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想起当初自己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时他才18岁。那时一年里头总有半年时间是欠着房租的。他并不是一个老油条也不是一个老赖,对于拖欠房租一事,他内心总是过意不去,从欠房租的第一个月起他便觉得无颜面对房东,以至于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怕遇到房东。
那时他总是像只过街的老鼠急匆匆地窜过房东门口,偶尔运气不佳被房东无意间看到叫住,他都希望能把头埋进地缝中。因为他的脸皮特别薄,也无需房东开口,只要对方递过一个不满意的眼神,阿坤便会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一样低着头,羞红了脸,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房租再过几天……我……”许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能找的借口都说了个遍。
房东是一个善良的人,每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往往一不忍心就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即便是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宽宏大量的好房东,可他拖欠房租的事,好像也已众所周知了。
楼下隔壁热爱晒太阳的老头总会看准时机,见缝插针地提醒一句:“年轻人,有手有脚的,还是去找份工作吧!”这时,阿坤通常不会解释什么,只会像鸡啄米似地点头。
心怀愧疚的阿坤尽量避开与房东碰面的机会,连同隔壁天天坐在门口听着收音机晒着太阳的老头。阿坤租住的是一共5层的立地民房,房东一家住3楼,他住5楼,其余的也都租了出去。每天早上阿坤都比这里的住户早起下楼,下楼前,阿坤先从窗台往下看,发现楼下没什么人,就飞奔而下。如果是从外面回来,准备上楼的话,他也提前算好时间要么赶在他们吃晚饭的时候;要么就再迟一些,等他们上床之后。总之他那时的日子过得像个地下党。
阿坤的贫困并非来自于他的懒惰,他一直痛恨游手好闲的人,自从阿坤硬着脖子跨出家的大门后,他发过传单、端过盘子,之所以没有把以上的工作继续干下去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脸皮薄和刚迈出学校的傲气。就比如发传单的时候,许多人躲你如瘟疫,若你硬是把传单塞给他,偶尔还会遭人白眼。端盘子的时候,一个母亲在教训不写作业的儿子,指着阿坤说:“你不好好学习,你以后就像他一样成为下等人,专门伺候别人……”
他后来又做了一些别的工种,由于没有好的学历,找的工作都不尽人意,最后不是被对方辞掉,就是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而主动离职。厂里计件的工作也做不了,因为他讲究完美,自古慢工出细活,人家一天做的量比他三天做的还要多,就算老板不说,他自己也做不下去了。
生活一点一点压垮了阿坤的自信,缺钱的日子只会加深他的自卑,使他变得更加胆怯。他害怕出去,害怕见任何人。有一阵子他拉上窗帘,一连几日不曾下楼,就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蟑螂,记忆的片段,在阴暗的房间里跳跃。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陷入沉思:为什么当初不计后果地要离开那个家?为何让自己在这里受尽苦难,而让别人在自己家里啃着母亲的血肉逍遥快活?是的,他是不想看到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那个一辈子让自己和母亲吃尽苦头,现在却因为母亲的不幸离去而潇洒快活的男人。许多时候他会恨自己没本事又要面子。他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成为父亲口中的“饭桶”。而最无法忍受的却是被一个自己一辈子什么活儿也不干的人骂“饭桶〞,哪怕他以父亲的身份也是难以接受的!
那是他离家前的事情了,阿坤的母亲在下班的途中不幸被一辆工程车卷入车底……那年她才42岁,她的离去对阿坤打击很大,一直以来家中大小事情母亲一人操劳,父亲却是个十指不沾泥的人。
车祸对方全责,赔了40万元。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父亲,一夜之间像是成了暴发户。赔偿金的到来冲走了父亲对母亲最后的一丝怜悯,他口是心非地在别人面前扮演一个伤心丈夫该有的样子。只有阿坤知道从葬礼那天开始,家中天天大鱼大肉,招蜂引蝶,狐朋狗友进进出出……拣好听的话来说,这些朋友的到来是为了陪伴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落魄丈夫。可永不停息的麻将声,一天到晚不停燃烧的香烟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
已上高三的阿坤极需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一天,放学回家的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冲了上去一把掀翻了桌子,惊得坐在父亲边上嗑着瓜子的女子吓得直往他父亲的怀里钻。这是母亲性命换来的钱!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整日里花天酒地如此挥霍?阿坤怒不可遏红着双眼像只发疯的狮子吼道:“都给我滚!”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传得很远很远,众人目瞪口呆。
父亲“嗖”地站起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挥了过来,扯着嗓子喊:“天天好鱼好肉地吃腻了是吧?今天要吃巴掌了?你别一天天摆着臭脸,给谁看?”
