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相遇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那天的场面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一家蛋糕店门口等着去对面街角买饮料的朋友,我们约好要在这里为另一位朋友订个生日蛋糕。
正在我焦急地东张西望寻找着对街朋友的身影时,一位陌生的姑娘很突兀地就出现在我面前。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一位比我小很多的青春美少女,齐耳短发,皮肤白嫩,完全素颜。
一见面就跟我说:“嗨,姐,你来了。”还不等我回答,转身就对她身后车上的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说:“谢谢你啊,我已经找到我姐了,再见。”
男士有些疑惑,问:“你还有一个姐姐吗?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而且你们俩……一点都不像。”
“这是我堂姐,今天是我姑妈生日,我和她出来买蛋糕。”
“哦,是吗?”
“那个,我们时间紧迫,就不聊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再见。”
那男士“再见”两字还没有说出口,少女已经拉着我走出来了好远。
因为我全程都插不上一句话,只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她摆布。
直到那车开出好远,少女才放开我,“刚才对不起啊!”
生气那是免不了的,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素养还是有的。于是勉强挤出个笑容说到:“没关系,可能你情况比较紧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少女嘴角有些抽搐,笑的非常不自然。
“刚才开车的是我男朋友,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新女朋友,十分钟前在最前面的分叉路口遇到的,他非要载我一程,我拒绝不了,就坐上去了。”
“哦~原来如此。这种场面确实很尴尬,还好你聪明,帮自己解脱了不是?”
少女低头苦笑,“我哪有很聪明,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抛弃的都不知道,若不是今天偶然间遇到他们,我想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这话……怎么说?”
此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朋友来电话了,我犹豫着要不要接。少女看出我为难的样子,笑着说:“你接吧,我已经占用你很长时间了,就不打扰了,再见。”
我本想挽留一下,但她已经离开了。我接了电话,与朋友相约去安琪蛋糕店。
等订好蛋糕出来,没走几步,天空便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疯狂而至,我们赶忙寻找避雨的地方。
大雨下了十几分钟,路面积水已到脚踝的位置,我和朋友都穿着裙子、凉鞋,又没有带伞,没办法就这么回去,只好在银行门口等雨停。
人群中突然沸腾起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你看,那姑娘怎么回事啊?怎么在大雨中躺着呢?”
“好像是摔了一跤,估计是摔得有点厉害,起不来了吧。”
“她好像在哭啊,这么大雨,也没个人扶一下,可怜啊。”
都是一群不嫌事大的看客。我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还是忍不住从人群缝中看出去。“哎?那不是刚刚那个姑娘吗?”
朋友听到我的嘀咕声,“谁啊?”
我没回答朋友,提着裙子的下摆冲进雨里,朋友在身后喊,“你干嘛去啊?”
我冒着大雨来到姑娘身边,她狼狈不堪地躺在雨中大哭,身上已经湿透了。
“你没事吧?”
姑娘看到我,似乎更加悲伤了,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伸手去搀扶她,“你先别哭啊,来,起来,找个地方避雨。”
我搀着她勉强爬起来,我的浑身也已经湿透了,无奈之下我带她到了附近的服装店,很狼狈的两个人在店员的嫌弃下买了两身衣服换上,付账的时候,钱都已经湿透了。
雨停了,朋友四处找我,我打给她让她先回去。
“姐,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换好衣服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
“哪里?远吗?”
“不远。”
“那好吧。”
她带着我穿过好几条街,最后从一个巷子口拐进去,来到一家叫“别离”的咖啡店。装修风格很是怪异,甚至有点恐怖。但是里面却完全不同,很温馨很浪漫,是一个一个的小隔间,只能容纳两个人,分上下两层楼。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寻我的记忆。”
“你失忆了?”
“差不多吧。”
姑娘带我去了二楼最角落里的位置,身后是一个小型书架。书架上除了几本外国名著和几本中国名著之外,就剩下一些笔记本了。这些笔记本占了书架的大部分,各种形状的都有。
我翻开其中一本树叶形状的笔记本,其中一页上写着:“叶子,认识你很久了,我很喜欢你,每次看到你笑的时候我都深深地为之陶醉。可是我不敢跟你表白,上次下雨送你回家,想把那封信给你,结果被雨淋湿了,字迹也模糊了,我怕你笑话我,就扔了。小叶,好想跟你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在另一页上写着:林同学,那份信我看到了,是在我邻居家的门口捡到的。我要说的是,抱歉,明天我就要搬家了,也会转学去另一个城市,可能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再见~
再往后翻,便是空白。
姑娘告诉我说,“那男生在看到小叶留的这一页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这本已经尘封两年之久了。”
“看来你很了解。想必这里面也有你的,在哪里,拿来我欣赏欣赏?”
