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躲在卫生间哭。
她的抽泣声很明显,时不时咳嗽一下。
我凌晨四点钟才睡着,九点半闹钟响了。
妈妈上的是晚班,早晨八点半到家。闹钟响起我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妈妈在拖地。
那把二十块钱的塑料质拖把,与墙壁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
我想起床帮妈妈做点事,但很快这个念头就消失了。我起不来,我太累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什么劳累的事也没做。我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五个月了。从冬天到春天,马上,夏天就要来了。
我终于起床了。十一点半。
我坐下吃饭,牛肉,鱼,和青菜。
妈妈穿着冬天穿的那身印花睡衣,显得臃肿又滑稽。
她去了洗手间。
妈妈在哭。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明明妈妈说,你可以在家休息,可是她的行为和言语总是背道而驰。
就像妈妈现在躲在卫生间悄悄地哭泣,她在给我传递信号。她在说,你不可以在家休息,你得去找个兼职赚钱。
我吃了几口饭,想起来妈妈昨天给我发了个招聘广告。是家附近的超市在招理货员。
去吧,看看又会怎么样呢?
我一直都深知,被别人逼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是多么难过。就像我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路,都是妈妈的“成果”。
可是我太卑微了,我没有发言权,即便我说我不想,妈妈总是有各种各样迂回的办法,来教我的良心过不下去。比如她绝食,比如她的哭泣。
我跟我的医生说,医生啊,我好害怕见陌生人,我觉得不浑身不舒服,怎么办啊?
医生说,那就更要多接触陌生人啊。
现在我要去接触陌生人了。我心里是拒绝的。
小区旁边是公园,超市就在公园对面。
我等了整整十五分钟的红绿灯。我看着它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但是双脚就是走不过去,仿佛被钉住了一般。
后来我去了公园,晒了会儿太阳。看几个走路都走不好的小男孩拍着一个快散气的皮球。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我说妈妈,超市不要男生理货员呀。
明天又要去看医生了,她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怯懦和卑微,矛盾又寡断,一事无成。
最近一遍又一遍地读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他说,人活在这世上,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到处都有枷锁来束缚住你,哪怕是稍微动一下,也会冒出血来。
说得真好。
阿簌 于2019.3.23午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