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二十回 暖絮儿归神沈家村 沈葆真义释葛沸儿

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二十回 暖絮儿归神沈家村 沈葆真义释葛沸儿

富户人家或沈氏亲族,对沈福的说法一点就透,心照不宣。大方写了名字,有的直接封了银子。

沈福见火候说了机关:“全村有童女的人家,共四十五户,把名字做成竹签,上面粘着一个纸环,打开来,四十四个都是空白,只有一个写着个“聘””字,便是那一户的童女出嫁河伯。抽签之前,我再有安排。”

这番游说,难易不同。有家长不肯的,就抬出来先头大户的态度来压,把亮闪闪的银子晃到脸上:“人家闺女如花似玉,堪称千金,为全村老小,都肯献出。你生养的那个,就是送到门上,河伯尚且不要哩。再敢多说,让地保先把你锁了去!”

见对方犹疑,又软下来:“左右是个女童,不能传你香火,迟早出门,或嫁或卖,那有这等好价钱?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趁家长含混点个头,在投名状上指点着找到名字,因不识字,画个圈做押。

有父母双亲胆小,含泪画押,一家三口哭成一团,说是女儿出嫁时候,不敢跟去河边看。也有女孩父亲愿意,母亲不愿,当面厮并起来的。还有一家男人,恨不得抽中自己女儿,给沈福作揖,说是干脆点了自家女儿算了,何用抽签?沈福骂道:“这是河神的旨意,不是儿戏,再敢胡说,把你一起丢进何去做仆人。”

到了夏家,大郎接着,听说明来意,答道:“尊管有所不知,我家小妹已经和秦家后生立有婚约半年余,恐难侍奉神灵。”沈福皮笑肉不笑,说:“民间的婚书不算数,只要没有过门的,人拗不过神去,如果河神真的相中了你家,那可是你家的造化。实不相瞒,四十五户人家,十几岁的年纪,订了婚约没过门的,何止七八户。”

说罢打开投名状,笔一丢,指着道:“你家可是最后一户……”

几句话说得大郎无可奈何,有心把妻子搬出来抵挡,因不在身边,只能软软地画了个圈。

晚上和大嫂说了,大嫂却宽怀:“四十个里面挑一个,怎地就落到了我家。按理,暖絮儿几乎救了全村,要是天意还落到她身上,可真真说不得了。”

沈福只用了几天,完成了四十五个画押的投名状,募资了一百两银子彩礼,向沈弘勋复命。沈员外点头:“果然利索,不用官府出面。”说完又道:“你去账房支一百两,添进去,一共做二百两。”

“员外作甚添钱进去?”

“这是以我为首的,家里没有童女的人家,应担的那份。”

“小的明白了。还是员外虑事周全。”

“等事情停当,我和你去见知县。”

次日,沈员外带着管家,傍晚到了知县府邸,把事情前后一讲,涂知县大喜。沈员外又略沉吟下,提到知县不需出面,但需有厢兵弹压场面。涂知县当下允了,与杨牧远商议,拨二十个厢兵,一个头领听命。

回村找了李阴阳,算了日期,定在淳熙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银瓶掣签,卅日出嫁。

二十七日这天,沈福马不停蹄,跑了一遍各家,告知次日安排,对纳了银两的富户和亲支近派,每家留下了一根空白的竹签,和次日抽的一模一样,藏在袖里备用。又透露说写字的签里面灌银,用手一掂便知轻重。

二十八日傍晚,投名状上的四十五户人家,到了打谷场开阔地。只见二十个厢兵围了个圈子在外,内中支起神坛,一个冯夷塑像,骑着大鼋。李阴阳披头散发,赤脚进香,领着村里的头面人物,以沈弘勋居首,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忽而转身,说道一声:“河伯有旨意了!”

抱起一个手臂粗的凸肚子银瓶,晃动一阵竹签,交错摩擦,瑟瑟作响。然后抱起来,咚地往地上一顿,席地念咒。

沈福招手各家抽签,有人当先冲来,拿起一个又放下再挑,有的颤巍巍拿一个,躲到一边不敢看,还有打算交换来的。夏家大郎一直迟疑,眼看剩下稀稀拉拉只有几根了,硬着头皮凑上前,闭眼拿了,只觉入手沉重。

抽了签的人,摊开裹的白纸条,到李阴阳面前过目。一个个都是无字,到了夏大郎这里,却是个“聘”。夏大郎不识字,正莫名其妙。李阴阳见了这个签,如获至宝,瞪大眼睛,一把攥住夏大郎手腕,拖到河伯塑像面前,一齐跪下,口里又念。

