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相见有时
将军这一生,注定不得善终。
安黎如此说。
踱步在漆黑的走廊之上,有些东西,只有夜晚才能寻见他的踪影。纵然是看不见,摸不着,心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希辰最近上课总是心神不宁,常常一个人躲去最后一排,窝着听歌,只能晚上出没的安黎不知道怎么样了。昨晚离开的时候,希辰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安黎写出来的字,也不如从前苍劲。
千年不得生,不得死,不得消逝,困于这一方天地。
这就是安黎的命运。
“安黎,你在吗?”
夜幕降临的时候,希辰迫不及待捏着一张纸和一支笔穿梭在楼道中,周末这里空荡荡的,论鬼,她比较像。她皱着眉头,靠在墙壁上发呆。脑袋里一直在转,安黎出事了?安黎接触不到自己了?越想越慌,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这么不见了,希辰手忙脚乱的挨个儿教室去找,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安黎,你在吗?”
“安黎……安黎!”
希辰走廊里脚步错乱的移动,手里的纸笔突然被抽动了一下,却没有被拿走。希辰停住脚步,呆呆的将纸张递向旁边的空气,轻声问,“是,是安黎吗?”
“嗯。”
白纸上还是那个熟悉的字迹,可是希辰总觉得哪儿不一样。小心翼翼的问,“你,你没事吧?”
“没事。”
“我找了你好久,你终于出现了!”
希辰戴上了一只耳机,另外一只果然被安黎拿起,希辰大气不敢出,许久后,沉心锁喉一问,“你——不是安黎!”
“姑娘,怎么这么说?”
“你为什么接受了我叫你安黎,为什么不阻止我放其他音乐!”
安黎从来没有提过这里还有其他魂,希辰不由的退后了几步,四周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事物,“你到底想干什么!安黎呢!”
“你想救他吗?”字迹还是安黎的字,可是希辰清楚,身前绝对不是他!
“他怎么了?”
希辰往前扑空了,着急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死死的盯着那张白纸,他怎么会出事呢!他不是不生不死吗?他怎么会出事呢?
“姑娘,如果你想救他,我和你做个交易。”
“什,什么交易?”
“一只眼睛。我要你一只眼睛。”
希辰瞪大眼睛去看清楚那张纸上写的字,一点儿没有看错。“眼睛……你要我的眼睛,做什么……”
“和你无关。”那只笔停在半空中许久才继续写下去,“放心,不会对你这张脸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少了一半视力,却能看见安黎的世界,像正常人一样接触安黎了。你,愿意吗?”
窗外的寒风吹动希辰的长发,狠狠的打在脸上,感觉不到疼痛,“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希辰本能转身就跑了,跑出那栋楼脚步才慢慢的慢下来。将军这一生,注定不得善终。安黎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希辰站在桥上遮住了一只眼睛,看了下这个漆黑世界。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将军,这一步,迟早会到的。”安黎从五楼的窗户望见桥上的希辰,手里还握着那只签字笔,长衫老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老爷交代的事情,生前无法完成,死后老奴一定要做到。”
“非要如此吗?”
“老奴依旧记得当年安家满门抄斩,安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的时候,老爷对老奴有恩,守护好你,是老爷最后的遗愿。”布衫老人满布褶皱的脸上,言辞不惊,提起往事微显感伤,“将军,老奴不会让你就这样消散在世间的!听老奴一句劝,像刚刚那样做,就可以了。”
老人厚重的眼皮撑起来,那双的眼睛落在了云桥上,“将军不甘,才会残留于此。老奴因你,才残存于此!你就听老奴的,那位姑娘的眼睛一定要拿到!”
布衫老人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的将军真的变了,千年磨石,不再意气风发,如此优柔寡断,难成大事,还是需亲自动手,方能成事。
安黎这一丝残魂,困此千年终于遇见了宿主。辗转多少世,宿主才出现在这一方天地,残魂与宿主相遇,必有一方消失,是残魂入主宿主,还是宿主收服残魂,看自己的造化了。
“你还在吗?”
安黎和布衫老人听见人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希辰,她紧紧的握着双手慌张的四处张望,慢慢的走近,“你还在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安黎惊讶的问,“你怎么回来了!”忘了希辰根本就听不见他说话。
布衫老人催促着安黎拿起笔,他说一句,安黎写一句,“在!姑娘想通了?”宿主是安黎的,可以与她接触的也只有安黎。
“嗯。”希辰闭上了眼睛,“如果你真的会放过他,我真的可以看见他的话,眼睛,你取吧!”
安黎看着希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回头对布衫老人说,“算了吧。我本就不该存在,本来就是她的一缕魂,回到她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不行!绝对不行!”布衫老人推开了安黎,义正言辞的说,“你让开!”
千年的等待,怎么甘心就此放过。
希辰感觉左眼凉凉的,渐渐感觉有一只手附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凉意从那只手渗进了左眼,渐渐消失。
镜子里的自己别无二样,只有希辰知道,这双眼睛里只有三分二的世界。那个人说,明天,明天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她便可以看见了安黎了,可以碰到他,可以和他说话。
所以她从醒来的那一刻就在等着天黑。
去那栋楼的路上,希辰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很奇怪,不觉的加快了脚步,仿佛有一只眼睛看不见的事情,下一秒就会传开。
希辰一路冲上了五楼,拐了个弯就到昨天那里了,心跳扑通扑通的没停过,说好了,安黎会在这里等她的。
“安……”希辰一拐弯,就看见窗台前站着一位公子,高束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的吹起,大袖长衫上繁杂的刺绣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远胜于那幅画上的脸庞有些不真实,熟悉,希辰盯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走近,“你的眼睛……”
好熟悉。
“你好。希辰,叫将军!”
冬天的冰花也会随着他的声音而散开,希辰收回了视线,自觉的低下了头,“安黎?你不是将军吗?我还以为你会身披黄金铠甲,腰佩尚方宝剑呢!”
“见笑了,许久不出京都,铠甲早已压入箱底。佩剑——恐怕早就化作泥土了。”
“不该啊,你们古代的东西不是质量挺好的吗?好多都存留至今,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的佩剑,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不想要的东西,何必存留于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