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

(一)

黑云积聚,刹时遮住了天幕,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浅歌提起裙摆奔往山下,迎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雨滴,打在脸颊,脸微微发麻。

崎岖的山路在雨水的冲击下异常光滑,浅歌不小心就滑到了路下。等起来时,雨下得更大了,浅歌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天空灰蒙蒙一片,山林幽暗深邃。最诡异的是不远处躺着一个血人,连他身旁的雨水都被染成殷红。

浅歌捡起草药篓子,从他身旁绕过,不想突然被一只血色的手抓住了腿,浅歌使劲抽了抽腿,可他抓得实在太紧了,无奈浅歌只好蹲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救我”,那人虚弱的喊道。浅歌顿了顿。“救我”,那人又喊了一声,并且再次抓紧了浅歌的腿,力气大得出奇。“凭什么?”浅歌淡淡的问。那人微微抬起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劈开云层,同时照亮了那人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那是一张极为出色的脸。

浅歌的身子僵住,袖中的手不自觉紧握,眸中杀气闪过。“凭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那人狼狈至此语言却如此狂傲。“是吗?我想要的你恐怕给不起。”浅歌勾起嘴角意味不明,“我不想救你。”那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浅歌的反应,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浅歌趁机把腿抽出来,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浅歌突然觉得脖间一片冰凉,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抵在颈上,那个身上滴着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人已站到她身侧,凑近她低声道:“我是受伤了不错,可杀你绰绰有余,要么救我,要么一起死,自己选。”“要是我都不选呢!”浅歌转过身看他,眸子清亮,白皙的颈上溢出细细的血痕。

浅歌终是带他回了无忧谷,刚跨进门就看到一个玄衣人朝这边张望。浅歌轻声喊了一声“师傅 ”,那人居然也喊了一声“廖神医”。浅歌有些诧异,师傅隐世多年,知道师傅姓氏与名字的人极少。

那天晚上,雨一直没有停歇,浅歌站在窗前看雨,眸子却毫无焦距,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翻涌,不知这一次她可是做对了?不时有闪电划过,照亮了她孤寂的身影。

(二)

第二日浅歌去偏厅时,那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头发用白玉带子束着,俊美的脸庞不像之前那么惨白,薄唇轻抿,一双深邃的眼睛打量着她,周身隐隐透着一股霸气。师傅朝她招招手,向那人介绍道“这是小徒,浅歌”。那人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小浅,这是南宫公子。”

“公子,这几天你先在这儿修养吧。有什么事可以找小徒。”无忧神医放下茶杯,撇了眼浅歌,“我和小徒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这几天我要去后山炼药,你且好生照顾南宫公子,切不可怠慢了他,听到了没有?”无忧神医不知是第几次叮嘱她了。浅歌有些无奈,却还是一一应了。

无忧神医走了很远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浅歌说:“小浅,有些事还是放下吧!”他走的太远,远到浅歌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也想哪,师傅,可是我已无法抽身。”浅歌注视着师傅离去的身影缓缓道。她曾一度以为哪些过往已经被埋藏,可看到南宫奕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错了,她一直记着,记得很清晰。

“这是今晚喝的药。”浅歌把药放在桌上,抬手给南宫奕泽把脉,突然颈间一片清凉,浅歌眸光一寒,快速伸手打掉,往身后一退。南宫奕泽的手僵在半空,深邃好看的眸子闪过失落,看着浅歌白皙的颈上鲜红的血痕许久,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只是给你上药。”

浅歌看着他身旁的玉露膏没吭声,南宫奕泽可不是个善良的人,不然做不上那位置,那心里放了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次日浅歌端着药去偏厅时,南宫奕泽正更衣,浅歌也没有避讳,盯着他看了半响,盯得南宫奕泽英俊脸染上薄红,“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害臊。”浅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问:“你洗澡了?”南宫奕泽愣了愣点点头。浅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把他刚穿的衣服给扒下来,