“那是我妈用生命换来的钱!〞阿坤看着地上散落的麻将和红红的纸币痛心地吼。以前父亲游手好闲经常从母亲手上要走300或500去喝酒赌钱也就算了,如今……
“别提你妈,晦气!你小子还敢教训老子……”说着他又举起手作出要打人的动作,一脚踩在麻将上崴了一下脚,气急败坏地嚷:“老子是你爹!”
阿坤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臂,阻止了第二个耳光,他后悔为什么以前都不敢反抗,让母亲吃了不少苦。当时在害怕什么呢?像今天这样多爽,大不了……阿坤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眉毛低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恶狠狠地说:“我没你这样的爹!也没有你这样的老子。”说完,把父亲嫌弃地往后一推,刚刚崴了一脚的父亲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坤提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任凭父亲在身后喊,臭小子,你能耐了,你这个饭桶!有种别回来!
一开始阿坤心想着,反正高中快毕业了,自己也不小了,以他目前的成绩,考上好的大学不容易,随便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实生活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工作总是坚持不久,因此收入十分有限,他每天吃着便宜的馒头和劣质的方便面,更是付不起房租费。
那年年底,阿坤也曾偷偷回过家,记得那天空中飘着雪花,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窗上贴着刺目的红色双喜,像张牙舞爪的门神,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没进去也没看见父亲,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曾经的家,等他心痛地想要变换一下视觉角度时,发现隔壁独居的婆婆朝他招手,就这样他被婆婆拉到她家吃了顿饺子。据说父亲把房子又重新装修了一下,有个离异的女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住了进去,几天前刚摆过酒席……婆婆说完心疼地又给他添了几个饺子,他对婆婆笑了笑,表示感谢。又垂下头一声不吭地把一个个饺子塞进嘴里,好像婆婆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很快,一盘的饺子一个不剩地落入他的肚中,他站起来满足地摸着肚皮感谢。告别婆婆后,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他拢了拢衣领试图提防坚决要溜进衣领的寒风。他不知道是不是吃饺子的时候蘸了太多的醋,还是刚才愣在那里吹够了北风,只觉得嘴里泛着酸一阵又一阵的恶心,终于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倒出了积存多久的苦水,也倒出了内心的悲哀和不快。除了鼻子和喉咙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他倒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于是擦了擦嘴角抱歉地看着眼前被他弄脏的一滩雪。
连夜他回到自己租的房子。
梦中他帮父亲一起装修婚房,进入了曾经的家,满屋耀眼的红色,刺眼的喜字,让他头晕目眩,在父亲转身的一刹那,他果断地给他当头一棒,父亲的血染红了地板,他在客厅宽大的电视机下给父亲量身打造了棺材大小的电视机柜,而父亲的尸体被他砌了进去,完工后他控制不住的大笑,醒来,天已大亮。
阿坤想起第一次房东问起父母的时候,他便轻声回道,死了。是的,母亲死了,父亲在他心里也死了。他想,现在终于成无家可归了。
过了年,他又到理发店当学徒,说是学徒,其实就是给客人洗头,手抓重了不行,轻了不行,水烫了不行,凉了又不行,好多客户的要求都不一样。而且一天到晚一个姿势,弯着腰,生意好的时候客人一个接一个,阿坤经常累的直不起腰来。他在这做了几个月,除了替客人洗头,他们连剪刀都没让他摸,每天手指泡得又皱又白,后来发展到每洗一个头擦一次护手霜都不管用,手指裂开一道道口子。一有空打扫地上的碎发,清理工具,店长额外还给他派发许多任务,可他总是不好意思要求客户办会员卡,充钱,或推荐各种高利润的美发产品,个人业绩一直提不上去,店长不高兴,他也不满意。来了这么久,涂手指发炎的药膏都买了一箩筐了,技术还一样没学到,阿坤才明白他们打着招学徒的广告,实际缺的就是廉价的洗头工,于是又一次辞职了。
