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风中,夹杂着一阵淡淡的清香，校园里的蔷薇花开了。

人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过暑假了，林芮心觉得这是她作为老师最大的福利。她想了想，只要再熬一个月就可以解脱了。带高二两个班的英语还要兼任班主任的各种繁杂工作，对她这个新人老师来说实在是一种极限挑战。

自从上次在半岛音像店偶遇后，林芮心就觉得魏然好像变了个人。以前上英语课的时候，魏然不是经常看着窗外发呆，就是趴在桌上睡觉。而最近上课的时候，她总能对上魏然饶有寻味的目光，不知道是在认真听课，还是在认真听她，反正他的英语成绩是没有任何起色。

作为市重点高中，M高的校长每隔一阵都会自上而下的查校纪校风。从老师的穿着到学生个人，都会安排专门的年级主任负责检查。尤其是星期一的早上，全校在操场上集体做广播操的时候，好几个没穿校服的学生就直接被拎出了队列。有的只穿了校服上衣，有的只穿了裤子，五花八门，心机百出。也有个别胆子大的学生烫染了头发的，班主任也逃不了被点名批评。

还好林芮心班上的学生都还算乖巧，这方面没让她费什么心思，而且班里有什么问题，班长陆珩都会第一时间和她沟通。如果没有陆珩的支持，她这个班主任可能早就当不下去了。刚把学生的作业批完走出办公室，林芮心就在三楼茶水间遇见了她在这个学校里最不想看到的人：教导主任。

“林老师啊，正好我想找你。”林芮心只能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一笑。

“主任好，有什么事吗？”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听你们年级主任说，你们班有学生染头发？人已经被叫到办公室去了，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之前林芮心还一脸神色凝重，听完她又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搞错了吧？我们班的学生肯定没有人染头发的，这我知道的。”

“我怎么会搞错呢，林老师，就是你们5班的学生，好像是那个转学来的？”

果然，又是魏然。

林芮心一愣，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茶杯都忘了拿，林芮心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办公室，就看到魏然背着手站在墙边，低下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年级主任张老师洪亮的训斥声。教务处的张老师教育学生可是出了名的严苛。不管是谁，凡是被他盯上的，无一不以叫家长收场。

“说你染头发还不承认，你想怎么样？”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

张老师的单口相声，在看到林芮心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老师，你看看你们班的学生，被叫到办公室了还敢撒谎。”

林芮心看到魏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冷漠的眼神里蕴藏的怒火就快压不住了。可她并不知道，换做是一年前的魏然早就原地爆发了，情绪管理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但这次他忍住了。

“张老师，魏然的事我知道。您是误会了，他的头发是天生的。”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的年级主任，下一秒就被林芮心噎的说不出话。看到林芮心的出现，魏然的脸色稍有好转，慢慢松开了身后紧握的拳头。

短短的几秒钟里，年级主任张老师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天才开口，语气平缓。

“林老师，我知道你才来学校没多久，他又是你们班的学生，所以你想护着他也是情有可原。”

“啊？”林芮心没想到教导主任话锋一转，连自己也被带进去了，顿时哑口无言。

“但国有国法，校有校规。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就必须有个说法。不然其他学生看到我开了先例，以后我还怎么管理学校？”

“嗯…”

她知道，这个事魏然不承认错误是过不去了，再坚持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即使魏然深褐色的发色是天生的，这个事魏然刚转学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但学校领导并不在乎。在他们眼里，所有的学生都应该按照学校规定，穿校服，留黑发。可按照魏然好胜要强的性格，林芮心也知道，要让他为自己没有犯下的错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教导主任怎么说自己其实她不在乎，反正平时学校领导也见不到几面。但她不能让魏然被自己没有做错的事冤枉，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缓和一下气氛，再试图说服年级主任的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魏然突然开了口。

“我会染回来的。”

魏然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年级主任张老师和林芮心都惊讶的转过头。

“你看你看，我就说他是染的吧？林老师，你说说看……”

林芮心没有在听年级主任接下来说的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魏然，心里的无奈慢慢变成了心疼，一寸一寸在心底蔓延。

而那个快要十八岁的冷酷少年，却露出了林芮心从未见过的温柔一笑。

第二天一早，陆珩就看到魏然背着那个垮垮的白色单肩包从教室后门进来，一头黑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魏然额前的刘海好像都变短了，显得更加清爽利落。

早操过后，高二5班的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林芮心抱着期末复习试卷走进教室，下意识的望向了魏然的位置，一个英挺的黑发少年撑着下巴，倚靠在课桌上。一阵淡淡的红茶香气，让林芮心的目光又落在了讲台上粉红色的保温杯。她略显惊讶的表情，被一人收入眼底，男孩露出了欣然的微笑。

S市今年似乎提前进入了梅雨季，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雷阵雨。校园的走道上散落着被雨水打落的花瓣，空气中都是铁锈的味道。M高也进入了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期末考试，窗外的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学生们的专注。

终于考完最后一门，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有些学生却三三两两的聚起来对答案，还有些学生则围在一起讨论着暑假的安排。

“喂，听说了吗？今年暑假我们学校的夏令营好像是去外地。”

“我听隔壁班的说还是两天一夜，你去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得我爸妈同意啊！”

“就是，我这个暑假估计也是在补课老师家过了。”

坐在那群学生旁边的陆珩，若有所思的收拾着书包。英语课代表尹嘉卉正挨个分发大家暑假要完成的英语作业。而坐在后排的魏然，也不动声色的听着每个人叽叽喳喳，最后问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话。

M高每年暑假都会组织学生夏令营活动，去年是在S市的青少年训练基地，除了给学生们上一些传统的爱国教育课程，学校也会安排一些户外的定向越野活动，以此培养学生们团结合作的精神。但每年实际参与夏令营活动的学生并不多，一个班估计也就七八个人。毕竟在大部分家长看来，夏令营就和孩子们出去玩一天没什么区别，不如在家补课来的有用。

去年林芮心还不是班主任，所以没有参与过夏令营的活动。今年学校的夏令营又是两天一夜，隔壁6班的班主任家里还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不方便外宿。所以学校就决定把5班和6班参与夏令营的学生合并在一起，交给5班的班主任林芮心带着。

If being crazy means living life as if it matters, then I don’t care if we are completely insane.

——《Revolutionary Road》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