刚站起来,一匹红锦不由分说挂在了夏大郎脖项,李阴阳深深一躬,口称“恭喜。河伯选中了你家童女。”夏大郎如雷轰顶,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沈福托着一个红绸盘子走来,掀开,是二百两雪花纹银,一封一封细丝锭子。李阴阳道:“这是河伯娶妻的彩礼二百两,请跪接。”

夏大郎眼睛也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半晌不动。沈福笑道:“你看他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惊呆住了。”

夏大郎如一个提线木偶,被人领着跪下,接了银子。又被二十个厢兵跟着,回了家。

天黑漆漆的,进了院子,进屋看见大嫂,夏大郎才回过了神,嘘一口气带着哭腔。大嫂看见丈夫失魂落魄,脖子上披红挂彩,就知道事情有异。

“竟然抽中了吗?”

“都是我的过失,把三妹害了……”

“天哪!天哪,竟然,果真……”大嫂也呆坐了下来。

半晌,回过神来说:“这件事情前后,我们并未对小姑说知。你进院子时候,她可曾看见了?”

“我心全乱,并不知晓。”

大嫂起身出屋子,装作来关院门,看见二十个厢兵,已经持枪把院子围了,明里是护宅,其实防着他们逃走。暖絮儿的房间早就熄了灯,约莫未曾见。

大嫂回了屋,叹一口气出来。

“你倒是想个什么办法救救三妹呀。”大哥问道。

“刀架脖项,你一个男子汉都没有法子,我一个妇道,如之奈何。只可怜了小姑。”

大郎神惶惶,把二郎、弟妹也从间壁拽过来,四人哀声一片,也是无计可施。

二郎道:“躲是躲不掉了,只有个主意,能让三妹不要惊惶。”

“甚么主意?”

二郎低头附耳,几人点点头,“虽然于事无补,也可让她心中好受些。”

二十九日,大嫂笑容可掬,一大早就对暖絮儿说道:“小姑大喜了,大喜了!你盼星星盼月亮的秦生明天就要回来了。”

暖絮儿对秦生,何曾有半分遗忘,每日里在房中睹物思人,魂兮梦兮,念兹在兹。怕她心焦,平日里哥嫂并不提他名字,不想今天一早就说道,听见秦生二字,暖絮儿娇躯躯一顿,面容呆滞,默默躺下泪来。

大嫂不知为何也笑中带泪,说道:“小姑你好欢喜,都流泪了。”说罢却转身用围裙擦眼。二嫂见状接过来,又说:“秦生高中了大官,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彩礼一下子就给了二百两银子呢。”说罢指着正堂里的花红彩礼,细丝锭子。

暖絮儿慢慢转头看见,确实不是寻常物事的样子,信了七八分,方才醒转过来。抱住两位嫂嫂,无言呐喊,泪如雨下。良久,大嫂揩了眼泪,把暖絮儿扶正,说道:“小姑莫哭,明日就要乘着花轿过门,见新郎官。怎能把眼睛哭出了春桃。”

二嫂道:“时间不多,还是连忙归拢东西,试试嫁衣才好。”三个女流一齐进了柴房,帮衬暖絮儿。

原来暖絮儿与秦生定亲后,没有绣工时候,把凭生最好的女红全施展出来,给自己做了嫁衣,秦生的两套衣服,还偷偷的一份婴儿襁褓,虎头小帽。被嫂嫂翻了出来,娇羞不已。

大嫂怕自己失态,一直念念叨叨些过门的家长里短,还说是过门后,就是大户人家,再不是过去贫女时候的生活,秦生威势如何,派了土兵在门口保护娘家。只因现在是官身,倒不如过去方便来家,已经准备了新房,只等明天一早上轿子过门便能见面了。

暖絮儿大喜之下,不思破绽,双颊晕红,手里忙个不停。

五月卅日,吹鼓手唤醒了夏家人,李阴阳为首指挥着,把大红喜字贴门,爆竹齐鸣。两位嫂嫂清晨忍着眼泪给暖絮儿做嫁娘的开脸红妆。

挽起长发,露出面颊,先用细粉搽面,取三簇红线,两手各拉一头,再用牙齿咬住,扯开合拢不停,把面上少女柔毛轻轻绞掉。

夏家三姑娘,用齐云峰上采来黛石描眉,细青石研开蔻丹花初蕊,敷在指甲上,头上青丝结成双发髻,插一只金凤钗,大红嫁衣衬托苗细身材。

最后顶着盖头,扶着颤巍巍出来上了花轿。

两对哥嫂抱着孩子,驻足站在门里望,见轿夫起轿,鼓乐又起,一个厢兵在轿子外面,把出一条细铁链,把轿厢锁了。怀中孩儿望着,突然哭闹起来,引得大人一起大放悲声,被喧天的鼓乐掩盖。

