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还敢出去赌么,但凡有点钱全给你败光了!”顾远卿嘴里哼着小曲在纳鞋垫,对外边二嫂的指桑骂槐全当听不见,收针时略微张开樱桃小嘴狠厉的用小虎牙把线咬断,昏暗的房间里,她身边始终漾着不明不暗的光纹,那是她身上的广袖罗衫上丝丝金线闪出来的光。
“妈,你看好不好看。”她边说边笑着把绣好的鞋垫往顾老太太脸前一杵,顾老太太正支着耳朵听她二儿媳妇骂人,没提防顾远卿这一下子,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带着正在边上给老太太量尺寸的小裁缝也吓了一跳。顾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顾远卿嗤笑一声走开了,走路时,编起的长发在纤细的腰间飘来荡去,慢悠悠的背影引人无限遐思,这还只是她不经意间泄出来的一丝风韵而已。
外边的骂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不时地还夹杂着些许的嚎哭,不知名的京腔从她嘴角溢出来,整个人变的格格不入,她走到桌子边上,正把一些细碎的线头扫进手里准备扔掉,这边木格子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外面客厅电灯的白光便也急不可耐的闯了进来,顾远卿手指颤了一下,只顿了一秒就继续哼着小曲,像是看不见这些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不一样了,她身上的金线在灯光的照射下都黯然失色了。
“妈,你给评评理啊,家里都过成这样了,还有人闲在家里就会饭来张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甚至一度要坐到地上去,顾远卿看着好笑,攥好了手里一堆线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二嫂,这骂着骂着怎的骂到自己头上了。”她声音不大,但却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虽说我死了丈夫回家来,可是带了不少钱回来的,哪点亏待你了?这一天天的指桑骂槐可是都骂到自己身上去了,这算什么事?”
于悦正坐地上哭着,听了这话不禁脸上有点红,却也直着脖子说:“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当家你是不知道,你那点钱哪够养我们这一家子,趁年轻还是赶紧找个人家嫁了的好。”顾远卿看都不看她,“你指望着我嫁走?寻思着再把我卖给谁,好给你一家子铺路?我告诉你,你打错了主意!”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颤抖,她眼风瞟过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裁缝,几步上去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疾声厉色的说:“你看好了,我嫁他,我嫁给他都不能够让你得一点好处!”
小裁缝慌不迭的要挣开,不料她捏的更紧了些,用的是那只攥了一堆线头的手,线头扑簌簌往下落,像顾远卿这阵子隐忍的好脾气,落得满地都是,顾老太太在一边气的直顺气,顾远庭听着不对劲,赶快进来把自己媳妇拉出去,于悦这边反应过来,嘴里喊着:“不嫌害臊!我看你就是还想着沈家五少爷呢,想着吧,就你这克夫的命看谁敢要你。”
顾远卿气的直发抖,倒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沈家五少爷是谁,丢开小裁缝的手就离了屋子,小裁缝腕子上沾了不少线头,想是被捏的太紧了,也兴许是被顾远卿手心里的汗黏上的。
顾远卿爬上楼去,客厅里的一点灯光照不到楼上来,她蜷在楼梯拐弯的阴影里,一抬眼,一个金闪闪的福字就在脸前,微光里那字周围被团花簇拥着,在暗影下像漂浮在眼前一样,看着喜气洋洋的,她看不下去,心下一阵莫名的恐惧,颤抖着撕烂了贴在墙上的那张纸,抹了一把泪上楼去了,到了自己屋子里才虚脱般的瘫在地上。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端详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头到脚一处不落,她长了一张嫩豆腐般的鹅蛋脸,虽说早就褪去了稚嫩,倒也不显老,眼睛长而媚,偏偏还是双眼皮,天生的眼角恨不能挑入鬓角里去,笑起来简直勾人,小巧的鼻尖微微翘起,鼻翼略宽些,但放在樱桃小嘴上边就显得和谐起来,她这才有了些笑意,娇滴滴的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