从理发店出来快有两个星期了,阿坤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人怎么可以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啊?他需要振作,需要工作,不想为房租的事再找借口或撒谎了。
阿坤记得自己刚来工地时的样子,那是七月,具体哪一天已经不重要了,只知道天气热得让人发狂,太阳把大地烤得像口热锅。他沿着围墙下的阴影走,人行道旁的花坛里,往日开着红的、黄的、白的花儿都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所有的植物都蔫在那儿,心情低落的犹如一时找不着工作的阿坤。
那天他参加了三家招聘面试,但感觉都不太理想。其中两家直接表明因为他缺少工作经验没通过,一家说先考虑,让他回去等电话通知。
回来的路上阿坤经过一家建筑公司门口,明明是走过去了,又似乎被什么吸引着退了几步朝工地里面张望了一下,有个膀大腰圆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刚从里面出来,阿坤上前问:“你好,你们这里还缺工人吗?”胖子上下打量他说:“缺是缺,但你看上去也不像干这活的啊!你是替别人问呢,还是给自己找活?”阿坤这才想起,为了面试的形象分,今天穿的有些正式,虽然不是什么好衣服,但至少身上的白衬衫加黑色裤子是干净整洁的。他尴尬地用食指戳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那人也好说话,看到面前的小伙子发窘的样子忙说:“我在这个工地已经干了半年,工钱一天150至180左右,只要天气不是太恶劣每月下来四千块是有的,但是真的特别特别累。要不,我带你去见我们姓徐的工头,我们都叫他老徐,对了,看你的样子本地人吧?我来自山东,姓王,别人都叫我胖子,你随意。〞
老徐五十来岁,或许不到五十,工地上风吹日晒看上去难免显老些,他坐在一处阴凉地,敞开着蓝灰色工作服,露出一个大肚腩,左手一瓶矿泉水,右手拿着一张硬纸板不停地对着汗渍渍的脸扇动着。听了胖子简单的介绍后,老徐瞥了眼阿坤单薄的身子,较白的皮肤,整洁的衣衫,他一脸不屑地说:“小子,你走吧,这里的活你干不了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阿坤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三十块钱,有些着急,他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说:“给我三天时间,做的不好,工钱我一分不要。”
老徐听他语气坚定,转过头正眼打量眼前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心想:若不是生活困难,像他这般年纪应该坐在教室里吧。于是心一软,低下头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似乎对里面最后一口水说:“明天早上5点,不要迟到。如果怕吃苦,干脆不要过来。”
第二天早上四点半,阿坤的闹钟响了,他抬起头,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皱了皱眉,困难地睁开右眼露出一条缝,目光从眼角慵懒地飘到手机上,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随后手指一按,又沉入床的舒适中。恍惚中他突然想起今天5点要到工地,“哟!”阿坤惊叫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告诉自己,第一天上班千万不能迟到。
他用5分钟解决早上洗漱问题,再把昨夜烧的水灌进空的矿泉水瓶中,早餐是在路口转角处买的两个馒头,没有浪费一分时间,边走边吃解决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工地。结果发现来早了,工地上几乎没什么人,他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前后几分钟,工人们三三两两的进来了。
夏天工地上的炎热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没有花草树木,阳光把一切照的白亮亮的,连工地上单调的青灰色在太阳下都显得异常刺眼,热浪滚滚而来不可抗拒地拥抱着每一个人,整个工地就像一个大蒸笼。
