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小姐是独生女,可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三”字小姐。她的生活中,与三有关的东西随处可见。
清晨六点,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进了房间,床头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L小姐准确地一把抓住闹钟关掉,然后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的通讯软件,看有没有昨夜遗漏的信息。
绝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的。
L小姐继续浏览一些昨天的娱乐新闻,直到不得不去洗漱的时间,她才会关掉手机,慢吞吞地去洗漱,换衣服。
L小姐的衣柜里格局常年如一。
无论春夏,抑或秋冬,她每种类型的衣服都只有三件,这个习惯持续了多年,雷打不动。现在是春天,所以她的衣柜里挂了三件外套,一件长款,一件中长款,一件短款;还有三件打底衫,一件条纹,一件波点,一件纯色;裙子也是三条,一条超短,一条及膝,一条及踝。这些衣服大多都是成套买回来的,她并不擅长也不喜欢衣物的搭配,索性就把专柜里设计师搭配好的成套带回家,也省去日后再动脑筋这一步骤。不过在极少数的特殊情况下,她也会不厌其烦地琢磨一番搭配,比如被逼相亲的时候。虽然她喜欢买套装,却绝不会买相似的款式,即使是基本款,各种时尚元素也是俱全,用理科生的思维排列组合之后,倒也有不少令人惊喜的改变。
收拾停当,L小姐拎包出门。
电梯里有邻居跟她打招呼,看着有些眼熟,她回以一个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L小姐的家离公司很近,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清晨的地铁,像拥挤的沙丁鱼罐头,与人群过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整个人头皮发麻,所以L小姐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现在这间房子,即使付出高昂的房租,她也甘之如饴。
L小姐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正在业界声名鹊起的公司,她在其中负责鞋类产品的设计,公司正处于上升期,同事间竞争也激烈的很。她的办公桌在偏角落的地方,左边靠窗,右边有隔板与同事隔开,这原本是个被人挑剩下的地方,因为它离会议室,总监办公室,都是距离最远的位置,但却成了L小姐的风水宝地,她很喜欢这一方小天地。笔筒里放着三支黑色水性笔和三支笔芯,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整整齐齐地码在角落,它们的样子和方位深深地刻在L小姐的脑子里,像她身体的一部分那样熟悉。
“L小姐,开会了。”
“好的。”
她拿起文件夹朝会议室走去,在门外的过道上,有个女同事跟她打招呼。
“早。”
“早。”她微弓身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今天的主题是讨论下个季度的时尚风向标,你们都来谈谈自己的想法,L小姐,你来说一下。”
被总监点名,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平稳“我认为,下个季度我们可以把设计的方向往简洁舒适的方向考虑,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容易疲惫,如果我们的产品能够为客户带去放松舒适的体验,我想应该可以帮助我们打开一部分市场。”流畅有理,似乎一切都挑不出错来。
“我不同意,这个方向完全错误而且过时,与我们去年的主打款没什么区别,没有新意,无法吸引客户,这个提议简直就像没动过脑子一样。”L小姐抬起头,与声音的主人对视一眼,是刚跟她打招呼的女同事,眼里写满挑衅与敌意。L小姐敛下眸子,余光瞥到总监看着她点了点头,她没说什么,收拾好材料回到了座位。
下班之后,她留下来加班了四十五分钟,进公司两年来,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作息。
回家路过超市,她下意识地走了进去,转了半天拿了两包泡面,好久没吃了,她愣愣地想。
出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
“恩,是我。”
“你现在有空吗?”
