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和寡
季云又去季晨房里看了看,季晨睡的安稳,便悄悄退了出来。回了自己的房中,小翠小荷看到季云回来,总算是安了心,嘴里却忍不住的抱怨起来:“穆家公子明明说了晚饭时间就送小姐回来,竟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下次可绝不能这么让他说把人带走就带走了。”
季云笑笑,开口道:“他还算守约,只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些别的事情,耽搁了。我之前交待的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小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丁文、丁武那里也打点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启程。”小荷回道。
季云听后略一思量,简单的写了封信,抬头说道:“悄悄过去叫醒丁文、丁武,现在就启程,按之前计划好的,两年之后,南月见。把这封信给他们,直接离开,不用过来了。”
小翠接了信,虽有不解,但在小荷的眼神制止下也没在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荷,帮我备厚礼,明日让姨娘们去省亲,不能失了季府的面子。”季云淡淡的说道。
吩咐完后,就让小荷下去了,自己动手梳洗起来,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却辗转难眠,看着窗外夜色正好,披了件外衣,信步出了院子。
夜已深,季府很是安静,季云路过丁文丁武的院子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已经没有了灯光,想是已经出了府。心里有不舍,但至少是目前的自己能给的最好的活法,至少比在这里要安全的多,呆呆的望了望,终究还是狠下心回了头,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顺着月光走,远远看到一小片竹林,一时竟想不起季府竟有这样雅致的地方,便走了过去。
一阵清扬的笛声没有任何预告的想了起来,季云感到自己烦闷的心情竟随着笛声渐渐有些平静,终于没有上前,只是捡了附近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放空着,沉寂着。
思绪渐渐就飘远,那时候自己应该很小吧,眼里只有那个人的存在。毕业后留在大城市打拼,住小小的房子,挤来来往往的公车,买最廉价的衣服,却懂得吃最简单的晚餐,用手机听最古典的音乐,幸福,依旧满溢。后来,两个人住大一点的房子,也筹划着买车,是不是的吃顿大餐,穿有名有姓的衣服,学着优雅的听各种音乐会,寂寞,越来越浓。忽然间,一切就变了,谁也不能预料到长大的人会遇到什么样的生活,不管你认不认真,在意不在意,它有时候就只是按着既定的轨道发展,稍一疏忽,回头,就找不到原来的那个人。
对于季云而言,事情发生的其实也不突然。早有了的蛛丝马迹,只是被刻意忽略,她其实一直都明白他的野心,明白他的不甘心,明白他的挣扎,也真的尽力了,尽力去和他一起打拼,放弃自我,只为了赶上他追逐名利的步伐。可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一切最朴实的梦,比不过那时高高在上的人随意给出的一个诱惑,然后那个人就沉沦了,害的季云久久不知该如何是好。恨那个人么?恨,是真的恨,却更恨错付了多年的光阴。更多的却有着无奈,那样的自己似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情溜走,抓都抓不住,恨都没有资格去恨。之后用了多久的时间呢,两年?还是三年?季云记不起来。她只记得疗养院里苍白的墙壁,窗户外粗粗的栏杆,永远也打不完的点滴。那个人她却只能透过电视见到,那么华丽,那么意气风发,甚至没有一丝迟疑的阔步向前。原本,以为,一辈子就那么伤透了。有一天,看到一个比自己更年轻更苍白的小女孩,心碎到无以复加,那个孩子的情况很严重,季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天消陨,突然就觉得好可怕,怕到不敢再待下去,看下去,却只能静静的陪着,张望着。等待着别人的救赎。
后来,小女孩的父母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送她去了国外,临走的时候小女孩第一次笑:“姐姐,我们等不到了,对么?我救赎不了自己,可是我那么可怜你,我不想看你像我这样,可以么?我真的害怕,你不要变成我,好么?”
