在什么时候?

本来计划今年暑假要出去旅游的,可是她爸杳无音讯,我哪有心情呢?就没去。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去年的寒假了。可那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她的反常只是从近期才开始的,应该和之前坐飞机没有关系。

我想想倒也是。

再说,湿羽的妈妈说,我们每次坐飞机都很顺利平安,正常起飞,安全着陆,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危险的情况,玩得也很开心。只是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湿羽似乎有些不满意,一路上总在报怨飞机太小了,司机技术差,总是颠簸。她说下次旅游一定要选个大飞机,三层的那种。

咦,你说是不是――

湿羽的妈妈忽然猜测,她今年没出去旅游,没坐上大飞机,心里不痛快,所以才会产生逆反心理?她本来以为今年能坐一次大飞机,结果没能如愿,因而耿耿于怀?

我摇摇头,绝不至于。

04

我终于要尝试一次我的催眠技术了。

就在湿羽的卧室里,拉上遮光的窗帘,屋里顿时黑了下来。我带来了专门的灯光,使得空间里充满着一种柔和得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高音质的CD机播放着恬淡的音乐。为了这次催眠的效果,我事先做足了功课。

我并没有事先告诉她我要催眠她,只是让她放松,和她漫不经心地聊天。

孩子对于外界的警戒总是很容易消除,她对于我的信任不知不觉地就建立了起来。

我有意放慢引导的速度,她的脸变得沉静下来,双眼缓缓地闭了起来,那张惨白的美丽的脸庞慢慢地透出一缕血色。

飞机!

她忽然喃喃地说,恐惧的神色再次出现在脸上。

还有呢?我轻声问。

飞机!飞机!一架超大的飞机,它正在坠落!湿羽的嘴角在抽搐着,浑身剧烈地抖动着,显然害怕到了极点,它坠落了,终于坠落了,坠落了……它一头插进河边的土里,整个机身悬空着——这和她之前描述的一样。

湿羽的脸上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你没去跟前看看吗?或许会有什么惊喜的发现。

去了。湿羽说,我现在就在这里。

她的脸上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又呈现出恐惧之色,这种恐惧比之前的更为强大,她拼命地摇着头,天黑了,有闪电,却没有雷声,静悄悄地下着雨,很小的雨,却好冷,好冷……她将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牙齿微微地挫动着,倒吸着凉气,我似乎都能体会到那种彻骨的寒冷,便把衣服紧束了起来。

飞机呢?那架飞机呢?我轻声问。

飞机不在了,它不知去了哪里。

天外河畔的房子全倒了,只剩下一片废墟浸泡在水中,还有好多的人,都披着雨衣,默不作声地在废墟当中寻找着。他们的雨衣都是黑色的,像夜一样黑,隐藏在夜色里,像一个个幽灵。

他们找到了什么?

啊,好多的尸体!湿羽忽然惊叫了起来,无数的尸体被人们从废墟下面拉了出来,扭曲着可怕的表情,还有的在无声地笑,是那种看不到一点快乐的笑。人们在笑,尸体也在笑,我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我,瞪着一双双大眼睛。人们把尸体抬到一辆货车上,横七竖八地堆积起来,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

湿羽伸出了指头,凭空点着,一边数着,每数一次,恐惧的语气就加重几分。

我数清了,整整八十具尸体!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是他们说只有八具,只有八具,八具,还说我眼花了。

他们是谁?

我不认识,就是那些抬尸体的人。

然后湿羽就瘫软了,整个身体没有一点力量,脸部的肌肉也都松弛了下来,没有一点红色,白得像一张刚从包装里抽出来的白纸,似乎倒不恐惧了,而是绝望。她的眼睛骤然睁了开来,但我确定她并没有看到我,应该仍在注视着遐想中的场景。

然后呢?那些人和尸体怎么样了?

她的目光僵滞地望着我,或说望着我背后的白色的墙壁,半晌无语。

忽然,她指着我的背后吼道,飞机!

飞机着火了,好大的火!