浅歌有些无奈,伤口果然都发炎了,还引起了轻微的低烧。浅歌拿过伤药给他敷上,力度不轻,南宫奕泽微微皱眉。“伤口不能再沾水了,若是再恶化谁也救不了你,我再去给你煎一副退烧的方子。”

等浅歌煎好药,南宫奕泽已经睡着了,深邃的眸子紧闭,墨色的头发遮住了部分出色的脸庞,让他少了一份冷厉,多了一份温润。浅歌看了他许久,“南宫奕泽,是你先欠我的。”等浅歌离开后,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眼中充满了疑惑,“浅歌,我欠你什么呢?”其实南宫奕泽确实睡着了,只是在浅歌推门的瞬间醒来,作为一个活在阴谋诡计中的人,哪里敢沉睡。

日子终于放晴了,南宫奕泽看着阳光透过窗子斑驳地打在忙碌的浅歌的身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浅歌做的饭菜味道先不论,可色泽真是非常特别,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菜。据说小师叔做的饭倒是很好吃,可他去游医了。

无忧谷确实是一个能让人忘记忧愁的地方,风景很美,人也很美,对他这样的人有着不可估量的吸引。浅歌每日出来打理药田时,南宫奕泽也会跟出来,距离不远不近,美其名曰散步。

南宫奕泽慵懒的靠在一棵开满紫色花朵的树上,勾起嘴角,眯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紫蓝色花海里采药的浅歌,她美的像遗落九天的仙子,却给他一种淡淡的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好像随时会消失。她说那些紫蓝色的花朵叫鸢尾,可入药,因状似鸢尾而命名,象征着爱情。后来他想定是这花太迷离,他才会把心丢在这儿吧。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飘落,有花朵落在他的手心,“浅儿姑娘,这是什么花?”

浅歌抬起头看到花朵落满了他肩头和发梢,她眨了眨眸子,道:“南宫公子,你确定你要靠在痒痒树上,不出半个时辰,接触到花的皮肤上会出现红斑,然后扩散开来,令人浑身瘙痒,疼痛难忍,我很是期待你脸上长满红斑的样子。”

南宫奕泽嘴角的笑容僵住,低声说了一句“最毒妇人心。”立马蹦了三步远,抬头却见浅歌笑了,好似清风拂过,刹那花海成了她陪衬,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一人,他想到了八个字“巧笑情兮,美眉盼兮”。很久他才知道那花叫紫薇花,因为一碰到,树就会摇晃,所以又叫痒痒树。

每日吃茶散步,日子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直到无忧神医从后山回来,和南宫奕泽聊了很久。之后叫浅歌去了正厅,这是浅歌第二次去正厅,第一次还是当年拜师之时,足以说明事态重大。“小浅,为师想让你去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师傅,小浅愿意。小浅拜谢师傅再造之恩。”浅歌跪在地上,郑重的向无忧神医磕头拜谢。

(三)

马车飞快的前进,浅歌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师傅低沉的声音浮现脑海,“南宫公子便是当今天子,南宫奕泽,母妃是明宁太后,当年我欠明宁太后一个人情,你替我去医治她吧。”那个时时刻刻都保持庄重威严的女人居然病了,看来这几年南夏的水变化得很快。

当马车突然停下来,浅歌知道危险来了,他的那个好兄弟怎么会让他如此轻易回去。只是现在才来拦截,是不是太晚了。

“爷,是杀手。”外面传来暗卫的声音。这两个暗卫倒也厉害,虽没能找到无忧谷的入口,倒也没找错方向,在谷外徘徊,恰好和他们遇上。

南宫奕泽轻声道:“我去看看,你不要出来。这柄匕首拿着防身。”看着南宫奕泽递来的匕首,浅歌有些惊异,这可是他防身匕首,用上好的玄铁所铸,据说整个天下也只有两柄,其中一柄就是这匕首,另一柄是剑,赐给了那个名扬天下的大将军。浅歌把玩着匕首,听着外面刀剑的声音,南宫奕泽这武功当真是高深莫测呀。