阿坤跟在胖子身后做杂工,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眼明手快,搬砖、提灰桶、清理建筑垃圾……一会儿功夫他便汗流浃背,头上的汗水跟雨淋了似的流入眼睛里生疼,他无法用满手沙灰的双手去擦拭,只是用力的把头转的像个拨浪鼓,脸上的汗水被他嫌弃地甩了出去,让他真正体会到挥汗如雨的滋味。胖子很照顾新来的他,也许是同情他瘦弱的小身板,干了一会儿就示意他坐砖头上缓一缓,然后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递给阿坤一根烟,阿坤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一瓶水喝了起来,却惊奇的发现喝下的水马上从身上冒了出来,似乎整个身体已经不会再存储一点水分了。等胖子抽完一根烟,他们又继续干了起来。
由于炎热,中午是可以稍作休息一会儿,但身处蒸笼中的人们根本热的无法入睡,即便你找到一块能躺下的地儿,躺下后你会发现后背的衣服马上会湿透,就像女人脸上的面膜一样又湿又服贴地包裹着你,使人忍不住会骂上一句: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尽管整个环境是这样的热气腾腾,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浓重的尘土混合水泥粉的气息,然而休息过后的人们照样干的热火朝天,挖掘机、推土机轰鸣声震耳欲聋,重型卡车来回穿梭身后滚滚烟尘,像极了行走的浓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若是走上一圈,身上、脸上就像被人撒了一层面粉似的,加上不断冒出的汗珠,此时你若用手摸把脸,定会瞬间成为一只大花猫。
到了下午,阿坤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他脸色发白,两眼发黑,嘴唇也渐渐没了血色,恍惚中又似乎听见父亲笑他“饭桶”,他咬着嘴唇忍受着头重脚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像极了酒醉的人。胖子一看不对劲,知道他要中暑了,连忙把他扶到阴凉的通风处休息片刻,“这些活,的确不好干吧?”胖子盯着阿坤一头的冷汗和惨白的脸问,阿坤缓缓吐了一口气睁开眼,咬了咬牙:“还行!”说完又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水泥味的空气,卯足了劲站了起来,朝一堆的黄砖走去,似乎只有卖力地干活才能向别人证明自己其实也是有些力气的。
下班的时候,胖子递给阿坤300元钱,阿坤愣在那里不敢接。
“老徐,让我走吗?”阿坤小心翼翼地问,他又怕被炒鱿鱼。
“老徐说你可能有困难,工资给你按日结。以后你就放心跟着我们干吧!还有,他说让你把电话费充上,他早上打你电话说停机了。”胖子拍了拍阿坤的肩又补了一句:“干得不错!”
“好……替我谢谢老徐,谢谢你,王哥!〞阿坤激动地接过钱朝胖子点头致谢。
就这样阿坤开始每天穿梭在灰不溜秋的人群中,在干不完的体力活中,虽然时常累成狗样,就差伸出舌头喘气,但强烈的心里落差已被汗水冲刷抚平,他不怕工地上的灰尘,因为灰尘里见不到衣着光鲜的人,这让他严重受损的自尊心慢慢康复并开始结痂。从一个杂工到砌筑工只用了半个多月,勤奋话不多的阿坤深受老徐和胖子的喜欢。渐渐的他的意志在钢筋水泥的冰冷下变得坚毅,他的性格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变得乐观,他享受着汗滴“和”下土的过程,却在疲惫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阿坤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会在这个男人聚集的工地上认识“她〞。
那时,他已经跟着老徐干了5年了。有一天,老徐的手机忘在家里借阿坤的手机给他女儿打了个电话,让她把老徐的手机送到工地来。
阿坤至今记得那是秋天里最美好的一天,刚刚一场秋雨冲走了夏日遗留的燥热,显得更加秋高气爽。一位长发飘飘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走进了工地,那张可爱的娃娃脸红润润的,漂亮的眼睛通透而明亮,皮肤白晰,身材苗条。她的到来给满眼青灰色的混凝土增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引起工地上一阵又一阵的口哨声。女孩有些尴尬地东张西望,工地很大,无奈她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你好,请问二十多分钟前借你手机打电话的人还在你身旁吗?”