05

湿羽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飞机上,但是她醒了。

她大喘着气,似乎经过了一场长途跋涉,已累极了。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飞机!着了火的飞机!湿羽似乎仍沉浸在可怕的幻境当中,好像又不是飞机,只是着火了,是人着火了!货车上的尸体被扔进了火堆里,在火中跳舞狂欢,好恐怖……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忍心再逼迫她,就离开了房间。

之后一段时间,我隔三差五就要去湿羽家一趟,多次对她尝试催眠,可再没成功一次,尽管湿羽看上去很配合我。我的催眠术失灵了,或许上次只是歪打正着而已,这让我很是懊恼,信心大减。看来我只能是个心理患者,而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尽管许多合格的心理医生也未必懂得催眠。

我始终不明白,一个敢去坟地捉鬼的小女孩,到底遭遇了何等的恐惧,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的脆弱?我忽然想到她妈说过她爱玩各种招灵游戏,莫非她在玩这些游戏的时候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有可能,我想。

湿羽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她妈给她办了休学手续,她整天闷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而她妈每天要去上班,又要奔波各处寻找她爸,所以不能时刻陪她。这点让我很费解,湿羽对于某件事情已经恐惧到心理都不正常了,却敢一个人呆在家里。大概在她的意识里,家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尽管她总是噩梦缠身。

我找到她的同学了解情况。

她的同学说,我们玩过碟仙,玩过笔仙,玩过四角游戏,甚至玩过血腥玛丽,湿羽的胆大是有目共睹的。其他同学都怕得要死,唯独湿羽丝毫不在乎,还说要拆穿这些所谓招灵游戏的骗局。同学们劝她不要过分张扬,否则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但她不听。

为了证明湿羽胆大,同学们还举了一些例子。

比如某次,她们夜间路过福园墓地时,远远望见某个墓室里竟然亮着灯光,影影绰绰似乎有鬼影在晃动。同行的几个同学当时都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连呼叫的勇气都没有,可是湿羽愣是提了块板砖一个人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走了回来。

呸,一对狗男女在玩车震,哪有鬼?晦气!

仿佛在她的希望里,见到鬼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个同学忽然变了脸色,惊呼道,莫非她的百无禁忌真的招惹了鬼神吗?

我苦笑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问及湿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反常的,她的同桌说,具体是哪天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她来得很迟,晨读都结束了。当时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问她怎么了,她没正面回答我,表情很茫然,含糊地说了两个字就再不理我了。

她说了两个什么字?

说起来可笑,她说的是日语,而且是一句骂人话:八嘎!她虽然平时比较野,但是从不说粗话,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当时老师在教室,我就没细问。自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孤僻,敏感,古怪,忧郁,少言寡语,不愿与人交流。

八嘎?

我不禁疑惑,忽然脑际灵光一闪,不是八嘎,是八个!

八个——八具,八具尸体!

06

我想,这八具尸体必然是湿羽的病因所在。

而且,绝对不只是个梦,她肯定在现实中见到过这八具尸体。

我确信。

惟其如此,才能让一个无所畏惧的乐观女孩忽然之间变得不可理喻。

我又问,湿羽在变得反常之前,有什么可疑的行为或者言论吗?

同学们都摇头,说没什么呀,都挺正常,她每天总是嘻嘻哈哈的,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即使是被老师教训了也毫不在意。哪怕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讨,或者被全校大会点名批评,她也无所谓,稍微矜持一下,就又表现出她古灵精怪的一面。

然后,同学们又例举了她没心没肺的若干事例。

她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态度。

她的同桌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她悄悄地跟我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她说那次大雨淹死了八十个人。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猜的,但她的表情很笃定,我想应该不是猜的,估计是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

我心中一凛,赶忙拿出手机,搜索关于那场大雨的新闻。

终于,我找到了。

那是一篇充满正能量的新闻,题目是老掉牙的《大雨无情人有情》,主要报道了在那场大雨当中涌现出来的各种英雄人物的英勇壮举,以及相关部门的得力举措和周全部署,讲述了一个又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刻画了一个又一个生动丰满的人物形象,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结局当然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最后简要地说了下伤亡情况:天外河畔的低洼处有几间危房被洪水冲垮,因抢救难度大,造成八人死亡。目前,受灾群众及死难者家属均得到妥善安置。

八具尸体,原来在这里!