“爷,看他们这架势是打算死拖住我们,大部分的杀手应该还在后面,您和浅歌神医先走,我两拖住他们。”两暗卫一脸大气凛然,可惜他们的爷瞧不上。

“保护浅儿姑娘。”说完南宫奕泽迅速远离了马车,大部分的杀手朝他围拢。浅歌下车看到的就是他一招而过,身旁的杀手全部倒下,剑气划过的地方,连草儿都断成两截。他身上仍就滴血不沾,一袭白衣华贵如初。看来,他的武功比她想象还要高出许多。

当浅歌再次踏入这座城时,它依旧繁华热闹,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可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那几乎增加了一倍的守军,是不是意味着京城乱了。

直到耳边响起“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看到跪了一地的妃子朝臣丫鬟婆子,浅歌才恍然已经进宫了。

曾经那个雍容威严的女人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发白,面容消瘦,手指干枯,这几年好像苍老了很多。浅歌把她干枯的手放回被子,果然如师傅所料,是中毒了。

“母后到底如何了?”南宫奕泽皱着眉的问。

浅歌看了看他身旁的太医。南宫奕泽道:“张太医是可靠之人,这段时间母后的病情就是由他医治。”

“太后娘娘是中毒了,慢性毒药,起码有五六年之久。”

“五六年之久,可有解毒之法?”南宫奕泽的眉皱得更深了。

“完全清除毒素是不可能了,中毒时间太长,而且也已毒发,还好的是娘娘的毒素已经被控制。现在还能慢慢条理,局部清除,但身子骨是不可能恢复到原来了。”

“不知娘娘究竟中了何毒?”那太医问。

“安乐。”

“原来世间真存在这样的毒,我曾在一医书上见过此毒,可令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让人很难察觉病情,可惜当时我只当它是个故事而已。”

浅歌拿出一粒药丸,“这是我师傅炼制的冰玉丸,有解毒功效,先给娘娘服下吧。”

“据说冰玉丸可解百毒,浅歌姑娘,可否让老朽看一下?”那太医盯着药丸双眼放光。

“自然可以。冰玉丸确实可以解毒,但对于安乐这样的毒,作用必然打折扣。我再开一副辅助的方子,还劳烦张太医亲自帮忙抓药。”

张太医走后,浅歌又写了一个药方递给南宫奕泽。“这是什么?”南宫奕泽奇怪的问道。

“其实你也中了安乐,当日师傅在替你把脉之时就已发现,只是没有确定,直到今天看到娘娘的症状。而且你病情可能比娘娘的还要严重,目前体内的安乐分量已经很多了,你现在尚能用内力压制,但若毒素蔓延到丹田,无法使用内力,毒素会蔓延的更快。”浅歌淡淡的答道,“你若信不过,可以让张太医看看方子。”

南宫奕泽注视了浅歌良久道:“我信你 。”

“这花怎么会放在这儿?”浅歌看着窗台绽放的夜来香问,“花香虽有驱蚊的作用,但正是因为这香味有毒才能驱蚊。”南宫奕泽招来侍女搬走花。

“那个安神香也不用点了,一并撤了。”浅歌指着香炉说。

踏出门房,浅歌看着黑压压人群,朝后退了一步,隐在阴影里。南宫奕泽眸子一暗,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母后没事了,大家不用担心。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浅歌看着散去的莺莺燕燕松了口气,这身子骨果然经不起折腾,浑身酸痛得厉害。“朕送你去休息。”南宫奕泽伸手似要扶她,浅歌很快就避开了,“不敢劳烦皇上。”南宫奕泽看着落空的手倒也不尴尬。“碧玉,碧瑕,带浅歌姑娘去听竹殿休息。如果还缺什么,就告诉小秦子,他会安排。”

这听竹殿倒是布置得精致,环境也清幽,想来原来住在这儿的定是个有情致的人。可再精致也不过是个笼子,高墙红砖困住了多少人,这深宫华丽背后掩盖了多少肮脏的之事。

(四)

