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求稳
工作螨按掉了六点半的闹钟,穿好了business casual,第一个出现在办公室。
他在十分钟前出生,安葬了母亲。今天是他第一天参加工作,一定要留个好印象,他默默鼓励自己。
他的工作内容是整理皮屑,三角形的皮屑归档在绿色夹子,方形的归档在红色夹子,遇到多边形的他会举起小钳子咔咔地销毁掉。一个小时过去,他的两个小夹子已经堆得高高的,被他销毁的皮屑,也多得快要把他自己埋起来。路过他的上级螨由衷地赞扬他,真是一个high performer,再这样保持高质量工作一个小时,就可以考虑要给他升职senior工作螨。
他默默攥紧了拳头,好样的! 一切的努力一定都会得到回报。
吃午饭的时候,全山头的螨族都聚拢在一起。几个小螨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游历。
我爬上了西方那座毛茸茸的高山,牛逼不。今天早上我敏锐察觉到大地运动的神力,一个摇摆走位就攀上了山头上的一根茅草,顺着爬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终于看到了这个屎坑外面是什么样子,我看见了太阳系,银河系啊喂。
几个小螨哄笑开来,谁不知道山头的外面就是另一座山头,山上住满了另一个家族的螨虫。
工作螨默默地嚼着午饭,心想,还是求稳好,起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惧怕时光的无聊。他这么努力,总是有意义的吧。
一晃到了傍晚,他把二十个红夹子和绿架子整理好放进文件柜,把他销毁的次品皮屑都打扫了干净。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在拉灭灯之前,他看了一眼窗外,一群螨族在趁着夜色大开party,篝火飞舞,有几个小螨正在作为party的产物出生。他不知道,他也是这样出生的。
这真是有意义的一天。他这么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感受到自己正在死去。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他出生开始,周围的人就忘了告诉他一个重要事实:
他们这个品种的螨虫只能活一天,一朝,一夕。
拼
尽了所有力量
励志螨今天有三个场子要跑,给学生和职场新人做“如何活成你想要的样子”的讲座。
“我出身卑微,我拼劲了所有的力量,才能坐在这里给你们讲述”,他总是这样开头。
当我懂事的时候,我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我没有寄主。我不是活在人身上的。我母亲把我生下来以后,原寄主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把还在襁褓中的我冲刷了下来,母亲最后死死地拉着我的手,我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她眼中的绝望。
我在那个洗浴中心的脚盆里,活到了十七岁,经常一个星期都没有吃的,还要跟其他街上的孤儿斗殴来抢一点口粮。我当时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给我一个平台,我能绽放光彩。
我周围的小螨,都纷纷抓住机会跃迁到了新的寄主身上,可那些寄主,我一个都看不上,庸碌,世俗,丑陋。我要用我全部的耐心等待蛰伏,找到那个能够改变我命运的寄主。
我等的人出现了。这一批来洗浴中心的客人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所有的人都在掏出手机刷朋友圈,他掏出了一本书。我祭出了我全部的文化,看清了书的名字叫“如何成为坐上职场火箭的年轻人”。
那一刻,我拿出积蓄了一生的力量拼命划水,划到他身边以后,死死抓住一根腿毛,一路攀登,狂风暴雨大作,终于栖息到了安全的山头。这一路,我没有往后看一眼。
慢慢地我发现,这个年轻寄主终其所有的力量,都在做一件事,讨好他的老板。老板喜怒无常,时不时还有嫉妒心。在经历了好几次被打压得无法还手,苦闷地无处诉求以后,年轻寄主准备换工作了。
我准备抛弃这个年轻寄主了。如果被老板打压就要落跑,像个癞皮狗一样,这不是我想要的career。
他找了一个完全没有丝毫不同的工作,工资涨了3%,就决定走了。在他跟老板进行虚情假意的道别时,我趁着他们最后一个握手,迁徙到了他的老板身上。
在老板身上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敏锐地有了危机感。
这个人是升不上去的。因为他愚蠢。机遇巧合,他被提拔了几次,掌管着还算重要的工作 ,精心打点着跟上头的关系。但是他愚蠢,所以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他的下级都在谋划着走掉,几个有能力的准备一起告御状。
跟着这样的人,吃相太难看,我准备离开他了。
我连夜制定好了计划,迁徙到了一份他要交给总监的报告上,I know,巨大的风险。我离开人类皮屑超过三天就会饿死,但跟着这样的人渣混有什么意思。巨大的风险意味着巨大的回报,我孤注一掷。我的peer们都在议论我太在乎名利和title,到头来会发现不值得。
只有做到了,才有资格去评价值不值得。站在山脚下的人,没有资格。
在接近第三天尾声的时候,报告终于被送到了总监手中。我奄奄一息地抬起浑浊的眼皮,用尽最后一点力量迁徙到了总监身上。
第二天的太阳是如此崭新,我在总监油光水滑的头皮上懒懒地晒着太阳。总监这个寄主是称职的,油水丰厚,为人也力争上游。我想,我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爬到这一步,也算是made it了。
直到这天早上,总监走进了电梯,里面是CEO。
我控制不住要兴奋地尖叫出来。说话啊,你去说话啊。我能感觉到总监微微的颤抖,他很紧张。
CEO主动开口,这个季度的预测是多少?有风险吗?