我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终于见到了光明一样,顿时兴奋了起来,湿羽的心理疾病,我能治好她!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如果仅仅是看了新闻,怎么可能对她的内心产生如此大的冲击呢?类似的新闻经常有,谁都会看到,有的人难免悲悯一番,有的人则干脆漠然置之,甚至有的人会一笑而过,除了当事者本人痛不欲生外,谁还会在乎这些呢?

另外,她说的八十个人又是指的什么?

还有那架超大的飞机,她最后说飞机着火了,好大的火,这又预示着什么?

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些疑问,恐怕只有湿羽本人才能回答我。

于是,我又对湿羽进行了一次催眠。

这次,为了达到更好的催眠效果,我改变了策略,我让她随着我一起念出引导词,以使她更专注。我陪她一起放松,一起深呼吸,一起冥想。她的声音开始胆怯,含糊不清,慢慢地就变得清亮,柔软,温暖,甚至带着点勾引和魅惑。

我发现她的引导词不完全跟着我念了,而是参杂着她自己的表达,仿佛是她正在催眠着我。我意识到了这点,但我迷恋她的声音和气息,不知不觉地就沦陷了。这种沦陷的感觉真好,让我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不想醒来。

是的,我没有催眠她,反而被她催眠了。

07

我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里是一个黄昏或者早晨,天空是寂静的红色,和湿羽当初的梦境相似,但我并不像她一样感到恐惧,反而觉得温馨。那种寂静带着一种惬意;那种红色,带着一点暧昧。我不恐惧,大概是因为湿羽就在我的身边,用她纤细的小手牵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潮湿和温热,像一股洪流般透入到我的体内和灵魂深处,让我意乱情迷。

我们散步在百花盛开的天外河畔,如一对情侣。

湿羽忽然指着前方喊道,你看,那里有架飞机!

可我并没有看到,便茫然地望着她。

你看不到吗?湿羽埋怨道,那么大的一架飞机,你竟然看不到?真是的!她有十六层楼那么高,一头插在土里,整个机身悬空着——唉,你看不到?它的整个表面是雪白的,中间贯穿着一条蓝色的腰线,多漂亮呀!你看它的机翼,像雄鹰展开的巨翅,你竟然看不到?

她张开双臂,模仿着雄鹰展翅的动作。

我眨了一下眼睛,果然就看到那架飞机了,它和湿羽描述的一样,它的巨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甚至比湿羽说的十六层楼还要高许多,简直就是一道连接天地的栈桥。我须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它高耸入云的尾翼。

湿羽拉着我走进了机舱。

奇怪,从外面看机身是倾斜竖立着,而到了里面,却是水平的,和平时乘座的飞机一样。我没考虑这个无聊的问题,跟着湿羽直接走进了驾驶舱。

按理说,机头插进了土里,驾驶舱里应该是看不到外面的,可这时却能看到外面是无边无际绿油油的草原。我同样没考虑这个无聊的问题,直接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湿羽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去哪里?我问。

去太空!湿羽说。

我于是发动了引擎,拧动方向舵,飞机便无声地,缓缓地起飞了。没有助跑,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操作程序,飞机直接升空。我们飞过一碧万顷的草原,飞过荒无人烟的沙漠,飞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飞过烟波浩渺的大海,最后飞向蓝天,飞向宇宙……

我又置身于经常出现在梦里的那个场景,各种无名的天体从机窗前飘过。我不必担心会撞到哪个天体,因为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无论我们怎么飞都撞不到。我们迎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太阳越来越大,及至整个宇宙都被燃烧的太阳铺满了。

忽然之间,飞机不见了,我们站在巨大无比的太阳前面

又忽然之间,我和湿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深情地接吻,激情地爱抚。

爱我吗?湿羽喃喃地问。

爱。我坚决地说。

那替我杀人可以吗?

可以。此时,她让我干什么我都会死心塌地地同意。

湿羽说了三个人的名字,我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对,记住他们就行了,其他的都统统忘掉!

湿羽最后说。

当你醒来以后,你就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当我对你说出我爱你时,你就立刻去杀了他们!不能犹豫!杀完之后,再把一切都忘掉,连我都忘掉,不许记得!等我再次对你说出我爱你时,你才能想起来一切。

08

我真的什么都忘记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湿羽站在我的面前,带着一抹无法形容的笑意。大概她是在笑话我吧,本来要催眠她,反而自己先睡着了。

她的脸色呈现出难得的红润和一丝羞涩,这让她看上去异样的美丽。

我呆呆地望着她,仿佛就在瞬间,我爱上了她。

她坐了下来,淡淡地说,你走吧!