“姑娘,不知太后娘娘何时能醒?”张太医实在憋不住了,已经好些天了。太后娘娘脉象已趋于平稳,毒素也已在逐步清除,甚至面色都开始恢复正常,可是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最快也还要三天才能醒,这身体只能慢慢调理,急不得。”浅歌感觉室内的光线突然暗了,南宫奕泽站在门口,一袭厚重明黄色的袍子,俊逸尊贵,可眉间像打上了死结。

这是自那晚分开后第一次遇到他,南宫奕泽挥了手,所以人如数退下。“母后如何了?”南宫奕泽揉了揉眉心。

“娘娘好多了,浅歌先行告退。”浅歌行礼告退。

“朕就让你这么讨厌?”南宫奕泽看着进退有度的浅歌有些无力,在无忧谷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歌低着头,没有回答。

南宫奕泽苦笑,“你不给朕看看吗?”

浅歌这才注意到南宫奕泽的异样,以及鼻间的血腥味,飞快拉过他的手搭上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去听竹殿。”

看到他那狰狞的伤口,浅歌还是愣了一下,这样惊心的伤口,他还能不动声色的与她周旋,若非是号了他的脉,否则不可能知道他受了重伤。他若是想演戏,必能做到滴水不漏,别人看到的那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么她看到的是真实的他吗?她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个人。再者,以他的武功,一般的高手恐怕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能伤到他的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昨晚宫中根本没有抓捕刺客的消息,他昨晚不在宫中,还受了伤。那么让她来医治是因为信任她,还是来试探她?思索至此,浅歌心里一惊,面上依然沉静淡然。

“姑娘姑娘,太后娘娘醒了,姑娘的医术真厉害。”小丫头兴奋的说着,“皇上一下朝就赶了过去,还有楚大将军,李尚书等人。”

浅歌嚯一下站起来,一脸冰冷,倒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浅歌努力压下心头的悸罔,扯了扯僵硬的脸勉强挤出个笑脸,拍了拍小丫头肩。

浅歌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浅歌不得不感叹宫中消息传播的速度还真快。浅歌淡淡的扫过所有人,只是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不经意间握紧了手,指甲抠进掌心,她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奇怪。

“浅儿,给母后看看吧!”南宫奕泽看着浅歌状似随意的说,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但他看到她素来淡漠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虽然她掩饰的即快,但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娘娘脉象平稳,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娘娘身子虚弱,加上已经多日不进食,虽有名贵药材进补,还是会浑身无力。”浅歌跪坐着给太后把脉,“这两天食物要清淡些,以养生主,进补为辅。浅歌告退。”

“姑娘您怎么现在才回来了,皇上赏赐了好多物品,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什么都有,姑娘您快去看看……”小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浅歌摇摇头“我有些累了,你们看吧,喜欢什么可以拿走。”这一趟路似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谢谢姑娘。”小丫头指着一个方盒说,“哦姑娘,那个盒子是秦总管亲自送过来的,说是给姑娘您的。”

浅歌觉得脑子昏沉沉的,坐到就近的椅子上,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浅歌惊醒,看到一个人立在身前。

南宫奕泽没有回答,伸手准确的抓住了她袖子中的手,浅歌想躲但没躲开。南宫奕泽掰开她紧握的拳头,掌心早已鲜血淋漓,皮陷入指甲里,指甲陷入肉里,新伤加旧伤,睡着了都如此不放过自己。“别动,我给你上药。”说着他打开了那个盒子,拿出药粉给她擦上,并小心的用纱布包扎好,然后直接翻窗离开了。看那神情,好像是生气了,浅歌有些奇怪,不知如何惹到他了。更无奈的是,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今后行事更加困难了。

“姑娘,丞相府那边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浅歌点了点头,自太后娘娘醒来之后,她这儿就没有清净过,祝贺的,套近乎的,或是请她看病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她来者不拒,毕竟这也是结交朝臣,联络人员的最佳方式。

有时也会去济世堂义诊,或跟张太医他们讨论医理。为此,南宫奕泽赐了她一块自由出入宫的令牌。

待浅歌回来时,果不其然就看到看到南宫奕泽气定神闲的做在椅子上喝茶。近来,他总喜欢来浅歌这里喝会儿茶。

“我这的茶水有这么好喝么?”