一队接亲人等,长长一串,除了开头的李阴阳和吹鼓手,面上都没半分喜色。一行人顶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到了青弋江边高处的河滩上。

全村老少都聚集在这,几百号人,密密层层围拢着。为了敬神,没有人打伞,穿蓑衣,都在雨里。河滩高处上,临水搭起一座高台,一丈来高,写着三个大字“送亲台”。见轿夫抬轿子来到眼前,众人分开一条路径,通向台下。

大雨已是滂沱之势,轿夫奋力扛着往上爬,到了顶,红轿子停在送亲台上,在乌云霹雳下摇摇欲坠,每个村民的心都绷到最紧。

突然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是一个疯婆子用邸枭一样的嗓音,高声咒骂,风雨声压迫不住。众人回看,一个肥胖老妇,形如乞丐,势如疯虎,闯将进来。用长长的黑指甲,点在村民脸上,不论是贫民还是富户,官户还是民户,排头骂来: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死不绝的,我老婆子整天在坟地里睡,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竟比你们这群没有心肝的人还都旺气些。你们当初求人家看病,脸都埋进泥里了,人家拼命把你们救活。这会子把人家用完了,就用人家的命来换平安,几百个行尸走肉一齐装神弄鬼……”

这疯婆子便是献婆婆了,她还待要骂,不防被沈福使个眼色给厢兵,从身后一条铁链勒了脖子,拖出人群,用鞭抽打。

空中一个霹雳,响彻云霄,黑漆漆的天幕撕开了明亮的口子。青弋江暴起一个浪头,作为回应,冲撞在送亲台的支柱上,险些打翻。

“河神显灵了!”台下的李阴阳声嘶力竭,一只裸臂戟指向天,在雷电中闪得发白,所有人都跪下了。

轿夫唯恐台子要塌,七手八脚把轿子推落下去,一团火红,跌进浑浊的江水中,瞬间吞没。

众人跪在那里,忘了起来。

须臾雨停,一缕久违的阳光射下,淡淡彩虹挂出。青弋江开始慢慢退水了。送亲的村民万马齐喑,面无喜色,缄默着起身散去,好像这一天长的没有尽头。

……

这一日,临安的沈葆真和如莺品茶,本来弹着一只阮,正融洽时候,窗外平日里打响一个奔雷。猝不及防,中阮断了一根弦,沈葆真手里茶也撒了出来。望看天边,西南方一只白鹤贯日而过。

沈葆真皱眉分神,若有所思。一扭头,看如莺依然把这阮,端坐等待,喟然一笑,有些不自然。

“公子在想家吗?”

“没有……嗯,好像有一点挂念……”

“思乡乃人之常情,公子何必羞赧。在如莺面前,您大可自然些。我也想家乡,却不知自己生身何处呢。”

如莺满上茶,递给沈葆真,自己也吃一盏。沈葆真道:“这些天来,承蒙小娘子陪伴,传授些音律茶道,如此雅情。”

“人有悲欢离合,音有宫商角羽,动人者,情也,非乐也。再说那茶道,其实也有矫揉造作,俗不可耐的。”

“哦,此话怎讲?”

“这茶道,把茶、水、火、器,都讲究到了极处。说是富贵人家的享用,不也俗到了极处吗?人若要真逍遥,何必这些规矩套子。”

“嗯,有理。”

“再说,那茶饼叫做圆月,隐喻圆满,那茶磨唤作时来运转,意图遂心,岂不是满满的世俗利害吗?与清雅何干。我伺候养父的宾朋可谓不少,达官贵人道貌岸然,有几个像公子这般,饮茶时候心无旁骛,正心诚意呢。谁不是借机双敲而有所图。就连养父他也……”

“蓝叔父如何?”