我就站起来径直走了,没和她道别。

几天后,湿羽给我打电话,让我陪她去趟医院。我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

大夫告诉她,你怀孕了!

然后大夫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说,你还是个学生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说怀孕就怀孕,怀孕有那么好玩吗?太不自爱了!

湿羽低着头,此时此刻,她表现出了一个学生应有的矜持。

大夫又审视了我半天,教训说,你不小了吧,三十几了?她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干的这叫人事吗?骂你禽兽不如真是侮辱了禽,你都快能做她的爸爸了,你老婆知道吗?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你早干嘛去了?难道你要等着孩子生出来吗?前几天有个小女生,怀孕四个多月才过来引产,大出血,差点要了命!

我想解释,我没老婆。

又想解释,两个月前,我还不认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尽管她即使是在认识我之后怀的孕,我仍然无法确定孩子就是我的。怀孕的前提,首先是应该做点什么吧,我做过吗?我茫然,或许做过,但我全然忘记了。

但我没解释,顺从地在手术确认书上签了字。我只知道我爱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她说我是她的家属,尽管我不是她的家属,我也愿意承认;她说孩子是我的,尽管孩子不是我的,我同样愿意承认。

大夫问我,无痛吗?

我说无痛,尽管我不知道无痛与有痛到底区别在哪里。我只是不想让她再遭遇任何痛苦,如果可能的话,她的一切痛苦我都可以承受。

几个小时后,我扶着湿羽出了医院,把她送回了家。

在楼道里碰到了她妈,她问我们去哪了,我说湿羽想出去走走,我就带她去天外河边散了一会儿步。她妈很高兴,说这么多天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应该是有所好转了。

她妈要留我在家吃饭。在她妈做饭的时候,湿羽把我领进了她的卧室。她关上了卧室的门,过来拥抱了我,而且吻了我,随后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诡异,她说,四个人已经死了一个,还有三个,都交给你了。

我疑惑,不是只有三个吗?

旋即我明白了,另外一个,指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

然后她又吻了我一下,柔声说,我爱你!去吧!

我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这个指令让我的体内瞬间注入了莫名的仇恨和无穷的力量,它让我变得冷漠而疯狂,无知而无畏。

我就走了。

她妈追出来喊,吃完饭再走嘛,饭马上就好!

我没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09

不知过了多少天,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我把一切都忘记了,连湿羽都忘记了。但是当湿羽给我打电话时,我还是想起了她。她在电话里哭着,伴随着极其惊恐和绝望的尖叫,她让我快去救她。哭声让她的话语不能完整地表达,我没太听明白,挂了电话,就冲向了她的家。

她正站在卧室的窗前,身体几乎佝偻着,双手弯曲在脸的两侧,面向窗外,仍在哭喊着。

我刚想过去安慰她,却不由僵住了。

窗外的景象连我都觉得恐怖,天外河畔,和湿羽的梦境一模一样,倒插着一架超大的飞机,它足有十几层楼房那么高,雪白的机身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壮观。但它此时不能给我任何的美感,反而给我一种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和恐惧感。

接着传来了连续的炸裂声。

湿羽吓得蹲在地上,这时她看到了我,站起来扑向我的怀抱,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整个人像一团酥软的棉花。我安慰她,那只是放礼花,不是飞机爆炸,它不是架飞机,只是一座外形和飞机一模一样的大楼而已。

是的,它只是座大楼。

就是那个先前被绿篷布围起来的工地,此时全部拆开了,显然已竣工。下面的广场上站着好多人,有戴着安全帽的施工人员,有穿着西装革履的领导人物,有腰缠着红绸带排成方阵的腰鼓队和舞狮团,大家似乎都很兴奋。虽然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我仍能依稀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广场的正中摆着八门礼炮,此时正在朝天发射着礼花。