总监早就将那几个数字和所带风险烂熟于胸,在电梯到达的那一瞬间,他完成了一个完美的elevator pitch with CEO。
CEO 很满意他的答案,说不错,业务熟练,好好干。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抓住此生这唯一一次机会,一跃迁徙到了CEO身上。
这就是我的故事,从一个脚盆里长大,天天为了半块皮屑跟人打架的街头小螨,成为了世界五百强CEO头上的常住螨,终身任职。
you can’t wait for everything to be given。
你要懂得等待,你要玩命冒险。
H
ey
工程螨已经暗恋隔壁格子间那个小女螨很久了。可他的寄主是个怂逼。
他的寄主是一名工程师,近乎痴迷地翻阅隔壁marketing女孩儿的所有社交网络照片,却不敢在清早说一声hi
于是工程螨只能远远望着那个女孩身上的小女螨,日日夜夜地忧愁。
她长得好可爱,她的触角上还有蝴蝶结,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她有没有男朋友?
工程螨暗自发誓,他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迁徙到marketing女孩身上,他一生的幸福,都在那片天地里。
可是他的梦想却一次次被工程师寄主无情地粉碎。
有一次,marketing女孩儿的笔掉了,滚落到了工程师的脚下,工程螨疯狂地冲刺到了他的手指尖,因为只要寄主捡起笔,他就能迁徙到笔上,再疯狂地跑过那段鹊桥,他就能成功迁徙到marketing女孩身上了!
工程师身体僵直了一下,他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第一次他跟这个他做梦都要梦见的女生说话。
他抬起腿,把笔踢了回去。
marketing女孩一脸不可思议地捡起了被踢回去的笔,讪讪地说了声,thank you?
工程螨心痛欲绝。
有一次,工程师听见隔壁一声OH SHIT,他知道marketing女孩粗心大意又把咖啡打倒了。她嚷嚷着谁有纸巾啊借我擦一擦。他默默地把手伸向了抽屉,是的,他储藏了够用十年的纸巾在他的抽屉里。
但是他默默地把手放了回来。还是算了,下次吧。
工程螨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但你不知道何时命运会对你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marketing女孩的笑脸忽然出现在了格子间上头。
hey,你是engineer吧?我的回车键不知道怎么了,按下去了就弹不回来了,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嘛,实在是不好意思。。
工程螨能感受到寄主浑身的震颤,他也留下了喜悦的泪水。
“应该是昨天的咖啡吧,我帮你擦拭一下就好了”,工程师耐心地把女孩清理好了电脑,他感觉自己仿佛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太谢谢你了,我下次请你喝咖啡吧”,女孩说完这话,手自然地轻轻拍了工程师的胳膊一下。
工程螨趁着这一毫秒的时间,成功跃迁到了对面!
在他降落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粉红色的触角,他看到了小女螨的脸。
“hey neighbour,你终于过来了。以后的日子,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