“不好喝,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南宫奕泽苦笑,这么难吃的茶水,可他居然上瘾了 。

“那还喝,”浅歌边搭话边给他把脉,“毒已解了大半,可是如果你想活得久一些的话,就少操劳些吧。”

南宫奕泽的眼角眉稍都是笑纹,“那我今天就不操劳了,一起去吃饭吧。”说完不等浅歌答应,揽过她的腰直接翻了出去。

“这样又翻窗又翻墙,像飞贼一样真的好吗?”浅歌不恐高,但这样飞檐走壁还是有些晕。

“可我们这样光明正大的走也不好不是吗?”南宫奕泽边说边避过巡逻士兵。

到了御膳房,南宫奕泽给浅歌拉了张凳子,“吃吧,我这厨子的厨艺想必不比你小师叔的差。”浅歌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她忙了一下午确实也饿了,味道确实不错,但真及不上小师叔的手艺。

南宫奕泽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看着浅歌吃,顺手给她夹菜。“我这两天可能有些忙,有事就找小秦子。我给母后办了个宴会,去去宫里的晦气,到时候你也过来吧。”

浅歌状似随意的点了点头。

此后,确实很少看见南宫奕泽,只有第二天早上看到摆在桌上的茶杯才知道,他确实来过。清闲的时候,浅歌会到院子照看鸢尾。这鸢尾还是南宫奕泽不知从哪里弄来,那天义诊完回宫,就看到一院子的紫蓝的鸢尾,而南宫奕泽在院子里笑的一脸迷人。

(五)

深夜,“姑娘,您睡了吗?皇上请您去明仁宫一趟。”到明仁宫时,已跪了一地的人,平时温婉贤淑的贤妃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一脸后怕,身边是一只死相极其恐怖的猫,“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浅歌说完,贤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说,是谁让你来害本宫的?”

“娘娘,奴婢没有,奴婢不敢,是她!”她指着静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说,“我熬粥的时候,只有她进来过,一定是她下毒,她陷害奴婢。奴婢前两天替娘娘教训过她,她记恨奴婢,想把这罪名栽赃给我,一定是这样。”

“这是还要将屎盆子往我身上扣,贤妃啊贤妃,平常你打压我就算了,这分明就是一场你自导自演的戏。”静妃可是一点都不静的,说着就过来扯贤妃,“我撕烂你这幅伪善的嘴脸。”两人厮打在一起。

“够了!”南宫奕泽黑了脸,“还嫌不够丢人吗?”

浅歌捡起地上的白瓷碎片,“粥里虽加了些东西,但并没有毒。”

“怎么可能,若是没毒,猫怎么会惨死?”贤妃厉声道。

“粥里确实没毒,可对于娘娘却是致命的,娘娘衣服上的香料与粥里的药材的药性混合后会让人神经错乱,发疯致死。大概娘娘经常抱猫,猫身上也沾染了这种香料。”

“这香料也是你给我的,你个贱婢。”这个贱婢,好像是贤妃身边的头等宫女。

“对,是我设计的,我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居然还想对我下手,什么贤惠,温婉,一肚子坏水,你会下地狱的……”那婢女也不发抖了,猛的起身扑向贤贵妃。

“住口,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贤妃激动的吼道。静妃整理好刚才被贤妃拧乱的发型,抹平衣服上的褶皱道:“看,坏事做多了的报应。”

“都下去。”南宫奕泽沉声说。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黑暗中一人跪在浅歌面前,看不清面容。“猫是你喂养的?”“是。”“是你设计了这场戏。”“是。”“也是你把人引到明仁宫的?”“是。”“以后不要叫我公主,我们从未见过。”

转眼就到了太后的宴会,浅歌进场的时候居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一袭淡青色衣裙,出色的脸庞,眉目如千秋墨画,给人的感觉很淡很淡,似一抹青烟,可人们却无法不注意她,她的眸子太过清亮,流光溢彩。人们都说这浅歌姑娘不仅医术了得,容貌有也是少有的绝色。

