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时代在发展，人的思想在变化，人的社会地位也在变化。

翻开长长的历史，清朝仿佛也就只在昨天。

可是，看看清人笔记中对清朝女性的记述，可笑之中，又有着深深的可悲。

或许，那些有文字可循的对女性的记载，根本就没有代表性与普遍性，但是，仔细看，还是能从中看出放大或者缩小了的社会实况。

这里，就说一说一位清朝官夫人的生活态度，看一看她的拘泥与固执。

读清人笔记，孙静庵（生平未详）在《栖霞阁野乘》卷下有《王蕴斋夫人之拘执》一节，本篇即据此节成文。

文中的人物，我原本想找出点历史资料来，介绍一下他们的生平。可是，资料比较少，也就作罢了。

笔记作者，似乎是把这些当作笑料来写的；我们，除了看笑、猎奇之外，应该还能从中得到一些历史的印迹与不同的认知。

就我选题的初心来说，本篇也是重在事而非重在人，所以，关于人物的生平，先不考虑那么多了，就这样开篇吧！

王蕴斋是北方人，他曾经担任过两淮草堰镇的盐运大使。

本文所讲的主要人物，不是王蕴斋本人，而是他的夫人。

在以往的时代，妇人的出现，很少有独立的姿态。她们出现时，要么就说是某人的夫人，要么就说是某人的母亲。

所以，一说到夫人，必然先要提到他的丈夫。

女性的依附地位的改变，已经经历了很长的时间了。时至今日，似乎还没有改变彻底。

现实就那样，还是继续说历史。

话说，王蕴斋的夫人，她的性格拘泥固执。这种拘泥与固执，并不是普通的那种，她甚至已经达到了让人捧腹大笑的程度。

王蕴斋的夫人，非常仰慕古人的夫妻关系。她所仰慕的夫妻关系，并不是古人日常生活中的夫妻关系，而是仰慕书本记载的那种所谓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敬仰，夫人早晚在面对王蕴斋时，都是会如同面对外来宾客一般，非常客气地应酬。

夫人年纪轻轻，就生了两个儿子，算是完成了任务，尽到了作妻子的责任。

夫人坚持认为，夫妻同居，是非常肮脏的事情，而且，夫妻同居，对身体是严重的戕害。所以，在三十岁的时候，她就断绝了欲念，然后，和丈夫分开，对室而居。

夫人每天早上起来，严格要求，必须由儿媳们亲自侍奉自己洗脸梳头。

梳妆打扮结束，夫人就来到家里的中堂。

等到王蕴斋起来，盥洗之后，夫人就与他分庭偕坐，儿媳们站在二位长辈的身边伺候。

家里的仆妇先上茶。夫人与王蕴斋一边吃茶，一边寒暄几句。

接下来，儿媳们亲自进奉早餐，夫人与王蕴斋相对而食。

食罢，夫人又率领儿媳们送王蕴斋出去，往庭前的衙署办理公务。夫人领着儿媳，一直要送王蕴斋到中门，然后，才返回庭内。

等到了晚上，王蕴斋处理完公务，按时回家，夫人一定会率领儿媳们在中庭恭迎。然后，二位长辈又行礼如仪地对坐一会儿。这个时候，一般天色都已经黯淡了，就在案几上设置有两个洋灯。

二位长辈坐定之后，接下来，先是上茶。饮茶间，夫人就会慰劳王蕴斋，再说些应酬似的话语。

吃茶毕，儿媳们亲自侍奉如前，敬上晚餐，供二位长辈食用。

吃完晚饭，夫人会说家事给王蕴斋听，然后，二位长辈就家事展开话题。

每天晚上，有话没话，夫人都会一直挨到二鼓（晚上21点到23点），然后，他才会徐徐地对王蕴斋说：

“白天忙公家的事务，应该请您早点休息才对！”

王蕴斋也有意思，他会非常客气地谦让道：

“时间还早，再说一会儿也无妨！”

都已经二鼓了，夫人还是要再坐一会儿的。

然后，不大工夫之后，夫人才会亲自执灯，送王蕴斋到寝室。

到了王蕴斋的寝室之后，夫人还会和王蕴斋相对，小坐一会儿。

夫人要回寝室，王蕴斋又会起来，送她到寝室，二人相对，又小坐一会儿。

还没有完，然后呢，夫人又要送王蕴斋回到寝室。接着，再简单说几句话。这个时候，王蕴斋会极力请夫人回去休息。

王蕴斋力请，夫人才会领着儿媳们回到自己的寝室。

回到寝室之后，夫人还要再训导媳妇们家事。训导半天之后，夫人才命令儿媳们返回自己的房间。

从王蕴斋晚上回来，夫人领着儿媳们在中庭恭迎，一直到夫人送王蕴斋归寝，整个过程中，儿媳们都必须随侍在夫人左右，最后，还要接受夫人的训导。

看来，给人家做儿媳，还真是不容易啊！

而且，夫人的这一套程式化的生活，从来就不会有间断，总是常年如一日地进行着。

王蕴斋在做盐官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夫人这样地拘泥与固执，王蕴斋也深以为苦。后来，他就去和夫人谈判，说是：

要么我们就同室而居、要么就让我纳个小妾、要么就答应我吸鸦片烟，反正，这三件事情，您得答应至少一件。

夫人纠结了很久，思来想去，最后答应：

您还是吸鸦片烟吧！同室而居、纳房小妾的事情，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前文已经讲了，夫人年轻时就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长大后，也各自娶了媳妇。前文所讲、随侍夫人的儿媳们，就是这两个儿子的媳妇。

起初，两个儿媳每人都各生了一个男孩。

每个男孩出生之后，夫人就命令儿子与媳妇分室各居。而且，儿子与儿媳分室居住后，夫人监管地非常严格，不容许他们亲近。

夫人的指导思想是：

男女之所以形成配偶，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继承香火。既然，已经生了儿子，就不用再同居一室了。男女同居一室，对男人而言，会妨碍他们的学业和长进；对女人而言，会影响她们的针黹与女红。这实实在在是不可以的事情。

有一次，大儿媳回娘家，大儿子陪她一同乘舟回去。少年夫妻，一直在夫人的严厉监管下，不能亲近。这下，有了独处的机会，自然会发生人之常情。然后，大儿媳就怀孕了。怀孕之后，还一直不敢把这事告诉夫人。

等到大儿媳生产，又诞下一个男孩。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对男孩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生了男孩之后，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夫人。

夫人听闻之后，非但没有高兴，而且非常恼怒，她马上就跑去大儿媳的房间，指责大儿媳轻薄放荡，还用非常难听的话辱骂她。

大儿媳忍受不了夫人的怨恨，一气之下，她就自经身亡了。

即便是这样，夫人都还认为自己是对的，她完全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没过多长时间，二儿子送媳妇回娘家探亲，同样，二儿媳也在船上怀孕了。

鉴于前面大儿媳因生子自经身亡的教训，二儿子回家之后，通过家里的亲友知交，先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王蕴斋，然后大家一起商量，制定对策，想方设法不让夫人知道。

然后，二儿子就让媳妇一直留在娘家，并偷偷写信给岳父家，说是家里不方便，等生完孩子后，再迎媳妇回家。

等到二儿媳生完孩子，快要满月的时候，二儿子才把媳妇接了回来。而且，还安排人一直悄悄劝慰媳妇，说是夫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便是她指责你、辱骂你，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大家风传的夫人的事情就此结束，至于结局，就难知其究竟了！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