季云知道小女孩说的有多么真诚,她竭力想配合医生的治疗,想摆脱那个梦靥,真的挣扎了太久,却依旧没有大的起色。
直到那一天,有个女人到她面前,将一把钞票扔到她脸上,稍后出现的他只赶紧上前劝解,三眼两语对她污蔑,只为了让对方消气。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季云捡起地上的钱,回头办了出院手续,把那些钞票用厚厚的信封寄到国外,只写一句:这是他用来买我尊严的钱,只让我觉得尊严其实要比这个贵的多,望早日康复。”
就这么坚强起来,世界突然变的没那么复杂,老天似乎也有意善待她,用比想象的短很多的时间,那个人就被逼的丢盔卸甲,卑微求饶。似乎是打赢了一场胜仗,开始享受,开始玩乐,却总是在深夜的时候陷入黑暗,不能自拔。
季云还在回忆,笛声却停了,季云回神,已是泪流满面,抬头,一道颀长的身影挡在了身前。
“大小姐,你...可还好?”面前的人有些犹豫的开口,递过来一方帕子。
“元先生,谢谢关心,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怀罢了。”季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强自打起精神应道,伸手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怕逾距,并不再多问。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先生,好雅兴,笛声实在悠扬,听得我竟有些入迷了。”季云一时并不想回去,指了指身旁的石头示意元先生坐下。
元先生大概从未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姑娘,一时左右为难,终是下了决心一般坐的离季云稍远一些,倒也算是坐下了。“大小姐过奖了,闲来无事,随便吹吹,还望未惊扰了他人。”
季云看着元先生一副男女有别的样子,也不为难,轻轻引开了话题:“先生,我关于授课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让你为难了?”
“嗯,为难倒也算不上,只是...往常没这么教过罢了,习惯了就好。”元先生如实说着自己的想法。
“多谢先生体谅,我比较愚钝,想事情总是有些异于常人,想必弟妹天资上也差不多,只好央求先生能多加指点,学些不一样的就当是开阔思路了,人生的路还长,也许哪天能用的上也说不来。”季云微微笑着解释。
元先生看着季云微微笑着跟自己解释,没有了白日里的强势,温温柔柔的倒多了些说服力,一时也觉得想通了一般。“敢问大小姐师从何处?”
“笑话了,哪里有什么师,只胡乱看过几本书而已。学问是万万比不得先生的,没一样能拿的出手。就算是音律,我也不通,只是随便跟着自己的喜好罢了。若是真正通音律的人怕是更会为先生的笛声折服。”季云真的是很喜欢刚刚的笛子声,大概是因为这么沁人心脾的乐声才能勾起自己的回忆,第一次敢直面的回忆,即使痛苦却也不再害怕了。思及此,不由又多看了先生几眼。
元先生一身儒雅,细细看来,五官长的颇为细致,明眸皓目,不刚烈,也不阴柔,似温玉,暖人心魄。季云没来由的觉得轻松,这个人,如同一张白纸,在身边也没有丝毫的排斥感。不多言,却胜过千言万语,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先生,你的理想是什么?”
“有机会的话能云游天下,多些见识。”元先生轻轻的说。有钱人家的子弟他见了不少,却第一次遇见季云这样的,简单、直接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能如此坦然的跟自己赏月、谈话,这世间,应该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一时,心里就增添了不少好感,少了刚才的拘束,认真的回答着问题。
“不做官?岂不可惜了一身的学问。”季云明白仕途对一个古代的读书人有多重要,得到这样的回答多少还是很吃惊的。
“要做官的人太多,我就免了吧。”元先生微微一笑,看不出有任何的不甘心,只是坦然。
“嗯,官场只会污了先生的名。想的好。”季云由衷的赞叹着。
“谢谢大小姐。”元先生对这样的说法并未推脱,不是自视甚高,实则是心中却有此想法,没想到被季云说中,一时竟有些感慨,只默默应下。
“我希望有一日能如先生一般洒脱。”季云察觉天色真的有些晚了,起身往回走去。
元先生也不多说什么,起身,一直将季云送回住处,方才转身。
两人一路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都静默,却并不尴尬,多了一丝默契和信任,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只是,这样的心境,能维持的了多久,事情总是在变幻着,季云明白要真的享有这种惬意,自己还有一段路要走,但终归是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