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时,我4岁。那时候灰头土脸的,可能还在捡着地上别人丢的辣皮吃,还在舔着自己粘着红油芝麻的手指,巴巴的望着小卖铺里放着的吃不起的零食流着口水;
2008年时,我14岁,上初中。那年汶川地震,我向父亲要了10块钱捐给了灾区,电视里循环播放着灾区的新闻,废墟与血水,历历在目,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在人间是如此的脆弱;那年雪灾,父亲去外地送货的路上在铁轨处翻了车。一大家子人搭着三轮车过去,打着电灯在零下的风雪中、在揉成黑雪水的地里翻找没破的鸡蛋,拾起来,装盘,封好箱,之后继续把货送到,搬下。
父亲给别人说好话:翻了车,货品成色不行,体谅一下。那时,父的车是一辆敞篷的三轮,车倒了,幸运的是他没受大的伤,我们一边找蛋,他一边说:刚有个小车司机,停下来,开着大车灯给我照亮。父的语气很尴尬,我至今记得;
2018年我24岁,已经工作,在深圳。
至今,相当于一事无成,看了点书,写了点文,练了点瑜伽,做了点工作,在一个小小的公司呆着。我还是像一个涉事未深的小姑娘一样,说起话来,总会红了耳根,通了颈脖。
有时,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端坐下来时,会回首反思2017或者说去回首这人生中精华的10年,把自己关节有些突出的手掌向前伸了伸,紧握、伸展,来回的动了动,像是做了一次第七套广播体操。眼前的岁月辗转着,无法入眠。我静静地看着自己18岁时的样子,脸上还有婴儿肥,眼睛更加的小,嘴巴还是这么的大。这样的一个人儿,丢进人海,用一张千米的渔网去兜,怕是也捞不起来。
不得不,慨叹韶华易逝,光阴如流,岁月如注。
只觉得时间和人,都是经不起考量的。
这十年的时间我送走了三位亲人,分别是我的姥姥、奶奶、爷爷。姥姥是因失足落水而走的;奶奶与爷爷皆是年岁到了无法继续饮食而离去的。
三位亲人在离去的时刻我都没能在一旁待着。爷爷奶奶生命的末期,他们的身体瘦的像是看得见骨头,仿佛生长了几十年的皮肉都不翼而飞、凭空消失了。那样的场景我不忍去直视。
与其说是无法直视老人枯朽的身体,更不如说是透过这枯朽的身体预见了即将到来的亲人的别离,那种在世的苦楚,不忍怀拥,也不忍在两者相生的时刻再去一次次的用现实的针刺去戳。我少年的心,向来薄脆,遇到痛苦,只知道逃。向无人的地方,向嵌着悔艾的心房里,不回头的逃。
见是苦痛的,不见是不忍的,总是痛苦的。
所幸,三位亲人的送别,我都一一在场。
棺椁的外形不无一致。爷爷奶奶的棺,是早些年爷爷自己找人打的。两人的棺,垒摞在一起已有数年。奶奶先走了,那红棺便先用去了一具,剩下另一具,孤零零的待了好久。后来用上了,漆已有些剥落,露出白粉来。我们好好的把它擦拭了一番,它又像新的一个样了,亮堂堂的。
我记得,在清理爷爷的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对钉棺的铁卯,已经有些锈迹,放在手上,沉甸甸的。家里的大人讲,这应是他老人家生前准备的,他怕后人不懂,便事先准备好了。我不知道,爷爷在去找铁匠打这一对为自己准备的铁卯时,在思考着什么,他在握着这对铁卯时,掌心是否依旧温热;这封存生命的重量,对一位80岁的老人来讲,是否太过沉重。
逝去的人啊,在虚空的幻像里留下一些魅影,转瞬,也就逝去了。
时间会告诉你很多东西。
亲人的生死别离,在你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总无法避免的会遇到,这是人世轮回的规,转山转水的命。
在一步步的送别的路上,心中那颗娇软的心,也会渐渐的明白,在面对亲情---这生命里独一无二的感慰的情感,应当如何去爱护、珍视;腿下那柔绵的步子,在一次次上山沾染泥泞芬芳又散尽的路途中时,也将磨练得愈发的坚定,愈显得义无反顾了。
这应当是在面对生死之间,所经受的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