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晨,鞭炮声一如既往。街道上寥寥数人,要糖的孩子也几乎绝迹。门口昨夜的斗香燃到了最后的时刻,剩下一堆旧年的余灰,随风袅袅。
初中的一位语文老师说过一句话,至今难忘:“我喜欢在除夕的傍晚,搬一把椅子,一个人坐在夕阳下——静静地回忆过去这一年里的事情。”
我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像举行一个重要的仪式,可今年天灰蒙蒙,没有阳光。少了一份夕阳的余晖,就像喝酒的少了陪酒的,唱歌的少了伴奏的,自然不能尽兴。
静静地看了会儿《挪威的森林》,觉得不胜寂寞,就睡觉去了,做了一个关于高中时的梦。大学这几年时常梦到高中,梦到考试考砸了,梦到放假后回学校狂补作业,梦到被老师训话,梦到晚自习后在操场上玩命奔跑,梦到……梦里不知身是客,就好像我未曾参加过高考,仍然固执地坚信头顶上还是那片18岁的天空。
醒时已暮,一晌贪欢。无厘头地想起了以前看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想起了那段:
我留恋不去的真正目的,是想跟学校悄悄告别。我不在乎是悲伤的离别还是不痛快的离别,只要是离开一个地方,总希望在离开的时候自己心中有数。要不然,我心里就会更加难受。
这本书是我在高中看过的。毕业那天,班主任以一句“无论怎样,都要做一个有追求的人”宣布我们高中生涯结束了。一刹那,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平静,就像蜻蜓点水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平日里多少次虔诚地期盼那一刻早日到来,单是想着就会很激动,而那一刻真正到来时却没有那样激动。
记得那时,我静悄悄地站在高三教室的门口,一遍又一遍浏览着墙上每个同学曾经定下的目标;一遍又一遍欣赏着黑板上奋战四十天的誓言;一遍又一遍目送着一路高歌的同学渐行渐远。我流连不去的真正目的,便是想跟自己的高中时代告别吧。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比如回忆。告别一个地方也好,作别一段时光也罢,回忆是沉默的笙,是伤感的箫。每个人都经历着不同,对于过去,无人可以完完整整地共享。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华,想起那些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故人,想起那些只有自己还记着的趣事,怎能不无凄凉。
冬天的诗,我最喜欢那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因为它最温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其中的景味、情味如同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管他风大雪大,都被紧紧地关在小屋外,我们只需青梅煮酒,把盏言欢。今夜无雪,回想过去,那些雪地里曾陪我玩耍的人们,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人们,缓缓地从记忆深处走来,亲切得让人直想道一声:“真是久违了啊。”
看到空间里的一段话:我们到底是过完了365天,还是只活了1天,却重复了364遍?如果事与愿违,就相信上天一定另有安排。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归去来兮,又是一年。人为什么越长大越孤单?
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主观意识的完善。越长大,抽象思维越丰富,就越擅长伤感。都说年味儿越来越淡,但从当下孩子的眼里,我们还是可以读出过年仍是一件幸福的乐事。或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或许多年以后,他们也会感叹年味变淡,不复从前。可谁又知道呢?而多年以后,我们又身处何方,心念何事,谁又知道呢?
小学的我时常在作文里写到——“金色的童年”。但是作为当事人,当时一点儿不知道童年有趣在哪里,单单是人云亦云罢了。用“金色”实在觉得奢侈,那时候眼里的童年莫不是一堆无聊的作业;一些无聊的聚餐;一群无聊的人。时过境迁,明白了一些事理,才真正懂得了童年的快乐:一样东西在拥有的时候永远不能十全地体会它的好。
往事如雪,片片飘落在心间。
原来,淡薄的不是年味,而是往事。因为那些愿意像碎碎念一样不厌其烦地提及往事的故人已经远去,一如那些随风的往事,无人问津。淡薄的不过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