每一声礼炮的炸裂,湿羽的身体就要剧烈地抖一下。她的双手从我解开的外衣下面伸到后面,不停地掐着我的背,似乎掐出了血,我感到一股温热的细流顺着皮肤往下淌。

终于,礼炮停止了,湿羽才略微恢复了一些平静。

这时,腰鼓队和舞狮团开始表演,喜庆的节奏冲淡了一些诡异的气氛。

湿羽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离开我的怀抱,转身望向窗外,痴痴地,幽幽地,那种忧郁的眼神让人心疼。不知不觉间,我预感到我的命运已和她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这让我忽然有种强大的责任感,又觉得自己很庆幸,内心里涌过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流。

我意识到,我真的爱上了她,尽管她曾怀过别人的孩子。

这不能成为她的污点,反而成为了她的内涵。

我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单纯的女孩让人喜欢,有故事的女孩更能让人发自内心地去爱。每个故事都充满着神秘的诱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索,想去挖掘,想去感知故事背后的灵魂。

至少,我是如此认为。

10

那段时间,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电视、电台、报纸、网络,纷纷都在报道着那座像飞机一样的大楼,编排着各种各样的精美故事,它的一切都成为媒体人挖掘的素材。人们在茶余饭后总会不约而同地把话题集中到那座大楼上面来,它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它成了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

有网友质疑,为什么要把飞机倒过来建造?像坠机似的,多不吉利!

有知情者立刻回应,飞机之所以倒过来建造,是因为它一头扎进天外河里。天外河不是普通的河,是天外的河,像征着广阔的蓝天和广袤的宇宙,有着一飞冲天的深刻寓意;另外,飞机代表着世界各地的来客,他们就像这架飞机一样,深深地扎根在这片神奇的土壤里,为本地的建设添砖加瓦。如果造成一架正常姿态的飞机,反倒显得俗气了。

我不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湿羽的那个梦。

她在很早以前就梦到一架超大的飞机坠落在天外河畔,而且坠落的姿势与这座大楼的形状竟然不谋而合,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要么,她以前见到过;要么,就是她具有某种神秘的异能,比如未卜先知。

而她又为什么无端地对这些恐惧呢?

这些都是迷。

我要揭开这些迷底。

但是我没有机会了。

我被警察抓捕了,他们说我杀了人,而且杀了三个人。我又像是得到某种不可抵抗的指令一样,如实供述了杀人的详细过程。他们问我为什么要杀人,我说不为什么,只是认为他们该死,至于他们为什么该死,我并不清楚。

但我最后被释放了,因为我被签定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免于刑事追责。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但我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很荒唐是吧,但却是事实。我甚至愿意承担刑事责任,而不愿意背个精神病患者的名声,然而事实不容我质疑。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而且患病多年,已病入膏盲。我的病历和心理咨询师的等级证书放在同一个抽屉里,只是被我遗忘了,被所有的人遗忘了。

后来,湿羽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

我没有骗你,湿羽说,我真的做过那样的梦。

不过不是我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爸爸之前说过。爸爸是个高级工程师,就是他所供职的那家公司造的那架飞机。他说过了,我有了一定的印象,于是在梦里就变得鲜明起来。他只告诉过我,没告诉妈妈,说是公司为了营造那架飞机横空出世的效应,就不让他们往外说,还和他们签了保密协议,查实是谁泄密,是要被辞退的。

所以,这一切并非全是我利用你,我的精神大概也早已不正常了。

11

下大雨的那天夜里,爸爸没回来,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给他打电话,开始不接,后来就无法接通了。夜里的雨其实很小了,不可能把爸爸困住,即使有什么事拖住了回不来,他起码应该往家里打个电话,所以我猜测他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妈妈出去找爸爸,后来就住在了大姨家里,没回来。

在等爸爸的途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做了那个飞机坠落的噩梦。

我醒来后,仍是心有余悸,下床望向窗外,看到天外河畔闪着一些灯光。

我心想,是不是爸爸在那里呢?