“这不是正在寻找吗?”
那姑娘在书架上各种倒腾,我四下瞄一眼,看到书架的顶层有一本像英国古典书籍般厚重的笔记本,我踮起脚尖很艰难地取了下来。笔记本上沾满了灰尘,我吹了一口,结果不小心吹进了那姑娘的眼睛里。
“姐,你傻呀,干嘛对着我吹?”
“嘿嘿,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没注意。你没事吧?”
“还好啦。”姑娘揉揉眼睛继续在书架上寻找属于她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是最后一页,日期标于一年前。笔墨已经干透,字迹稍显模糊。
小唯: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分手这件事,我累了,我已经老了,跟你这年轻的身躯没办法相比,我折腾不起来了。你让我带你去游乐场,去坐旋转木马、滑滑梯、玩泥巴,去鬼屋,我没觉得我是在跟我的女朋友去游玩,到像是父亲带着闺女去满足她小小的愿望。你让我陪你去坐摩天轮,你说你想离天空更近一点,可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恐高,那次蹦极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还年轻,有青春,有活力,可我……等不到你长大了。
我遇到一个人,跟我同龄,我们的三观出奇的一致,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要找的共度一生的人吧!
可是,我要怎么跟你说呢?我怕你受到伤害,怕你一个人哭,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小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再往后翻,是写于半年前的。
小唯:
你妈妈来找我了,说你因为跟我吵架连学都不上了。我想我应该要跟你坦白了,我爱上那个人了,我们明年准备结婚,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家里总是催促。你妈妈也希望我能跟你断了联系,不要让我阻挡了你的前程。
小唯,我想你可能不是爱我,你只是在我身上找到了缺失已久的父爱而已。我们就到这里吧,你还小,路还长,你的前程要比我重要,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要的爱情我怕是给不了了。
小唯,对不起。
这一页翻过去,后面就剩两页空白纸。
我没有往前翻,我已经得知了结局,过程是怎样,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只感叹一句:“这个叫小唯的也是惨,男朋友都出轨半年了还不知情,到底是有多笨啊。”
那个姑娘听到我的感慨抬起头来,“我就是小唯,确如你所说,笨的要命。”
我张了张嘴,脸上有些发烫。“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本笔记写的是你,到现在为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小唯从我手中拿走笔记本,翻开扉页,上书:小唯要与何大叔一生一世在一起。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都把爱情想的太美好。
她继续往下翻,一页一页。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后,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伸手拿走那本笔记,合上,放回了书架的最顶层。
“有些记忆,既然已经失去了,就没必要再找回了,徒增烦恼罢了。”
小唯像是没听到般坐回座位上,抿了一小口咖啡,开始讲述。
“我与何大叔已经冷战快半年了,我们没有联系过,我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能感觉出来何大叔对我的冷淡,我只是不死心。今天在街头遇见他,我开心地奔上去,距离还不到一米的时候,车门开了,出来一位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子,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我不可否认,她与何大叔站在一起时确实很般配。一段感情中,最可怕的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你没有勇气承认这个事实。”
“小唯,你多大了?”
“十七岁。”
“高中生啊。”
“你也觉得高中生不配谈恋爱?”
“这我可没说啊,千万别冤枉我。只是我觉得这个阶段应该以学业为重,如果谈恋爱能让你进步,谁也说不了什么。但,一段感情让你退步了,那这段感情也就没必要继续了。”
小唯笑了,“今天带你来这里,果然没选错人。”
“其实,我还是没明白,你带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大概可能也许是……你长的没我漂亮吧?”
“嗬,嘴巴这么损?我虽然承认,但是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哎!”
“好啊,那就……我长的比你漂亮。”
“切,行了,我该走了,我今晚还有事儿。”
“我也该走了,就是来跟这个老地方告个别,明年高考,我的目标是上戏。”
“你是艺术生啊?”
“学表演的,但我更想当导演和编剧,将人生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看好你,但我有个建议。”
“说。”
“别再来这个地方了,别再翻开那本笔记了,你的人生会比现在精彩的。”
小唯回头看看那本安然无恙躺在书架最顶层的笔记本,笑了,而后坚定地点点头。
临走前我又看看那些书架上的笔记本,没有拿走的都是没有结果的。
那些旧物,就放在那里吧,别再去动它,别再揭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