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已经十年没有笑过了。
所以当我看见他摘下一枝桃花,笑着问我说,“阿业,我是不是很蠢。”的时候,我愣住了,我一瞬间无从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笑了。
后来,我确认了,他是真的笑了,笑的比那粉色的桃花艳的多。
那还是十年前了。
少爷爱上了一个女子,确实好看,我没什么文化,不懂得怎么形容女子好看,在我眼里好看便是好看,如此而已。但是少爷不一样,少爷给她写情诗,给她买胭脂,还给她画了一幅画。不知是少爷画的好,还是那女子在少爷眼里就是那样,他给我看的时候,我呆住了,良久才吐出一句,“仙女下凡了。”少爷哈哈哈大笑着,说定要今晚去送个那个女子。
但是,我没告诉少爷,那女子只有那画上的仙女三分美。
那天晚上,少爷迟迟未归,我心里还替少爷高兴,心想着是不是下次见那女子该改口叫少夫人了。如此想着,我便安心的睡了,直到鸡鸣了,我推开门才看见,少爷坐在桃树下,头仰着,看着天上还亮着的月,手里捏着那幅画。
“少爷。”我喊着连忙去扶少爷,但少爷似是喝醉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少爷扶了起来,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放我下来吧。”我无奈的又将他放了下来,累的我也坐在了地上。
我没问,少爷也没说。
我们两个就这么坐着,直到我听见少爷肚子咕的一声,我便起来,去给少爷弄点吃的。但是他没吃,就那样坐着,过了四天,少爷突然自己爬起来,倒在床上开始睡觉,便又睡了三天。
我知道事情的始末还是在几年后了,少爷在一个月满的日子喝醉了酒,又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月下的一棵桃花树,一个人影在下面,仰着头,望着月。
原来,那天少爷根本没等到那个女子,他只等到了一封信,具体写了什么,我无从得知,只记住了一句,花开亦无果,月满则是亏。文人便是复杂,爱或是不爱了,和花,和月,又有什么关系?莫非那花便不是花了,月不是月了?
我一直以为少爷会考取功名,会忘记那个女人,会遇见一个比那个女人好十倍百倍的少夫人。
可惜,没有。
少爷不再念书,只是沉迷画画,而且独画女子。我小时候以为少爷是个念书的天才,后来才明白,他终究也只能是个秀才。但是少爷在画画上的天赋,从那以后像是突然通窍了,总有人请他去画画,刚开始还是写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变成了达官贵人。只是他们请少爷作画的时间也怪,大多都在晚上,甚少在白天。我实在是不太明白,晚上借着烛光,借着月光,能比白日里画的更好看么?或许,这就是我不懂画的原因吧。
再后来,少爷不必画画了。他开了一家酒馆,借着以前的名气,酒馆倒是开的火热。但少爷从来不让我参与,我有天鼓起勇气问他,希望他能让我帮他,哪怕些许。
“不用,阿业,你跟着我便好。只有你能懂我。”
我不懂,我又如何去懂?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时候,不懂便是懂了。”
我依然不懂,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和少爷回去扫墓,路过了一家胭脂店,少爷突然停了下来,他走了进去,还让我留在了门口,他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不少胭脂。
我跟着他走,什么也没问。
但是我知道,他跟着一个女子,那是我第一次自作主张,我走到了少爷前面,我走到了那个女子的前面,我走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前面,我买下了所有的糖葫芦,我拦住了那个女子,我看着她,“来串糖葫芦么?”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心底确信了什么。
“甜么,给我来一串吧。”她又折了回来。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或是酸的。”
“酸也要了。”
我递给她一串糖葫芦,“这串该是甜的。”
“酸点也没关系。”
她笑着走了。
“给我也来一串吧。”少爷站在我面前。
我将糖葫芦丢在了一边,少爷也没管我,继续跟着那个女人。
我和少爷跟着她走到了一条小溪边,她停在了一颗桃树下。我和少爷藏在了身旁的树后,我看见那个女人,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望着天边,眼泪从她的脸颊上划下,那一瞬,我忽然看懂了少爷十年前的那副画。
“走吧,阿业。”少爷说。
“你还爱她么,少爷。”
“不爱,我只爱我自己。”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