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文蕊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一声惨叫,通红的火喷涌而来,她傻愣愣地望着火舌吞噬了前面的人,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二十多年了,这一幕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离她远去,不再每夜进入梦境,近期却又来向她报到了。
灾难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悔恨一次又一次啃噬她的心。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向科长请缨,科长是不会让刚休完产假的她去监护高压操作的。在她这个技术员的眼皮底下,正值班员安平将开关柜门打开,将身体探进去观察柜内设备,这都是严重违反操作规程的,如果她及时制止,接下来的一切就可以避免,可是她没有,反而越过副值班员,更靠近地去观察柜内的设备……
但归根结底,主要责任人还是操作者安平。可如果他不是刚接了来自家里的电话,带着重重的心事走向作业现场,具有十年操作经验的他,断然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个家里的电话,就是她——刚才遇到的女人打来的。像以往一样,文蕊的回忆又到了这最后的一环。安平已失去了生命,文蕊只能在记忆里找到她这个替代,并把她作为灾难的源头。
文蕊望着镜子,里面的女人眼里正喷射着怒火。她摇了摇头,镜中的女人也朝她摇着头。她闭上眼。自己这是怎么啦?如此怨气深深。哎,那个女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出事后的一周后,当文蕊又一次醒过来时,一睁眼,面前的景象又一次把她拉回到惨痛的现实:挂得高高的吊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头柜……此刻,比往常还多了一张苍白的脸。“你醒啦?”面前的女人怯生生地问,她头发有些凌乱,双目红肿,但皮肤又细又白。
“你是谁?”文蕊声音微弱。她的脸上缠满绷带,说话很不得劲。
“我是安平家里的。”女人声音颤抖着,眼圈红了。
“……你来干什么?”文蕊警觉地问。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那口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女人有些慌张,继而带了讨好的语气,“这是我带来的水果,我给你扒个香蕉吧?”
一听她没有提什么要求,文蕊放下心来,想起自己受的伤,一股怒火从心内往上翻涌:“吃什么,我的嘴连张开都费力!”她试图撑着坐起来,但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传来,她不禁发出“咝咝”的声音。
随着她痛苦的呻吟,那女人的脸上现出着急的神色,好像她身上也疼似的,她张开胳膊,想去扶却又不敢,动作一时定格。
“你又来干什么,出去!”一声怒喝打破了病房短暂的宁静。文蕊的爱人陈世新来了。
“好,好,我这就走。”女人忙不迭地答应着。经过高大的陈世新,她的身形显得更为瘦小。
文蕊的眼光从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上收回来,转到爱人的脸上,她一如以前,眼里带着娇嗔。接触到的,却是陈世新闪烁不定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