“哦,你说的应该是我们的徐工头吧?”阿坤头一次听这么动听的声音,如一股清泉沁人心扉,一刹那,他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了。
“我是他女儿,给他送手机过来。你能叫他到东大门来吗?”
“他现在在上面,不太方便下来,这样吧,我过来拿好了。”阿坤离女孩不到三十米。他早看到了电话里的女孩,拿着手机站在那头,风逗弄着她的裙摆,使她更加飘逸脱俗。
平时也经常听老徐闲聊时提起这个女儿,比他小一岁,学校毕业后在中心幼儿园工作。今天是礼拜六,不上班,难怪有空来这里。阿坤拍拍身上的灰朝她走去,内心却莫名地紧张。
“你是阿坤?”女孩心领神会递过手机。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秀,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
“你……你怎么知道?”阿坤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
“我经常听老爸夸你。还常拿你和我比较,说什么别人只大你一岁,比你成熟多了,还能干!”说着女孩又笑了,眉梢眼角立刻生动起来,秀气中透着可爱。
阿坤觉得没有人比她笑得更好看了,这个笑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他的心房,让他浑身暖暖的。
他客套地摇了摇头否定:“哪里,哪里。”他不知道再说些啥好,特别是在一个漂亮姑娘面前,阿坤不知所措地把手机在两只手中翻来覆去地来回摆动说:“那……那我先把它交给徐伯,再见!”
“再见!”女孩微笑着摆了摆手。
身后又一阵口哨响起,夹杂着:“阿坤,那谁呀?女朋友吗?”“阿坤,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别瞎说,这是老徐的女儿……”阿坤淡淡地回应。
再后来,她加了他的微信,阿坤对她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在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她的同时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他一直不露声色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份情感,直到有一天女孩主动表明对他有了好感,让他受宠若惊。
他们的爱情是不被人看好的,他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在女孩固执的坚持下,老徐和他的妻子后来也说了,只要人品好,勤奋又能干,日子只会一天更比一天好!
如今从家里出来有十年了,阿坤不但已经结婚生子,还和老徐组建了一支在当地气颇有名气的建筑队,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带着妻子去看以前的房东和隔壁的老头子,只是再也不回曾经的那个家……
“阿坤,又有新活了。”胖子嘴里叼着一根烟,含糊不清地说,打断了阿坤的回忆。看胖子憋不住的笑意,阿坤知道一定是大活。只见胖子一脸得瑟地竖起剪刀手夹掉香烟,两眼放光地咧着嘴,白烟和话一起蹦出:“是大单子。”说着从屁股口袋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胖子比十年前瘦了些,但看上去更加结实,皮肤在阳光下像是抹了油一样黝黑发亮。
阿坤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说:“嗯,没问题,活有点多,时间上我们三十多人稍微加个班也能赶出来,你让我爸看一下。”
“老徐说以后这些事都找你做主好了,你们爷俩……”胖子嘿嘿嘿地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这时老徐提着一篮子草莓走了过来,递给阿坤说:“阿坤,你先回家去吧!我上次答应小不点要给他买草莓吃,今日刚好有个卖草莓的蹲在我们工地门口,我就买了一篮。”
“爸,你可别把他惯坏了。”阿坤举起手臂把额头上的汗擦到袖子上笑道。
“谁让他是我的亲外孙呢!”老徐一提到家中两岁的外孙就笑得合不拢嘴。是啊,小家伙白白胖胖太可爱了,邻居都说像极了老徐小时候的样子。
“走走走,你们都走。剩下这点活交给我好了!”胖子夺过阿坤手中的瓦刀把他们拦了出去。
阿坤和老徐边说边笑的走出工地,工地门口卖草莓的婆婆正在整理空空的箩筐准备回家。旁边一位头发乱蓬蓬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伸手捡人家挑出扔在地上的烂草莓,虽然阿坤只看到了背影,可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想看到,又偶尔会出现在他梦中的父亲。
一阵风迎面而来,吹走了他脸上的笑容,阿坤打了个寒颤,天,开始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