不过浅歌再怎么医术高超,容貌姣好,也及不上华阳公主,南王的胞妹,南夏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才情绝佳,倾国倾城,嫁的又是楚将军这般出色的人物。或许,也只有楚修染才配得上如此佳人。楚修染,楚大将军,南夏战神,才这般年纪就已做到武将之首,成为南夏最年轻的大将军。

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浅歌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随后又松开来。皇上赐的位置视野自是极好的,可以欣赏场上精彩的表演,也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人的神色与动作。南宫奕泽的这张脸,浅歌看不出什么表情,太后倒很是欢喜的样子。

看到一半也看得差不多了,浅歌看了看对面极其般配的两人,眸光一暗走出了宴会,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黄叶,才惊觉入秋,不知不觉已在这深宫中待了半年。

“楚卿在找谁?”南宫奕泽的声音听着说不出的诡异。

“回皇上,末将只是出来透透气。”楚修染吓了一跳,面上镇定道。

“如此,楚卿还是赶快回去吧,皇妹在找你。”南宫奕泽是如此说 ,听不出任何感情。

“浅儿。”

“怎么是你?”听到这句话,南宫奕泽眼里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浅儿觉得应该是谁?”南宫奕泽一步一步逼进浅歌,浅歌不自觉地后退,直到被南宫奕泽困到他和树之间。

“皇上,您靠的太近了。”浅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南宫奕泽对她一直很好,好到让她放松了警惕,忘记了他是猛虎,随时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朕怎么不觉得呢。”南宫奕泽生擒住浅歌的下颚,那力度似要把她的下颚捏碎,他逼她望着他,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似要把她看穿,浅歌不自觉的想要避开。他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颊,痒痒的,令她心悸。他的唇缓缓压了下来,他咬她。

浅歌快速反击,很快她就尝到了咸咸的味道,鲜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良久之后,南宫奕泽恨恨的放开了浅歌,不胜在意的抿了抿鲜血直流的唇,看着浅歌红肿且有几道口子的唇,有些心疼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所措。

浅歌在一旁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和摇摆不定的神色终是笑了出来。南宫奕泽脸一冷,甩了甩袖子走了,留下一脸好笑的浅歌。他能找到这里来还真不容易,她这幅模样怕是不能去宴会了,今晚要的东西也已拿到,找了条僻静的小路回了听竹殿。

(六)

日子又恢复到原来的风平浪静,天气越来越寒冷,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如今的南王与启天国余孽隐隐有联合勾结之势,一向对皇上忠心不二只听皇上命令大将军数次与皇上意见相左,贤妃屡屡犯错,终被打入冷宫。

而此时北部发生了雪灾,难民大批流亡,有很大一部分流亡到京城。究竟放不放流民进城,朝堂内部争议不断,放流民进来吧,不知道流民中间有没有反叛分子;不放流民进来则有可能民心不稳,引起暴动。

“姑娘,你最近不怎么吃茶吗?”小丫头觉得最近浅歌姑娘喝的茶水少了很多,有些奇怪的问。

“没有,只是吃茶的人少了罢了。”浅歌淡淡的答道。小丫头更加奇怪了。

半夜浅歌醒来时,看到南宫奕泽站在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他说:“你可愿在我身边?我定护你周全。”

她听到自己说:“好。”

听说叛军犹如神助,攻无不克,南夏大军节节退败,大将军楚修染身受重伤,回京养伤。现在叛军已经往京城方向攻过来,皇宫中气氛凝重。

浅歌抚摸着一件做工极其精致的血红的嫁衣,当年她曾穿过一件一模一样的嫁衣,那一日国破家亡,血流成河,入眼的尽是鲜红,他们拼死护着她,她才有命活下来。

此后,那一幕幕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今天,她要用仇人的鲜血祭奠亡灵。重新着上血色的嫁衣,挽起发髻,抹上胭脂,打点妆容。