“没什么,水烧完了,奴退下了,公子自便。”如莺自觉多言,端着茶具去了。

正蓝池来接,走个对脸。请了安,又相邀上街。沈葆真倦了本不想去,蓝池道今天有个十分好景致,不容错过,便打起精神走了。

出门走了良久,到了一处街心。往常通顺的道路,被围了起来,中间一队皂吏,把着一条铁链,上面栓了十数个妇女。皂吏头目把妇女拉过来一个,从铁链上解下,手却仍绑着。

妇女头发被硬撩起,露出尘土面容,木然的脸,对着看热闹的众人,被推转一圈。

“这个女奴,起价八十贯。都看清了。”

“我出一百贯。”

“一百二十贯。”

“一百三十贯。”

……

沈葆真不解,问蓝池。蓝池说:“公子,这就是官办的人市,我朝天子恩典犯罪的官员,甚少极刑士大夫,可是活罪难饶,把家中女眷男童都要卖了为奴,或是奴婢小厮,或是优伶娼妓,收钱入缴国库。这些人的命,就全交到买主手里了。”

话音刚落,那货卖的妇女一百三十贯成交了,当面交割了官文,那买主也不松绑,就牵着绳子,立在那里再买。半个时辰,又买了两个年小的,一起拉着走了,路上不断有人贺喜。

围观的人少了些,发现边角地上跪着一个黑袍的官儿,带枷披发,那团头铁叶子鱼鳞枷,足有三十斤,铁链沉重,缀得头颅抢地,抬不动脖子。

皂吏说道:“葛大人,朝廷的恩典你都看见了,家里亲人并没有受委屈的。临行前,您就放心吧。”

黑袍流放的罪犯,身体颤一颤,地上水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眼看还有最后一个年幼的女孩子,约十几岁,被牵出来,撩起头发时候,不像别的妇女木然,强扭着躲避看客们目光和馋涎,两行清泪刷过,泛出细瓷样雪色肌肤。

“哟呵,真没看出来,这小娘子个头不大,味道可真浓郁。”

“吴老三,少要多言,你已经没钱了,只好过干瘾。这个小娘子,我要定了,我出二百贯。”

“我出二百三十贯。”

“我出二百八十贯。”

……

“我出,四百贯!”

话音一出,鸦雀无声,看见一个瘦弱公子,鸡爪子般手腕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捏着个喷香折扇,打开是一副唐春宫,写着两行艳词。

皂吏见了施礼,低头抱拳道:“原来是郑衙内,您出的价最高,人是您的了。”

这衙内嗯了一声,把缰绳交给帮闲,用扇子拍拍皂吏恭敬的手腕,也没还礼,回头喊道:“人既是我买了,现在任我处置。你们这些没买到的,是不是想看个新鲜啊。”

跟随者一帮浮浪浮浪子弟叫好答应着。

“给我拎桶水来。”

临安房屋密集,常备灭火水缸,取一只桶满了水,郑衙内把折扇插进衣领,把水冲着少女,兜头盖脸泼了个满身。女孩双手被缚,怎能躲避,惨叫一声,头发被冲散,遍体皆湿。

“嗯,这回洗出些模样了,我再洗洗来验货。”

说罢又是一桶,冲得女孩领口豁开,衣服湿透贴身,上身隐约可见,狼狈不堪。

旁边地上跪着的黑袍罪犯,用尽全力抬起头,看见了女孩惨状,怒吼道:“郑乔,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是当今万岁还给我留着一些体面,你家设计陷害我到这步田地,还不罢休,又怎敢光天化日,如此不堪!”

那郑衙内顺势多转了半圈,把本来要泼女孩的第三捅水,泼到了黑袍罪犯身上,喝道:“痛打落水狗!”惹得看客一阵哄笑。

正得意时候,背后冲出一个小孩,清脆童音喊道:“仇人休伤我爹爹。”把那衙内连人带桶推了一个马趴,头上帽翅滚落尘埃,额头擦破,挣扎不起。众人惊呆时候,这小孩跑到少女身边,口称姐姐,就解绳索。这时候跑来两个肥胖皂吏,气喘吁吁,来抓小孩。

这孩子左盘右旋,右盘左旋,奋力不肯就范。黑袍犯人揪心喊道:“沸儿,你自去吧。不要救你姐姐了。”

“爹爹,姐姐若是落到郑家,难逃折磨,我就要把她救下来一起走。”

怎奈身小力单,不防被胖大皂吏背后抱住举起,双脚离地,挣扎不脱。

郑衙内手提马鞭奔来,面色可怖,劈头就是一鞭,打的小孩左眉毛到嘴角,一条赤色鞭痕。沸儿倔强不屈,哼也不哼,一口唾液喷到郑乔脸上。郑乔怒极,奋力再打,不防手腕被攥着了。

回头看,一个年少的白袍文士,面色凝重,把他手里马鞭夺下。

郑乔见这个公子也不是等闲人物,不敢动粗,先问道:“你是何人,怎敢拦我惩治罪犯。”

“既是罪犯,国家自有法度,你怎能当街辱人,滥用私刑。”

“你是何方神圣,有什么官职,敢报名字吗?”

