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会像是梦魇一般地发疯癫狂,没有谁能够告诉我在黑夜的那头有什么是为我而留存着的。
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等待和守护的是什么。
我叫墨黛,你不知道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真的很远。像所有美好神秘的故事设定一样,我真就住在一座大山里,山,真美。
山是好看的,看着让我踏实,那种自下而上喷薄的张力能让我一天焕然一新,后来,听他们说那叫绿。哦,绿就是锐草冒尖时保护自己和别人的膜,就是灌木窸窣时小青蛇的惬意,就是大树繁盛时我会呼吸的梦。可是,我不知道在我和动物开始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去了哪里,我踮起脚、闭上眼使着劲用鼻子嗅,再也没有那种渗进身体的通透,或许是我自己不小心犯了错把他弄丢了,是我打翻了什么,眼前都被茫茫一片遮蔽,揉揉眼睛却怎么也抹不净那厚重缚住眼球的阴霾。婆婆告诉我,冬天到了,这是雪,那叫白。
我能不要白吗?我想要回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那种美好我真的好喜欢,他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孩子,会回来的,心里长存着就行。
长存?
长存。
我喜欢拿着树枝在沙土上画画,婆婆总会夸我,告诉我她有好东西叫水粉和画笔。第二个能记起的冬天,她送给我了,那个冬天,我似乎感觉到了开心。画笔在纸上划过,会有好听的声音,沙~沙~,挠得心痒啊,画完后,会有好闻的气味,原来,他一直在,只是那时我不知道能留住他的办法。
这个叫“城”的地方满满充斥着陌生,我小心翼翼塔下每一个脚步。压抑感就像山里的冬天,我抖抖索索往前挪,喘气都变成精雕细琢,不敢仔细打量周遭却又会忍不住偷瞄上几眼,又马上会低下头,哦,这里和山里的冬天不同,背后啥都没有,没有脚印,不会暴露自己,就像鸟儿一样自由,谁都不会知道我躲在了哪里,婆婆都不会。可,他会不会也找不到我?应该不会吧,婆婆说只要心里长存着就会一直在的。
这里和山里很不一样,大家总习惯着低着头往前走,没有人看两旁的风物,他们走的很快,却又不自在,像是山里被鞭子抽打的笨黄牛,不比野兔的悠闲,更不及骏马的洒脱。可周围也挺美,晚上也美,这里的人好厉害,能把星星留在地上,这样,就算没有婆婆给我讲故事也不会担心太黑而被狼叼走了。或许,真的除了大山也会有另外的地方能让我快乐吧。婆婆,你会不会来呢,来了多好,我们还在一起啊。
从山里出来,我就一直带着水粉和画笔,我怕自己会无聊望着远处发呆。但这里很精彩,放下画板,一样有看不完的新奇美好,在大山里,我能数清书上的果子,在这里,我却点不完,路边闪烁的“星星”;我能摸清每条沟渠的走向,却绕不出盘折迂回的街巷;我能辨得出每种花的芬芳,却品不懂橱窗里的瓶瓶罐罐。时间,追赶着我的脚步往前走,我不能停下来,因为总觉得前面有更精致的美好。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纸上已经不是花草树木,飞鸟游鱼也走丢了,他似有似无。
日子久了,婆婆留给我的水粉干了,画笔的刷毛也粘连在一起。我开始和四周出现违和,我有点无助,不知道再向前还能有什么?
走着走着,前面有一块空地,周围又被砖头围着的植物,很好看但好不自在,中间有水,很有力地被抛向空中,却一直沿着同样的轨迹刻画着单调的弧线,中间有个人,一直站着不动,他不累吗?咦,是石头啊!怎么会有这么像人的石头,这么高的石头,到冬天它也会寂寞吧。我坐在一个台阶上,低着头,我开始想念山里的日子了,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补自己的内心了。
叮当,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传进耳朵,一个圆圆的两两的小块块掉在我面前,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那个穿着毛皮的姐姐东西掉了,她就走到远处,被灯火淹没。
旁边一个胡子邋遢的叔叔告诉我,这叫“钱”,能用来换橱窗里的东西。
为什么他们会给我钱?他们自己不需要吗?在山里,只有婆婆会给我我要的东西,婆婆很喜欢我,他们也是喜欢我吗?
嗯,他们是喜欢你。给你的钱却多,意思就是越喜欢你。
是吗?他们真好,我喜欢钱,我想要更多的钱。
我捡起钱,忽略了大叔坏坏的笑。
我用钱换了一套画笔和水粉,画笔握着凉凉的,不像婆婆给我的橡木棒,但毛很好看。水粉盒里有好多没见过的颜色,哇,绿!好多不同的绿,这样画画比之前调色可方便多了。
我坐回广场边,开始画画。抬眼望去,周围红黄交错的,就照着样子画,显然这么多种的绿是用不上了,干脆收起来吧。
哟,这小孩还挺厉害,这画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周围逐渐有了更多的人,他们会给我扔很多钱,他们很喜欢我。
我已经驾轻就熟了,街景画得愈发娴熟。我一直没能明白街景哪有这么大的魅力,城里的人总能给我钱,不过他们就是喜欢啊。被人喜欢多好。他们喜欢我,我也应该喜欢这里的人,包括这里的一切。没有他,我也终于找到了充实自己的方法。嗯,我喜欢了这里,也被这里喜欢了!吧?
突然,给我投钱的人变少了,他们怎么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他们走过,只是斜着轻瞥一眼就走了,我想拉着他们的衣袖告诉他们这不是你们一直喜欢的吗!为什么眼神里没有了初次见我时的明媚,我不要,我想你们都喜欢我。我一直都会有人喜欢我,也有着自己喜欢的,婆婆就是,他也是。婆婆在大山里,他呢?
我开始努力回忆大山的样子,在最底下翻出了被搁置许久的绿,抬起头,记忆里的山已经不在清晰,努力回忆起来的,就只有山头的大枣树。抽出画笔开始画,许久没碰的绿刷在纸上有些暗沉,像是兑进了什么脏东西。
这不是我的绿,记忆中想不起来的样子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他们不吻合。心里有种闭塞的压抑感,我有点难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嚓~~,好多人给我好多钱。呗泪水模糊的眼睛辨别不了他们的表情,感觉的灼灼的目光把我剥蚀得一干二净。不,这不美,你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的!
我不要钱,都还给你们!
我抱着旧画笔和水粉狂奔,我记忆中还有大山的位置,还能记得山头的大枣树。我不敢回头,来时走的小心却略带欣喜的路如今回头时虽大步却扎心。婆婆,我想你。
我以为我真回不去了,走过来时千百倍的路,身心俱疲的我抬起眼皮,山头有棵大枣树,枣树下,是婆婆。
婆婆对着我笑,抹干泪痕,想告诉婆婆心里的哭。婆婆似乎啥都明白让我静下心来,舀了一罐山泉,滴在水粉盒里,一汪翠翠的绿透着幸福的光,画笔洗完后,蘸一点,刷上的都是身边熟悉的美好。轻轻一嗅,着实惬意,真的有他。
心是静谧的,往前走,可能不轻松,但知道我知道要去哪里,该咋去咱都有数。
我叫墨黛,一个山里的孩子,拥有着爱我和我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