我就悄悄地出去了,冒着小雨跑到天外河畔,在一个低洼处看到许多人,那里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人们从废墟下面翻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都堆积在货车上。我站在黑暗里数了一遍,整整八十具尸体。

这时,有人发现了我,我吓得赶紧逃跑了。

但我没跑远,藏在不远处的花丛中继续监视着他们。

最后,他们开着货车绕到了天外河南岸的丘陵上,点起一团火,大概是浇了汽油,雨天里竟然烧得很旺。

我没有跟去,但我确信他们是在烧人,因为我看到他们把一具具尸体抬下货车,扔进火堆里。我能看到那些尸体因为受了热而痉挛,蓦然跳起,又蓦然跌倒,有时蹦起老高,有时拧成一团,像是在火中跳舞一样,恐怖极了。

我不敢再看,就回家了。

以前爸爸说过,他们公司拆迁那里的民房时,因为补偿款的问题不能达成统一协议,就一直拖着。那片民房不是他们施工的核心区域,所以没再争取,而是采取了其他策略,把附近的土地都挖空了。

爸爸说,那些房子很危险,只要遇上地震,肯定全得倒。

地震没来,大雨来了。

我看到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跟我的同桌说了,慢慢地就传开了,不过大家并不在意,谁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却成了我的灾难。

有天晚上,我从辅导班往家里走的路上,被三个男人绑架了。

对,就是你杀的那三个男人。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他们……他们轮奸了我!

他们说,那场大雨中只死了八个人,不是八十个!如果我再乱说,他们就会杀了我,还要杀了我的爸爸妈妈以及所有的亲人。

自那以后,我就有点神志不清,忘记了好多事情,只有在梦里才会隐约出现。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12

至于催眠,我很早就会了,我从小就爱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的声音好听,所以催眠的效果极其好。我的同学多数都能被我催眠,他们说,我可以当世界一流的催眠大师了。

其实那次对你的催眠,我是临时起意,当真的把你催眠了,我才忽然想到要借用你去杀那三个男人。他们的名字和住址我都打听清楚了,但是我不愿意报警,报警只是让他们坐牢,不足以消除我的仇恨,我要让他们死!

于是,我就利用了你。

湿羽说到这里,歉疚地低下了头。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催眠效果那么强大,那些指令居然一直藏在你的潜意识里,在你清醒以后还会去杀人,而且忘记了一切。我觉得对不起你,又很感激你,你是个好人,只有好人才会得那种病。坏人连良知都没了,怎么会精神分裂?

这么多天与你的相处,我其实挺依赖你的,我,我……其实真的喜欢上了你!尤其是你带我去医院打胎,面对着大夫的诘难,你一句都不解释。我知道,这是我的催眠残留在你的潜意识里发挥着作用,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你内心的善良。

所以,湿羽抿抿嘴,我爱你!

听到这三个字,我仿佛又得到了某种指令,把一切失去的记忆瞬间找了回来。我想起来了,想起那个美丽的幻境,想起我驾驶着飞机带着湿羽翱翔在宇宙,想起我们在太阳的前面深情地接吻,想起她给我的指令让我杀掉那三个坏蛋。

大概我当时就想让你找回记忆吧,湿羽继续说,所以我留了第二道指令,就是当我再次对你说出我爱你时,你就会想起一切。我没想到,这一切都能按照我的设计按部就班地发生。我原本不必说这句我爱你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你应该明白这一切。

湿羽幽怨地望着我,目光中闪烁着一抹柔情。

或许,她说,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所以,我现在郑重地再说一遍,我爱你!

这不再是指令,而是她发自内心地表达,我的心不由颤动了一下。

我现在正常了,从得知那三个坏蛋被杀的时候起,我就正常了,像从前一样正常,像从前一样无所畏惧。我不知道你早已患有了那种病,可是我不在乎,我一切都不在乎。

湿羽坚定地说。

我现在去上学,你等我,好吗?

我茫然地望着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她靠近了我,然后拥抱我,然后吻我,然后解着我的衣扣。

我给你,现在就给你,只要你不嫌弃。

我阻止了她,说,既然你让我等你,我就等你,多长时间我都愿意等。你还是个孩子,我等你长大,等你成熟,等你觉得自己确实爱我的时候。

湿羽痛哭失声,紧紧地抱着我。

尾声

十年后,从国外留学归来的湿羽开了一家心理诊所。

我是她的第一个病人。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学心理学?

她说,只为了治好你的病。

后记

我是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记住,这是真的!

所以以上的故事,或许只是我在精神病发作时的胡言乱语,不必当真,能让你笑是我所愿;若让你哭,实在抱歉!

但愿一切罪恶,都留在昨天。

这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的最后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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