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终于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神龛上三柱清香,三股袅袅青烟绕梁盘旋;一对红烛,烛光摇曳,将罗氏历代考妣的神位映照得神秘而庄重。神龛上摆两碗菜,两杯酒,两双筷子。老才边蹲在神龛下烧纸钱边口里念念有词......
这一仪式完成后,菜便陆陆续续端上桌来:两碗鸡肉炖香菇,香气扑鼻;两碗鸭肉配红椒黄姜,色泽鲜艳;两碗鱼一块块煎成淡黄色,夹杂着几根白色粉丝,撒一层绿色葱花,令人垂涎欲滴;两碗二指宽一块的肉块,加酱油和红糖炖成焦糖色,如果狠命咬上一口,油水会像圳水一样从嘴角溢出来......至于两碗嫩绿的菜苔便只能算是点缀了。
按先前呷茶的座次,大家落座了。唯一不同的是:老丙和他大娘坐一条凳,却和如玉相挨着。如玉瞅空瞥他一眼,觉得这后生摸样还过得去,只是有点憨的样子,看样子老实巴交的。但愿不要太哈(傻)。老丙将两只粗糙的手放在膝头上揉搓,不知是在如玉面前还是初次上这种隆重的席面。反正是有点紧张的样子。
男人们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了酒,而这里的习俗,女人们照例是不会喝酒的。老才用眼白一下老丙,见老丙无动于衷,只好说了:“去给姨娘和如玉妹子添饭!”
没等老丙反应过来,如玉早已起身自己添饭去了,并给姨娘和广福婆娘也添了来。老才只在心里暗暗叹口气。
“喝酒!呷菜!”男人们七嘴八舌。酒过三巡之后,男人们面色开始泛红了,这时话就多了。刘摆子讲做媒的轶闻趣事;广福则大谈其当书记时的“丰功伟绩”。只有得高老汉依然很少说话。不过他也不讲什么客气,像在家里一样,该呷的呷,该喝的喝,很淡然很坦然的样子,这使得老才有点急。他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一下老丙,一边把酒壶递给他一边说:“去给你丁老伯,未来的岳父老子筛(倒)酒!”
“你不会自己去筛?我要呷饭哩。”老丙丝毫领会不了老才的意思,真是叫人叹息!
“真是年轻人!一点礼节都不讲!”老才心里叹息,嘴里呵斥老丙,身子却马上立起来拿酒倒在得高的杯子里,极其小心,极其殷勤的说:“亲家,对不住,没什么好菜,酒还是要多呷点。”
“现在的年轻人,不会讲那么多礼节了。不过,只要肯做功夫就好。”刘摆子不愧为媒人,见风使舵很快捷。
“要说做工呀,我们家三丙可是一流的。 力气好,又勤快,又听话,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每年收那么多粮食,都是他一肩挑回来的呢!这样肯干的年轻人如今难寻了。”广福也不失时机。不为别的,总得对得住老才这顿饭吧。
这时得高老汉眼角已爬上了红丝,怕有三分醉意了吧。众人都说了这么多话,要是还不作声,怕是不够义气了吧!于是拿起酒杯,仰脖一灌,哽声说:
“亲家,你放心。对亲对义气。只要义气相投,什么事都不是个事。我是个讲义气的人,人让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为人一世,没有了义气还活个什么活?想当年.......”得高老汉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老才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于是,主宾尽欢,直到太阳向西斜去了老远。
酒醉饭饱之后,又敬一遍茶。这回老才不敢指望老丙了,一切亲自来,小心翼翼的。
这时轮到三丙娘来收拾残汤剩菜了,三丙则不知了去向。
“天不早了,回去了吧。”姨娘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都歇了歇了,保证不会冻着大家。”老才赶紧挽留。这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一般情况下,新亲戚初次上门,是不会歇的。
对方也晓得这是客套话,所以不管怎么留他们还是要走的。
于是老才拿出两个包包来,交给姨娘,说这是一点心意,两截布而已,一份交给亲家,一份给姨娘。“叫如玉妹子歇了吧?”老才试探着向姨娘说。
如玉早已立在那株桃树下等候了,刘摆子拉拉老才,叫他作罢。于是老才又拿出个更大的包交给姨娘,说是给如玉的两身衣料。姨娘接了。
于是,丁得高、如玉和他姨娘拐过那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桃树,踏上山㟖间的田埂。西斜的阳光抚摸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刘摆子目送他们离去了老远,才和老才商量了下一步的走法。
“要是如玉歇了就好了。歇了就不愁不和老丙困(睡)一床,困(睡)一床就不愁怀崽,怀了崽了老丙这事就算要了。”老才很有点不甘心的味道。
“你哈(傻),老才。你看如玉那样子,肯歇吗?要是歇了就更麻烦了。两人在一起了,就不更暴露出老丙的哈(傻)来?那就坏大事了。最可靠的办法是先把结婚证领了。然后再让他们困(睡)一床。有结婚证捆着,受法律保护咧。要是敢调皮,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确实,在这方面,刘摆子比老才高明得多。
于是他们继续商量如何尽快结婚的事。
“这有何难?你家二乙和人家如金已腻在一起几天了,不在一床困(睡)?不会怀上崽?况且他们急着要去广东打工,那还是要结了婚才能去。既然那一对结了婚,这一对还有不结的理?这事包在我身上,过几天我再去丁家洲把这事彻底做成了。”
老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且感激万分。他拿出一个红包来,塞给刘摆子,又说结婚时还有一个大的。
于是刘摆子打着饱嗝,迎着夕阳,朝着刘家铺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