“恩,有的。”
“那,可以来一下老地方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犹豫而小心,L小姐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恩,好。”
电话那头是L小姐的前男友,刚分手半个月。老地方是L小姐家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公园边有一片人工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沿着湖边走上一圈又一圈。她到的时候,他正站在他们以前最常站的路灯底下,暖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包裹起来,看上去令人说不出的安心。
“我来了,好久不见。”L小姐站在他身后,浅笑吟吟地喊他。
“哦哦,恩,好久不见。”他扭头,表情一瞬间飞扬。“我们,去走一走吧。”
“恩。”
“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
“没吃晚饭?”他注意到L小姐手里的泡面。
“恩,今天,不想做饭了。”
“心情不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
L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他勾起一个苦笑,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苦涩“别骗我了。你可是很喜欢做饭的,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放弃自己做饭。”
月光下,漫起如水的长久的沉默,一点点漫过胸腔,卡在脖颈,让两个人都呼吸困难。
他自嘲地笑了笑“嗨,都怪我多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今天开会的时候,被别人怼了一下,心情有点堵。对了,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L小姐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L小姐鼻头一酸,别过脸去“你别这样说啦,我要狠不下心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笑。
可L小姐却笑不出来。他们在一起三年,什么都是好好的,半个月前,L小姐却提了分手。导火索是他带她去参加一个朋友聚会,因为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就随便打扮了一下就去了,可是去了之后才发现,他的朋友都是一些政商名流,在那些流光溢彩的人们面前,L小姐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山鸡。
她想,她可能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
“你从来没有对我真正敞开过你的心。”他突然叹了口气,这口气很长很长,像是把积郁多年的怨气一齐吐了出来。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爱说话的女孩了,真的。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我跟你在一起的这三年,一点都不辛苦。”
“别骗人了。”她低下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都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吧。”
“啊,谁知道呢,反正对我来说,完全不是这样的。”他盯着天空,像是在发呆,又像在回想,声音随着夜风飘进L小姐的耳朵,她一点点抿紧了嘴巴。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一个聚会上,当时你站在阳台的最角落,帘子挡住了你半个身子,你一直抬着头,像一尊雕塑一样,那么安静。我走过去跟你说了第一句话,你看我的那一眼,眼睛里的戒备满得快要溢出来,对我点了点头就匆忙地走掉了,不对,应该用逃掉才合适。后来我追你,我们在一起,这期间你总是表现得淡淡的。你不喜欢接电话,甚至发微信的时候也更喜欢发文字,还记得有一次世界杯,我和朋友去酒吧看了半夜,你一个电话都没有,他们嘲笑我交了个假女朋友,可我早就猜到了,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你太敏感了,你怕声音会泄漏你的情绪,又怕我会对你不耐烦,所以索性就不打。我也曾经以为,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可是你对我又真的很上心,周末的时候宅在家里一天研究菜品,如果我说你做的好吃,你能开心一整天。你喜欢看书,喜欢做菜,喜欢买些小玩意把家里装饰得每天都不一样,喜欢观察,喜欢从细节分析别人的心情,喜欢熬夜,生怕漏了别人的消息,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参加聚会,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哪怕是一点点也会让你特别自责,东西都准备三份,也是因为你太没安全感。你啊,对我太没信心了。虽然你从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可我已经把你的习惯都放进了我的骨子里,我从没觉得你是我的累赘,只觉得你太需要一个人呵护。分手,我之所以会同意,也是想让我们都冷静冷静,你就像一块雕刻精致的水晶,太容易被伤害,我怎么都放不下你,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希望你对我好一点,可以慢慢把你的心交给我,哪怕一点点都好,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L小姐哭了。
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一个人能够把她看的这样透彻。
大学的时候,她就是寝室里说话最少的那一个,每次有什么讨论,她都微笑着附和别人,可她并不是赞同那些人的说法啊,只是不想争论而已。跟她有交情的人都夸她性格好,可她只不过是用逃避来假装自己的宽容与风度罢了。谁敢说自己的心没有黑暗的那一面,只是她把它掩饰得很好。她孤独,所以才会熬夜到深夜,总想着,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有个人给她发一条讯息,哪怕只是找她聊聊天也好。
在这个残忍的世界,她生活得像一个精密的仪器,一切都经过她一遍又一遍缜密而小心的思考,她把自己保护得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为的就是躲过这样那样的明枪暗箭。
付出全部的情感,意味着把自己逼上绝路,一旦别人离开,她就会变成难收的覆水,一无所有,为了不受伤,她过的战战兢兢,如屡薄冰。可是那些情绪还是像虫子一样,粘住她就不放,不管是好情绪还是坏情绪,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其实做不到。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中间地带,可进可退,能收能放,所以她的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狭窄,越来越矛盾,她也越来越痛苦。
“对不起。”她轻声说。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要爱你,要包容你,你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甘之如饴。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对自己这么苛刻,我会心疼。”
“我真的不会很烦人吗?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的。”L小姐泪眼婆须地看他。
“没有安全感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吗,你只是需要一个后盾,我愿意当你的后盾。”
“我怕….你总有一天会不耐烦。”
“如果有那一天,那一定是我死的那一天。我爱你啊,到死为止,一直都会爱你。”
亲爱的L小姐们,没有安全感不是你的错不是吗?别伤心,别与世隔绝,别妄自菲薄,这个世界很大,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人,懂你如你,爱你如命。