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微信上看过一个视频,大意是说人的一生中与其有交集的会有八万人——也可能是八千人,记不清了。这么多人到若干年以后,你记得的和记得你的,你完全了解的和完全了解你的,几乎没有。不说告别,不说再见,太多的人和事就这样在你生命中悄然远去。
我是多少有一点儿被戳中了的。这几年回老家的次数比较多,偶尔会遇到少年时的伙伴,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曾经关系还非常好,却连名字也叫不出了。去年又回了一趟母校参加同学聚会,想想曾经和几个损友在食堂对着来打饭的美女学姐吹口哨品头论足,可到现在连当年的学姐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了。
就这样,在时光中,我们在不停的告别,同行一段路,看着那些人那些事,或者不看,任其渐行渐远,能留在心里就留一段时间,留不住也任其自然,不去追。
这种告别像风,风过无痕,乃至都没有引起过你的丝毫留意,它悄悄的发生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我的小时候,没有那么多家庭作业,同时也没有微信,也没什么电视节目。白天可以和小朋友一起,享受那个时代的快乐。但晚上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我的伯父收集了很多杂志期刊,最多的是《十月》,还有《当代》、《收获》,还有一些已经记不住名字了。我总是趁伯父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上一本,慢慢看。看的不是太懂,所以往往一本杂志能看半个月,幸好时间实在太多了。这段时光也养成了我爱看点书的习惯。我高考的时候,当时语文满分是120分,我考了107分,绝对算高分了,哈,所以后面的岁月里我成了一名标准的理工男。
再后来,我的儿子也渐渐长大了,学习成绩一般,却颇有点文学天分,而且喜欢思考人生人性,喜欢研究卡夫卡、黑格尔和尼采,喜欢把古典的、现代的甚至现代普遍的快餐文化等各种风格的文章拿来做比较。他经常嘲笑理工出身的妈妈有知识没文化,但却吃惊的发现同为理工出身的爸爸似乎有点儿文化,就连他看过的一些很小众的东西,爸爸居然也能知道一点儿甚至三五点儿。有一天儿子还发了一篇名为《原来你也曾经是白马少年》的帖子,分享到我们家庭三人的微信群里。
所以有些告别像水,它浸润过你,虽然会在生活或是生存的沙漠中逐渐干涸,但可以从生命的绿色中找到它存在的证据。
岁月总是平淡的,大多数的日子里,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也不过是又一个今天。即使在这样平淡的没什么太多经历的日子里,也酝酿着告别,那就是是青春,还有急切的对明天的渴望。还有着大把青春的时候,总相信明天会更好。可明天总是越来越少,而昨天却越来越多。当你意识到,每一个今天都是你余下日子里最年轻的时光,即便是再豁达的人,相信感觉也不会好。但时光就是这样,从前没帅过,以后也不会帅了,从前没疯狂过,以后也不会疯狂了,以前打篮球,以后要改打羽毛球、乒乓球直至门球了。一切就像河流,必然是向下流逐渐趋缓的。在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里面把这种现象叫做“熵增”,是需要打破和改变的。但对个体的人而言,熵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天道自然。
对青春的告别,对几乎所有人必然到来又不可阻挡,她更像叹息,没有痛,也没有泪,有的只是最终归于淡然一笑的酸涩。
有时候我会想,这么匆匆数十年过去了,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益于人民的人吗?我要去拯救地球,维护世界和平吗?似乎这些事儿我都做不了,那就争取做一个更好的自己吧。可更好的自己长什么样呢?以前喝二两,现在三两半?以前恋苟且,现在爱远方?就这么纠结着,有时羡慕别人云淡风清的处世风格,有时又会感慨另一些人半生少年的赤子情怀。就这么像一个贱人般的矫情着,在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少的经历中,慢慢相遇和告别百味人生。
生活就在一个个的相遇和告别中缓缓的过着,沉淀下来的叫回忆,没沉淀下来就就当成生命的失忆吧。呃,作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花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见惯了相遇,也学会了告别。
2018的春节是一个格外欢乐的节日,很多亲人都一起回老家聚齐了,甚至还包括了我们家的编外成员——一只金毛猎犬和一只黑白花猫。老爷子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特别高兴,在等待我们回家的头几天里,早早准备了各种年货,在微信圈里晒他养的鱼,说是纯散养的,但是草喂的好,仍然有十多斤一条。还特意买了一台自动麻将机,说是家里人打牌热闹热闹。除夕的晚上,自称厨神的我也极为难得的亲自下厨,做了红烧煸鱼、蚝仔煎蛋、青豆海参好几个“硬菜”,收获的评价还挺高,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实际上我们大团圆的时间也就四五天,然后就各自返程。临行的时候老爷子有些不舍,我们反而挺无所谓,反正明年或者后年春节我们又会再团聚。而且七八月份我还会回来带他们出去旅旅游,不去大城市铁岭,直接去遥远的发达国家泰国!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告别,已见惯的我们早就风轻云淡了。
春节我们兄弟姐妹各归工作岗位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偶尔给爸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但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不到半个月我们又一次团聚了,甚至还有更多的多年没见的亲人从各地赶回来,一向喜欢热闹的老爷子却没有再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我们一眼,就那么默默的安静的任我们哭的撕心裂肺。3月6号,农历已经正月十九了,那天下了一夜的雨,温度也降到了3度。春天的冷是真冷啊,我就这么守着老爷子坐了一夜,似乎夜再冷也比不上心里的冷。
头七的前一夜,我去山上陪老爷子坐了很久,给已经戒烟一年多的他点上三棵烟。我虽然至今也没什么成就,但老爷子却认为我是家里的骄傲,他的世界可真宽容,要求也真有点儿低。我只是努力的做一个孝敬父母的人-孝敬父母不只是一种品格,还应该是一种能力,煮一锅粥,让父母吃干的,自己吃稀的,这不是孝顺,而是对父母的一种心灵摧残。还是要尽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儿,顺带着让家人也一起快乐一点儿。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为能成为他的骄傲而骄傲。实际上,他才是我们的摆渡人,最艰难的时光随着整理他留下的东西才一点点被翻开,是的,他摆我们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却在最好的时光里悄然告别。是的,他真的学会了告别,不再说告别的告别。
不再说告别的告别,最是学不会的告别……
快到清明了,要回去给老爷子烧纸了。这一段时间也经常睡不着,想想在六七十年代,上了高中的老爷子也算一个文化人了,我就零零碎碎写一点儿东西,到时候和纸钱一起烧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