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职业生涯里我有一个最喜欢的学生。是一个女孩子,和她的第一节课时我们便因都很喜欢张学友格外投缘,此后教她顺风顺水,分数一路看涨,她们班里还有不少孩子因她推荐来咨询我的课。
除了小班课我上课都不备课,开局一张嘴,其它看缘分,所以在我上课最累最累的那段时间里,到她的课时我觉得是最放松的,我可能会给她看半节课视频,挑些单词和句子讲讲,后半节课基本就聊天,有一次用三节课看完了《水形物语》,看了后顺嘴就会聊聊二战后的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因为我自己特别喜欢自然地理,也带着她看bbc的《地球脉动》,一节课下来,板书居然是黄赤交角之类的东西。之后她告诉我因为我的原因,她现在很喜欢学英语,也很喜欢学历史和地理,觉得这些东西生动了起来,总之一种信任感就在谈天谈地中迅速建立起来。我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无论说了什么,学生都是用很真诚的心去相信,所以也懂得了自己以前遇到的每一位特别好的老师,可能俯首就得甘为孺子牛,甘为人梯,无论天分如何的孩子,你都得领着他们向上,哪怕你心里知道:自己就是太不向上了所以来做了这份工作。
可能这是我那段时间内心其实很不开心的一个逻辑矛盾基点。
有一天下课,女孩没有走,看起来有点不安,我就问她怎么了,她咬了蛮久嘴唇然后问我:“潘老师,你知不知道关于去英国留学,念本科是怎么一回事?”
“嗯,怎么?你有这个打算?”
“不,不,不是我...” 然后她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胳膊肘里,哭了。我大概明白了几分。又细细得同她聊起来,原来是她暗恋的学长高考发挥不佳,准备申英国的本科,现在已经开始读预科了。
自那之后我能感觉到她完全敞开了心扉,少女心事毫无保留得同我讲,她如何努力一步步接近那个男孩以及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她喜欢张学友是因为那个男孩很喜欢,她不小心丢了一把伞很难过很难过是因为那个男孩子曾打过,她非常珍惜,我听着觉得青春真的很好。所以我从来没有用后来我长大了懂得了的道理去告诉她最好应该收起这些粉色泡泡。其实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当作一个反面教材讲给她听,可不管怎么说,每当我想起自己的中学时光,就有一种七里香开满南山的感觉,她也应该拥有在日后回想觉得青春熠熠生辉的权利。这样一来,比起是老师,我更像她的朋友或姐姐了。
所以决定辞职后,最难开口的告别便是同她。我记得我最后一节课时,给她听写了单词,给她梳理了一遍句法体系,甚至连数学学习方法都讲了讲,整堂课难得的拉满,但最后也没讲出这是最后一节课。课后我用微信告诉她我离职了,收到她的回复稍晚一些,因为她回复了很多很长很真诚。女孩比我想象中其实更敏锐更成熟,她说她一早就有预感刚好碰到我这样的老师很幸运但应该不会太久,她说她能感觉到我很优秀所以非常能理解我志不在此。说实话我看着她的回复愣了很久,心下感动得一片柔软,虽然你心里知道你永远没有自己学生以为的那么好,但你至少不应该就这样停下来。
不知道最后说点什么来结束,这几天断断续续开始听专业课了,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身边很好的朋友们渐渐开始拥有灿烂的前程,渐渐有情人在成眷属,渐渐都会获得尘世的幸福吧。 海子说他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给无数理想主义者留下了一个最美的乌托邦,自己却走上了冰凉的铁轨。这说明诗人面对真实世界是茫然无措的吧。我当然不是诗人,我也很想说我这一路一步一个脚印,都是自己走的,对错都很踏实,但心底却有些发虚。也许雨侵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得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那就义无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