“真的是你?”楚修染看着眼前红衣黑发的女子,眸子里情绪甚是复杂,一模一样的红衣,一模一样的的妆容,不一样的脸庞,却如当年一般好看,一般惊艳。

“看来又被你们猜到了。”浅歌朝他明媚一笑,颠倒众生,可笑却不达眼底“可那又怎样。”浅歌朝身后的几个人挑挑眉,“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他待你是真心的,你又何必如此。”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浅歌笑了,这绝对是她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真心待我,我就要真心待他吗?可当年我也是真心待你的,你送我的可是万箭穿心。”

十年前南夏和启天交战,启天溃败。而少年将军楚修染一战成名,正当要攻打启天都城之时,南夏国君意外驾崩,两国休战。南夏太子南宫奕泽继位,皇子南宫曜泽被封为王。启天为保住国家,密派一队人马潜入南夏获取情报,离析君臣,浅歌并是其中一个,她是启天君主的小女儿。她顺利潜入了将军府,并成功的让楚大将军注意到她。可楚将军的优秀远超过她意料,且他待她极好。他说他会娶她为妻,她便应了。楚修染也给了她一场盛大的让她毕生难忘的婚礼,他几乎揪出她们在京城的所以暗人与细作,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将军府,她的死士拼死护着她,她才逃出了弓箭手包围,遇到了外出游医的小师叔,小师叔救了她,带她回了无忧谷,无忧神医替她换了那张已经被箭射花的脸,收她为徒,从此她就成了浅歌。同年,启天亡。

(七)

浅歌走进异常安静的御书房,南宫奕泽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喝茶,看到浅歌进来,顺手给她也到了一杯。浅歌就知道,她还是低估了南宫奕泽,尽管她给他放了三倍的药量,他还有力气拿起茶壶。

“这些天,医治朕和母后,当真是为难你了。”南宫奕泽放下茶杯说。

“不为难,如此才好给你下毒,传递情报,做好内应。”浅歌勾了勾嘴角,煞是好看。“还特别感谢你给我赐的进出令牌,甚是方便。”南宫奕泽却觉得浅歌的身影有些模糊,看得不甚清楚。

“你恨我吗?”

“不恨。”

“你恨修染吗?”

“恨。”

“因为当年的事?那你可恨错人了。”南宫奕泽语气有些怪异,“当年的计策是我定的,他不过负责执行而已。在启天的探子早传来消息,有批细作进入了南夏,我就着手调查,第一眼在将军府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不如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果然也如此。也是我让他与你假成婚,给细作制造见面的机会,以便抓获,可惜却让你逃了。”南宫奕泽抬手揉了揉眉心继续道,“哦,我让修染与你成婚的前一夜,他还在御书房跪了一晚,为的是留你一条性命,不过呀,我要他亲手杀了你。”

“嗤。”匕首没入南宫奕泽的胸口,鲜血缓缓流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怎么变化。浅歌拔出匕首,顿时鲜血淋漓,南宫奕泽不过也只是皱了皱了眉。

浅歌随意的把匕首丢在地上,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我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九年前的那个雨夜救了你,二是七年前应了那个婚约。”

九年前,浅歌刚来到京城,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长的很好看。后来浅歌无数次的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救他,是不是就不会亡国。

“九年前,是你救了我?”南宫奕泽好一会似才明白浅歌的话,脸上的表情慢慢破碎,眸子里是震惊与彷徨。南宫奕泽吃力的抬起手,抓住浅歌的衣角。

九年前,南宫奕泽刚登基,遭遇了一场致命的刺杀,暗卫全部身亡,他被人所救,保住了性命,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那人。

浅歌弯下腰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转身离开。南宫奕泽的眼前模糊不堪,他的手指朝某个方向弯曲,似要抓住些什么。

(八)

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以失败告终,南王被终生监禁,启天余孽被斩杀。朝中大清洗,大将军因保护皇上不利移交兵权,华阳公主泄露军情被禁取消特权,丞相辞官回乡,众多亲南王朝臣被流放,细作被腰斩。天下归于平静,权利归于帝王。

浅歌终是没有下狠手,留他一人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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