“我是宁国府宣城沈家村人氏,沈葆真的便是,不是官身,只是今科秀才。”

郑乔狂笑:“我当是玉帝身边的侍读,天师府里的童子,连个举子都不是,还敢搬拦我的事。既然露出来了,我就成全你,也先吃我一鞭。”

鞭字未出口,劲风已扑奔面门。

沈葆真和老者练气习武多年,虽然没有什么惊奇招数,早已反应过人,上身闪躲,左脚顺势趟出,把郑衙内的脚一撩,竟是腾空平身,又啪嗒一声拍在地上。他赖在地上,口里不服,各种恶毒言语唾骂喊将出来,不堪入耳。

沈葆真也动怒,抄起马鞭,冲着郑衙内双腿,打了几下。

沈葆真不知郑衙内底细,旁边蓝池早就心惊肉跳,见了空挡赶紧奔来劝解。沈葆真恨郑乔跋扈,本待再打,蓝池耳语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郑家权势滔天,你若再打,事情就要不可收拾了。”

“你放心,我已经报了名字,不会连累你家主人。”

“若是我家主人知道是我带您到这里,我的腿就要被打断了。看在这些天我服侍您,还望高抬贵手吧。”

沈葆真道:“把我的银子取来。” 一会,一大包银子递上来,沈葆真取出一百五十两包了,丢在郑乔面前。

“这个女孩子你花钱四百贯买了,折银一百两,我给你一百五十两,买下这个女孩,并你一匹坐骑。”之后,不由分说,把女孩带过身边,解了绑绳,脱大氅包在肩头。又走到抱持沸儿的皂吏面前道:“这个男孩也是货卖为奴的吗?”

“正,正是。地,滴,底价五十贯。”皂吏见沈葆真敢鞭挞郑衙内,早就慑服,口里讷讷。

沈葆真对围观人群扫一眼,说道:“我出一百贯,折银二十五两。”

没人敢竞价,男童归沈葆真所有。

皂吏收银子把绑绳递交,口里还道:“公子小心,这个小奴才十分嚣张,又会逃跑,又会绕弯子骂人。”

沈葆真没理会,带着一对姐弟,到了黑袍犯人面前。父子三人一起痛哭。

犯人道:“萍水相逢,沈公子义薄云天,保全我家骨血不落仇人之手,大恩永世不忘,我葛青书若能保全残生,定登门拜谢,若是性命不保,来世必效衔环背鞍之报。”

沈葆真道:“葛大人保重。”

旁边玳瑁儿牵着郑乔的马过来,说道:“少主人,这里不宜久留,还是速去吧。”

沈葆真把一对姐弟先扶上马,自己也上马,对葛青书拱一拱手,纵马而去。蓝池和玳瑁儿也飞也似分开跑了。

一对姐弟身体轻盈,沈葆真骑术甚佳,而郑乔的坐骑自然也十分出众,一行三人很快出了临安,到了城外一处密林溪边,停了下马。

姐姐盈盈下拜,不说话,只是哭。弟弟沸儿如大人一般,恭恭敬敬跪在泥地上,给沈葆真磕头,口称“恩公”。沈葆真把剩余银子一股脑给了,说道:“你二人趁天早,速去吧。”

姐弟二人惊呆:“怎么,恩公您买了我们,不是要把我们带回原籍府上听用吗?”

“我且要你们做奴仆作甚,我只是路见不平。这点银子你们带上,如有什么可投奔收留的地方,骑上马远走高飞吧。”

沸儿感动不已道:“我们目下只有投奔娘亲的原籍了,银子我们收一些,您还要雇车回去,这马留在您身边恐怕也是祸根,待我们骑得远了,把鲜亮鞍韂拆掉,再到异乡卖马雇车。”

“皂吏说你精灵古怪,果然名下无虚。照顾好你姐姐,速去吧。”

那女儿秀美朗目,深深忘了沈葆真一眼,一步三回头。沸儿扶她上了马背,自己又把马镫和缰绳短了短,骑上去,抱腕当胸,喊出一句:“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抖缰绳奔远了。

待续

要是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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